王芷瑤端端正正坐著,雙手捧著茶盞,沉穩小口品香茗,四周的擺設精致,淡雅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屋子正中間,蔣氏同尹薄意的夫人李氏并肩而坐。
李夫人一身墨綠長裙,氣質卓然,神色安寧,頗有書香門第掌家夫人的風采。
蔣氏周身打扮也不弱于李夫人,在言談間盡顯將門閨秀的直率,爽快。
她們兩人,一張一弛,頗為合拍。
王芷瑤放心的把目光移到旁出,欣賞起懸掛在墻壁上的名家畫作。
方才王芷瑤和蔣氏看望一直在尹家讀書的王端淳,隨手從書桌上抽出的幾分課業,王芷瑤認真的看了幾眼,王端淳的進步顯而易見,看得出尹大人對王端淳的栽培。
尹薄意連靠秀才的主考喜好都講給了王端淳。
很難想像,堂堂翰林院掌院為了學生會去了解一個主持秀才考試的主考官喜好,光說品級就差著好幾等,更別提仕林威望,尹薄意可是連中三元的傳奇人物。
國朝到現在為止,狀元不少,然連中三元的只有尹薄意一人。
除開王端淳學問長進不說,王芷瑤看得出王端淳比以前自信了許多。
他長高半頭,年輕的臉龐紅撲撲的,眸子里不再是怯懦,擁有了自信的神采,言談間從容許多,不再像過去只曉得讀書,讀書,讀書。
方才他竟然能給王芷瑤講笑話聽。
王芷瑤在欣喜的同時,心底更是感激顧天澤為自己做得一切。
不是因為顧三少,王端淳怎么會拜師尹大人?
也就沒有他同尹嘉穎之間朦朧的好感。
李夫人表明態度,并不反對把女兒嫁給王端淳,只是一切等到科舉之后再說。
這個消息讓蔣氏尤其歡喜,尹家……真沒什么好挑的,不過蔣氏略略擔憂一點,尹嘉穎身份貴重許是會輕視王端淳,或是輕視蔣氏。
尹家位高權重不說。又是有名的清貴人家,規矩想來一準很多。
在王家十幾年的經歷,蔣氏很怕規矩繁多的人。
李夫人仿佛看明白蔣氏所顧慮的,笑道:“嘉穎是幼女。一向受寵,若是將來做得不好,你盡管教導于她。她前些年隨著我父親去各個書院講學,心都玩野了,不同其余姐妹,我不忍約束她活潑的性情,便同老爺商量給她選個規矩少的人家,恰好老爺很看重淳哥兒,他們相處得也好,便動了心思。”
言下之意。尹家并不在意規矩,也不會拿規矩為難蔣氏。
蔣氏稍稍松了一口氣,王芷瑤給她漏過口風,王譯信會分家另過,這也王芷瑤不再阻止王譯信親近蔣氏的根本原因。
以后的日子。只有他們一家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蔣氏面色紅潤,道:“不瞞李夫人說,我最恨沒用繁文縟節,尹小姐極好,等淳哥兒中了秀才,我必然會遣人來貴府提親。”
男方去女方提親。女方顯得有面子。
他們的事情雙方也算是口頭定下約定。
李夫人并沒問王四爺會不會同意,既然丈夫讓她邀請蔣氏來,王四爺想來不會反對。
原本,李夫人不看好王端淳,可丈夫點頭,女兒喜歡。王端淳又是個孝順,守禮的人,雖然略顯木訥,但對尹嘉穎很好,既然不用尹嘉穎聯姻。李夫人自然會幫女兒選個專一體貼的好丈夫,省得尹嘉穎碰上風流不省心的。
旁敲側擊,李夫人發覺王端淳極為憨厚,純潔,沒一點壞心思,于是她也就認下了這個未來的女婿。
王芷瑤得到李夫人很大的關注,王芷瑤才是尹薄意同意這門婚事的主因。
朝廷上的大臣都認為顧三少必然會失寵,晚景凄涼,尹薄意看得出,顧三少不僅不會失寵,他掌握的東西足以保證自己一輩子榮華富貴。
直接同顧三少相交,太吸引旁人的注意,拐個彎,誰也說不出尹薄意做得不妥。
而且王譯信的轉變,也成了尹薄意同意這樁婚事的主因。
直到李夫人送走了蔣氏母女,她還是想不明白,一向眼高于頂,對任何閨秀都不假辭色的顧三少怎么偏偏看上了王芷瑤?
王芷瑤言行大方得體,笑容親切,容貌清秀,周身上下挑不出缺點,同名門閨秀相比,自然也看不出優點來。
京城名門重臣家的小姐顧三少不選,偏偏看重了王芷瑤?
她哪里特別?
“娘,王七妹妹的好處,只有同她熟悉的人才知道啊。”尹嘉穎歡快的說道:“您不是也曉得上次打馬球,就因為有了王七妹妹,我們這邊才贏了和玉郡主。”
“她不是沒進球么?”
“沒有她在后面嚴防死守,調動指揮,又哪來得勝利?”
尹嘉穎佩服道:“王七妹妹才是真正的不愿意人前顯貴,這一點尤其難得,您看誰能把大出風頭的機會讓給旁人?”
“那是她已經把能出的風頭都出了,傻丫頭,已經在皇上面前揚名的閨秀,用得上同你們爭這點微末的風頭?”
“爹?”
尹嘉穎起身迎接父親,“您偷聽我和娘說話。”
“你的聲音像是黃鸝一般嘰嘰喳喳,我還用得上偷聽?”尹薄意極為疼愛嬌俏的小女兒,點了點尹嘉穎的額頭,“你同王七學著點,別一口一個妹妹的叫,就把自己當成姐姐了。”
“爹……您小看我。”
“不是小看你,而是她的確很出色,值得你學習。”
尹薄意換了寬松的居家衣衫,同李夫人道:“王七的確不錯,讓嘉穎同她多處處。”
“老爺方才說皇上曉得王七?”
“嗯。”
尹薄意揮發尹嘉穎,“去,到時候給你小師兄送吃的了。”
尹嘉穎臉一紅,羞澀把玩著帕子,“誰耐煩總是管他,我想陪著爹呢。”
“你是想聽我說話?”
“您明明知道的,還逗女兒?”尹嘉穎抓住尹薄意的胳膊,輕輕搖了搖。“爹不疼我啦。”
尹薄意想了想道:“同你說倒也沒什么,但你不許向外頭說。”
“好,我保證。”尹嘉穎很想知道王七妹妹是怎么出風頭的,連皇上都知道?
“皇上對她印象很好。只等到她及笄許是會賜婚。”
尹嘉穎等啊等,尹薄意說完這句話后便品茶了,直到此時,尹嘉穎才發覺被父親給耍了,“爹,你好壞,不同你說了。”
她跑出了門,尹薄意含笑搖頭,李夫人笑道:“老爺總是逗嘉穎,當心她不理你。”
尹薄意低聲道:“夫人別小看王七。年紀輕輕有這份沉穩的心性,實在難得。不是我不想告訴嘉穎,只是皇上遇險的事牽扯太廣,不知道對她更好。”
“妾身明白的。”李夫人道:“妾身自認看人的本事,偏偏沒看透王七小姐。實在是……”
“能看透她的人只怕只有一人?”
尹薄意含笑望著李夫人,李夫人接口道:“顧三少?”
這話換來了尹薄意大笑,握住了李夫人的手道:“夫人同我心靈相通。”
“去。”李夫人微微垂頭,“越老越沒正經。”
尹薄意低聲吟了一首詩詞,李夫人更是心如小鹿,滿臉羞澀,這首詩寫得極好。“這是誰做的?”
不像是尹薄意的文風,詩詞里蘊含著對妻子的愧疚,期望能在天上相會,生死相依。
“王四爺寫的。”尹薄意嘆息:“這首詩盡顯他在詩文上的才華,不是昨日我灌醉了王四爺,還聽不到這等好詩。王四爺酒后肆意狂放中隱含著莫名的悲傷,倒真有幾分魏晉名士的做派,比以前他更稱得上世族逸風。”
“老爺請王四爺喝酒?”
“應該是偶然趕上了。”
尹薄意小聲道:“皇上微服出巡,命我伴駕。正好碰上王四爺,說來說去。不知怎么他們就尋了一個酒肆一起喝最劣的酒,也是從他們話中,我看出幾分端倪。”
“王四爺根本不想讓王七嫁給顧三少。”
“啊,皇上呢?”
“皇上也醉了,不知酒醒后還會不會記住王四爺的狂言。”
“老爺很看重王四爺?”
“嗯,有點意思,他同皇上頗為契合。”尹薄意眼底閃過困惑,“他們如同多年的知己,王四爺倒是個人才,是意外了解圣意,還是他知道……死而復生果然同尋常人不一樣,不是有人說會多出一份閱歷?”
“百姓倒是有這說法,畢竟是見過閻羅王或是神仙的。”
“你給嘉穎準備嫁妝,以前我還擔心王譯信,如今看來,他縱使官職不如我,將來的圣寵也會在我之上,皇上把我當作能臣干將看,把他……看作知己。”
尹薄意嘆息,做帝王的知己,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了的。
李夫人徹底打消了對這門婚事的疑慮,“該準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給嘉穎的嫁妝比照二丫頭。”
尹薄意雖然也有額外收入,但并不貪墨銀子,尹嘉穎自然趕不上他原配嫡女的十里紅妝,李夫人也從沒惦記過繼女的嫁妝,反倒在繼女出嫁前,按照慣例又補給了繼女一筆嫁妝。
“王家最近會熱鬧一些,夫人盡管看戲就是。”尹薄意不想再提嫁妝的事情,饒有興趣的說道:“有人眼皮子淺,一準會后悔的。”
宿醉時候,王譯信合著解救湯,揉了揉額頭,“我是怎么回來的?”
“尹大人的隨從幫著奴才抬您回來的。”明哥兒低聲道:“您喝得也太多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次機會,再不加緊,我豈不是會一直跟在顧天澤身后吃土?我是如何都不會再受他的好意了。”
昨日意外碰到乾元帝,王譯信怎能再錯過機會?
他可比顧天澤更了解乾元帝,嗯,雖然是失去了顧天澤的乾元帝,然乾元帝的性情改變不大,所以他們兩個都喝醉了……王譯信唇邊帶著幾分舒暢般的笑意,不是乾元帝的侍衛送他回來就好,省得王家人再生出別的念頭。
尹薄意果然是個聰明至極的人,王譯信好歹也是兩世為人,他能得到乾元帝的重視不容易,尹薄意只憑著直覺就能灌醉他。
他不如尹薄意。
王譯信聽見外面很熱鬧,問道:“怎么了這是?”
“是瀚少爺在文會上打出風頭,他的詩文被評為一等。”
“什么文會?”
“華軒會。”
“一等?”王譯信皺緊了眉頭,以王端瀚的文采根本不可能在華軒會上被評為一等,王端瀚在詩詞上的才華只能說尋常,“你且把他的詩詞念來聽聽。”
明哥兒把詩詞念了一遍,道:“聽說是急性成詩。”
王譯信從炕上爬起,隨后又躺了回去,“王芷璇不害死他真是不甘心,好巧,好巧啊。”
昨天他也同乾元帝說起了這首詩詞……這首本來他前生寫給乾元帝的詩詞。
王譯信是當時的詩詞大家,有很多首膾炙人口詩詞,王端瀚竟然‘抄襲’了他的詩詞?
抄襲只會被人嘲笑,王端瀚科舉之路只怕是……王譯信起身給乾元帝寫了一封折子,希望能略略挽回一些影響,這也是他唯一能為王端瀚做得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