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天府尹乃是新近走馬上任,近來是多事之秋,自黃淮主政以來,大量的親朋故舊也就趁機開始卡位,這位府尹算是黃淮的門生,如今順理成章的忝居了應天府府尹之位。…
應天府近來沒什么公務,其實這也是正常,如今許多事都被錦衣衛接管了,應天府管理的,只是一方的治理,而如今,軍務才是最要緊的事,比如盤查奸黨,這三教九流如今都被盤查了一個遍,應天府至多也就是幫忙協助一下。
可是今天,卻有倭人尋到門來。
府尹大人倒是有點兒犯難,問明了那些倭人的來意。他小小的沉吟片刻,旋即便有了主意。
朝廷那兒已經把意思說得十分明白了,那倭人永健勾結了諒山賊,現在這些倭人顯然也是想要通過應天府上達天聽,好教朝廷馳援崇明的。可朝廷已絕無可能馳援崇明,如此一來,他們就成了一個大麻煩,既然朝廷已經定下了調子,那么自己若是還要留著這些人在京師地界上滋事,上官怪罪下來,可就不保了。
他朝一個差役使了個眼色,道:“叫個人去穩住他們,另外知會北鎮府司,就說有幾個永健的同黨……去吧。”
那差役點點頭,腳步飛快的離開了。
宮崎雄人等還在焦灼地等候,左右都不見府尹來見,一時也是有些惱火,倒是正在這時,遠處卻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這馬蹄聲來自四面八方,只須臾的功夫。便有數百錦衣校尉一個個明火執仗而來,帶隊的竟是指揮使馬鈺。
馬鈺當然曉得‘事態嚴重’。這永健如今是崇明島戰敗的禍首,倭人已經成了‘亂黨’。到了這個時候,朝廷已經定下調子,陛下親口在邸報里痛斥了永健這些人,而這些倭人假若胡說八道了些什么,那可是極為糟糕地事,既然如此,當然是請他們到詔獄里好生伺候著才最是安全。
宮崎雄等人見狀,都不禁微愣,宮崎雄的漢話最好。自然是他去打話:“你們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馬鈺面無表情,身后的校尉已是躍躍欲試,他坐在馬上,慢悠悠地道:“還愣著做什么,將這些奸黨統統拿下!”
于是四面八方的校尉一擁而上,宮崎雄等人怒氣沖天,紛紛拔刀還擊。
只是……
片刻功夫之后,這里只留下了十幾具尸首。然后尸首被拖走,錦衣衛如潮水一般褪去,鮮血亦是被幾個差役擦拭干凈。
一切……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只有那空氣中殘留的血腥。似乎是在訴說這些倭人的冤屈。
其實其他倭人的命運比那宮崎雄人等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時此刻,十余萬人在島嶼上已經過去了第八天。
許多人已經開始餓肚子了。
島上的存糧開始不足。一些人開始挨餓,而挨餓的人自然不免要四處找糧。糧庫那里已經被一隊亂兵截了,為了維持。將軍們只得帶著一隊人馬將這些餓兵殺死,這才使大家老實了下來。
可是這也只是剛開始而已,即便倭人們不敢反抗,可是就這么餓著一天兩天還好,三天四天后呢。
島嶼上的樹木已經有許多剝皮的痕跡,許多倭人在海邊捕魚,只是這些遠遠不可能滿足大量軍馬的需求。
終于,該來的還是來了。
餓兵們炸營了。
不炸營,大家都要餓死,無論如何,求生的已經占據了他們對將軍們的畏懼。
雖然絕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其實他們鬧還是不鬧,結果都只會是一樣,因為無論他們怎么鬧事,天上也不會掉下糧食來。
可這些茫然的人只是想找一個出路,只是想單純的填飽肚子而已。
事到如今,局勢已經逼迫到這些將軍們,不得不放下武士的矜持,放下一切的尊嚴,想盡辦法帶著這些倭人繼續活下去。
而要活下去,顯然并不太容易。
他們選擇了派人求和。
這一次不再是似島津淳一那般傲慢,倭人是一種很奇怪的人種,當他們殘暴和傲慢時就自視甚高,簡直就將自己當成了天神,那心底深處的野心便是整個汪洋都裝不下。可是一旦他們認清到了事實,一下子就變成了磕頭蟲和應聲蟲,態度之低,真讓人感覺這些人和島津淳一絕對不是一個祖宗出來的。
郝風樓現在看到的,就是這么的一群家伙,這些武士打扮的人,一到了長興島,見了任何一個人都點頭哈腰,滿面笑容,等見到了郝風樓,立即按著大明朝行見天子的禮儀,用了五體投地的跪拜大禮,幾個人全身上下都貼在地面上,只有拱起,這樣子顯得有那么點兒滑稽。
“將軍,將軍,上天有好生之德,崇明島上,十萬生靈,生死全憑將軍一念之間,我等不識好歹,竟與將軍做對,實是萬死難贖,如今我等愿幡然悔悟,自此之后,日本國愿永奉諒山為主,供將軍驅策,愿將軍念在我等無知的份上高抬貴手,放我十萬倭人一條生路,活命之恩,來日當涌泉相報。”
郝風樓不由失笑了。
不得不說,這些家伙諂媚的樣子倒還真有那么點兒可笑的感覺。
就比如,一開始你遇到的是一群面目猙獰,顯得很是可怕的對手,那么你少不得振作精神,與他們對敵。誰曉得轉眼之間,這些人又成了軟骨頭,一看到你舉了刀,他們便立即痛哭流涕,趴在地上,抓住你的腳,眼淚鼻涕統統出來,哭著喊著要叫你爹,做你兒子,這……從達爾文進化論的角度來說,不科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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