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生機漸漸沉寂。在這還有五六倍重力的區域,寒寂之夜依舊殘酷,不是隨便什么強者能夠抵抗的。
巨狼安靜伏在地上,一身毛發微微張開,蓬蓬松松的,看著就有說不出的暖和。它的每根毛發尖端都泛著隱隱的毫光,整個身體都籠罩在一層淡淡光暈中。這層光暈并不簡單,居然將夜的寒意大半擋在外面,余下的那點寒寂力量,對群峰之巔的威廉來說只能說是清涼。
趙若曦還是怔怔地看著篝火,想著自己的心事。夜的寒意似乎都被火光驅散,那片搖曳而不謝的曼殊沙華,則為這片空地平添許多夢幻色彩。
她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似是難以忍受深藏于內心深處的痛苦和孤寂。她伸手一招,一個酒壇就飛到手中。
巨狼半瞇的眼睛頓時睜開,透出緊張,不知道要不要阻止她。這可是從土著人手里搶來的白果酒,旁邊還放著好幾大壇。
連六臂將軍都在曼殊沙華下隕落,尋常土著石堡在趙若曦面前就跟紙糊的一樣,在彼岸之花的開謝中,土著成片死去,少數幸存者終于知道了害怕,遠遠逃開。
威廉雖然沒有進過大漩渦,但是狼人也是有古老傳承的永夜種族,他的知識同樣豐富深廣。只是聞了聞,他就大致判斷出這種酒有什么效果。他抬起了頭,想要阻止她,可是突然想起聽到了她剛剛吐露的那些心事,心中頓時一寒。
在趙若曦的甜美外表下,那顆心可是玲瓏剔透,尤其喜歡記仇。
他還在猶豫,趙若曦已經打開酒壇,湊到鼻前聞了聞,皺眉道:“好難聞!”
威廉馬上點頭,巴不得她立刻將這壇酒扔了。可是趙若曦想了想,還是倒了兩大碗酒。
她端起一碗,輕嘆道:“一直聽說,喝了酒就可以忘記許多事。希望也能忘了他吧!”
不等威廉阻止,她仰頭就是一飲而盡。飲罷,她向另一個碗指了指,說:“大狗,你也陪我喝一碗吧!”
威廉眼中流露恐懼,可是又無法說不,只得硬著頭皮把酒喝了。
趙若曦又倒滿兩碗,同樣自己先一飲而盡。威廉知道自己逃不過,也只能跟著喝了。
兩大碗酒下肚,趙若曦小臉上已泛起異樣的嫣紅,眼神也變得活潑靈動。她笑道:“喝酒果然有趣,現在好像就沒有那么難受了。”
威廉眼睛則有些發紅,頸毛都豎了起來,不安地甩著尾巴。他可不覺得有趣,現在酒勁正在他腹內燃燒,如同烈火一般,燒得他只想嘔吐,可是又吐不出來。
狼人天然能夠抵御烈酒和各種藥物,這白果酒對人族和其它種族有立桿見影的效果,對狼人影響就要小得多。并且威廉是群山之巔的天才,天賦出眾,更能抵抗酒力。但就算這樣,他現在也感覺身體有些不對,還未完全成熟的雄性本能正在暗自涌動。
他暗自警惕,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可是還沒等他下定決心,又一大碗酒扔到了面前。
“絕不能再喝第四碗了!”威廉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慢慢地喝完了第三碗。
兩人各三碗酒之后,這壇酒就空了。威廉剛松了口氣,忽見趙若曦又招了一壇酒,隨手掀開了泥封,又開始倒酒。
她一仰頭,第四碗酒已經入腹,雙眼愈發清亮。她向威廉面前的那碗酒一指,笑道:“來,喝水!”
威廉哪里肯喝?
但是下一刻,他的頸毛就被趙若曦小手抓住,巨大的狼頭被直接按到了碗里!
如火般的烈酒從鼻中口中直灌進來,頓時讓威廉口鼻如同烈火灼燒,說不出的難受。狼人的鼻子又格外敏感,一時之間,威廉只覺自己都要窒息了。他不得不將酒液一口吸光,這才避免了被烈酒淹死的命運。
直到一碗見底,趙若曦才松手。威廉即刻趴在地上,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
還沒等他緩過來,酒碗又扔到了他面前。
“來,喝水!”
威廉終于認清現實,低頭喝水。在這個時代,謀生不易,無論什么活都不好干。
“喝水!”
“還有一碗!”
“這是最后一碗了。”
“這才是最后一碗。我剛才說過什么嗎?忘了。”
“少廢話,來喝水!”
“水有什么難喝的?”
“這就對了嘛,真是痛快。”
威廉已經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覺得意識和理智都在飄飄蕩蕩,前所未有的感覺正充斥身體,心中更是豪情萬丈,似乎整塊大陸都不夠他磨牙的,喝點水算什么?
空酒壇已經堆成小山,趙若曦眼中更是水波流動,已是搖搖欲墜。她眼中忽然涌出淚水,止都止不住。她擦了又擦,可是眼淚就是源源不斷。
她索性放聲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累了,身體一歪,倒在篝火旁,就此沉沉睡去。
威廉在旁邊看著,眼中滿是擔心。但過了一會,擔心就變成了疑惑。趙若曦睡得很熟,生機既沒有減緩,也沒有本能欲望沸騰的跡象。她就像個不勝酒力的少女,睡得深沉而已。
威廉十分不解,他可是喝得同樣多。以狼人對酒勁藥性的抗力,此刻也是欲望沸騰燃燒,幾乎難以壓制。趙若曦不過是個沒有原力的人族少女,怎么能對酒力毫無反應?
他有些不安地站起來,用力甩了甩頭,卻還是壓不下身體中如火的本能欲望,下意識地向趙若曦走了一步。但是一步剛剛邁出,他腳下突然感覺到一點刺痛,低頭一看,只見一朵彼岸花正在迅速凋零。隨著它的凋零,威廉的前爪毛色有一小片迅速暗淡干枯,宛若枯草。毛發下的肌膚也染上一片死灰色。
威廉頓時清醒過來,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差點被本能所控制,急忙后退。他一退后,原本大片搖曳不定的彼岸花就穩定下來,沒有繼續凋零。
威廉有些明白過來,無論寒寂之夜的冰冷,還是白果酒的催生欲望效果,都被曼殊沙華的力量抵銷了。這個世界的力量,對普通強者來說或是難以抗拒,可是在曼殊沙華面前,它卻完全不夠看。
只要這片彼岸花還存在,就沒有人能夠靠近趙若曦。
威廉放下了心,又退了一步,看著她的眼光卻多了戀戀不舍。但是他眼中的血絲越來越多,瞳孔中的清亮也在一點點消退。
它猛地轉身,瞬間就消失在森林深處。
夜幕下,塔婭正坐在樹下,雙手抱膝,以原始的方法抵御著寒寂之夜。她突然轉頭,看到從林間走出的巨狼,頓時滿臉驚喜,起身迎上,道:“威廉,你”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巨狼突然一躍而起,死死將她壓在下面。
塔婭一聲驚呼,手忙腳亂,抵擋著不斷撕扯自己衣服的巨狼,一邊叫道:“別這樣,我們還,還差些時候才成年啊!不,不行啊!”
她突然看到了威廉的眼睛,道:“你,你喝了那種酒?怎么喝了那么多?”
她嘆了口氣,不再抵抗,翻了個身,變成一只大狼,棕色的皮毛柔和得如同綢緞。
夜過去,黎明到來。
趙若曦張開眼睛,被眼前的晨光刺得瞇起了眼睛。她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轉眼間精神奕奕,全然看不到宿醉的影響。她向周圍望望,目光落在旁邊的空酒壇上,頓時臉色一變,怒氣升騰:“好啊,一只大狗也敢偷我酒喝!看我不扒了它的皮!我最喜歡白色毛皮了。”
威廉在一旁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少女和巨狼再次上路。這一次威廉身上零零碎碎掛了許多東西,除了一堆酒壇,還多了不少樹枝花草,都是趙若曦這一天的收藏。
或是覺得他辛苦了,少女順手編了個花冠,給他戴在頭上。
沒走多遠,趙若曦突然轉頭,望向側方森林,絕美的小臉上滿是殺氣。
“都砍了一個六臂,還嚇不住你們嗎?想找死的話,我成全你!”她冷冷地道。也沒見她作勢,身周就有一朵彼岸花突然凋零。
森林中隱隱傳來一聲嗚咽,然后潛在其中的人就迅速遠去。趙若曦殺氣更盛,哼了一聲,小手抬起,正欲繼續出手,忽然衣角扯動。她低頭一看,見巨狼正咬著她的衣角,不斷拉扯。
這么一耽擱,林中人早已去遠。看著巨狼,趙若曦卻是有些生不起氣,伸手抓了抓他的頂皮,道:“你就是心軟,也不知道怎么活下來的。沒事,以后就跟著我吧,我會好好喂你的。”
威廉一呆,他已經不想在這個只是外表甜美的小女孩身邊繼續多待了。她可是最喜歡白色毛皮的。自她表明真正喜好后,她的每一下撫摸,都讓威廉心驚膽戰。
可是在這大漩渦內,曼殊沙華的威能已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威廉就是晉階公爵,也絕逃不出她的魔爪。
他只有垂著頭,背著行李,無精打采地走向遠方。
前路漫漫,卻不知何時是盡頭。
在大漩渦的另一處,宋子寧伸了個懶腰,徐徐醒來。
旁邊響起一個柔媚的聲音:“怎么起這么早?寒意還未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