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翁要求云家人全部搬到他家的桃林別院里去住,彭蠡先生也要求云崢快快躲到錦江書院里來,都被云崢一一謝絕了,借口就是自己需要照顧的人很多,不能一走了之,理由非常地高尚。
大雪只要多下一天,危機就變得危急一分,對大雪沒有多少經驗的成都人忽然發現,雪停之后才是大麻煩,太陽在猛烈地照射,大地上卻越發的寒冷,等到冷霧起來之后,成都府凍死人的事件就不可避免的到來了。
凍死的人其實不多,大部分都是些無家可歸者,可是一大早衙役們拖著板車從街頭巷尾往板車上扔尸體的情形,看的人心里發寒。
等到官府發現這樣的事情會刺激到更多人,改成臨晨撿死尸的時候,為時已晚,整個成都府都籠罩在恐懼的陰云之中。
“開始死人了!”笑林的臉比外面的寒霧還要陰冷幾分。
“這其實不嚴重吧,我看過地方志,成都府每年都有寒霧降臨,起寒霧的時候總會凍死人的,比如前年就有僵尸一十六具。”
云崢把一碗熱粥遞給笑林,還吩咐臘肉給笑林重新那一雙足夠厚的靴子來,這家伙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七八天的時間,一雙鞋子就跑的稀爛,黝黑的腳上都已經起了凍瘡。
笑林喝完了熱粥,""一聲,從墻角拎過來一壇子酒,往粥碗里倒了一碗,一仰脖子就喝的干干凈凈,放下碗疑惑的對云錚說:“很奇怪,這一次的禍亂也不知道是誰在引導,我一路追查。總是找不到線索,那個撈石人上來的漁夫,竟然沒有人見過,沒有人記得石人從江里撈上來的場景,但是每一個見過石人的漁夫都信誓旦旦的說確實有這樣的一個人。而且十個人嘴里能說出十種樣子,山里面的冬雷,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后面接踵而來的大雪將所有的痕跡遮掩的無影無蹤,
貧道估計這些人都是心懷不軌者,如今已然潛伏起來。等待事情發展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之后再振臂一揮立時從者就會蜂擁而至。
今年已經凍死百十人了,咱們知道這是寒霧造的孽,可是百姓不知道他們會以為是餓死的,官府其實已經給這些人發放了一點糧食,有的人凍死了,身邊的糧食袋子里還有糧食。恐慌。現在成都府最大的問題就是恐慌。”
臘肉給笑林拿來了棉靴子,笑林捧在手里長嘆一口氣,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這些天無休止的操勞,已經把他累壞了。
臘肉抬頭看著自家少爺擔憂的問道:“成都府會不會出現民亂啊少爺,咱家剛剛穩定下來,要是發生民亂。搶走咱家的糧食,那些婦人都會餓死的。”
云崢歉疚的看著臘肉說:“不會的,不會的啊,如果那些商人的心真的是鐵石做的那就讓民亂早點到來吧,錢多只能證明你富足,不能說明你可以罔顧他人生死。”
臘肉聽不懂云崢的話,很迷惑的去了陸輕盈那里,準備問問夫人是不是明白少爺說的話,云錚再一次走進了寒霧之中,手剛剛伸出去。就冰寒徹骨,這樣的寒霧以前在豆沙寨遇到過,至今還記得自己抱著云二裹著破被子發抖的場景。
艱難的搖搖頭,中國的百姓其實是最善良的,也是最勤勞的。只要有口飯吃就會對統治者感激不盡,這場災難遠遠達不到造反的程度,因為沒有農民加入,他們去年的收成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害,所以家中的糧食勉強夠他吃到下一個產糧的季節。
沒有農民參與的造反,是成不了事情的,云崢這一次只想造一個假象逼迫官府和富商開始賣糧食,現在看起來,這些人的心比云崢預料的要硬的多,如果沒有進一步的逼迫,他們不會有任何松動的。
成都府有賣火油的,貧苦人家都是拿來點燈用的,油煙極大,云家也有,是工坊里的用的,榨取香料的時候做成火把,非常的耐燒。
云崢將這些黑色的液體蒸餾之后,得到了七八瓶子淡黃色的液體,說不上是汽油還是煤油,總之,云崢知道一點,這東西點著之后不用沙子根本就點不著。
延時裝置難不住云崢,香頭遇到硝石的時候就會有明亮的火焰生成,六個時辰是極限……
張家賣的糧食里開始參雜沙子了,這是浩二告訴云崢的,他家的糧食庫房里已經有好多的糧食摻雜好了沙子,寒霧退去之后就打算開始做買賣。
本來心中還有愧疚的云崢聽到這些話之后,僅有的一點愧疚立刻就消失了……
于是張家的糧庫開始著火了,火焰非常的大,從開始發現煙霧到火勢變大的時候,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而著火的時間就在張家打算開門營業的時間。
糧食不能被火燒掉啊,擠在張家店鋪外面的百姓拎著各色的容器開始救火,人多力量大,火被撲滅了,張家人感激不盡,掌柜的正準備說兩句感謝的話,一個壯漢走出來,用自己的木桶裝了滿滿一桶夾雜著燒焦的糙米的糧食對莫名其妙的掌柜說:“您不用感謝,既然是老子們救了你家的糧倉,老子拿走一桶米不算占你便宜。”
說完之后扭身就走,掌柜的剛要阻攔,就發現剛才還在幫著自己救活的百姓,都在興高采烈地裝米,每個人都說這是自己救火的酬勞。
然后現場就亂了,不管是救火的,還是沒有救火的,都會說一句感謝掌柜的話,然后就開始搶著拿自己的那一份糧食。
衙役趕到的時候,面對已經陷入癲狂的人群沒有任何的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場沒有任何秩序的搶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掌柜的聲音凄厲的就像是丟失了小崽的母狼,狂怒的上前想要阻止這些瘋狂地強盜,也不知是誰推了他一下,掌柜的吧唧一下就摔倒在地上,立刻就有一只大腳踩著他的身子向背后的的糧倉沖了過去。
掌柜的開始還有聲音傳出來,漸漸地隨著踏在身上的大腳越來越多,鮮血如同溪流一樣的從嘴里噴了出來,他竟然被活活的踩死了……
趙知府帶著永興軍趕到的時候,張家的糧倉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糙米。和燒焦的木材,當然還有掌柜的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體,趙知府悲愴的仰天長嘯,而后斬釘截鐵的對書吏下令道。
“傳令下去,告訴那些糧商,如果再不按照秋初的價格大量的賣糧食,官府將無力保護他們,從明日起,常平倉不再限制百姓購買糧食,但是需要里正帶隊,相鄰之間互保,保證每家每戶都能買到糧食……”
太陽曬了三天,寒霧終于消退了,難得有一個好日子,云崢和陸輕盈正在窗前一邊享受著午后的暖陽一邊下棋。
陸輕盈雖然嬌媚,但是下起棋來卻大刀闊斧,最喜歡劫殺,云崢的棋風依舊平淡無奇,當陸輕盈努力的截殺掉云崢的一條大龍之后,卻發現云崢已經把先前零散的地盤悄無痕跡的連接成一大片,陸輕盈這才不斷地開始占地,可惜,能用的地方已經很少,先前截殺掉的那條大龍所據有的地盤,也在爭目的時候損失不少。
云崢將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然后就用白手帕擦擦手說道:“毫無疑問,我贏了,夫人這一次還有何話說?”
陸輕盈憤憤不平的扔下棋子說:“你耍賴!兩軍交戰,你不是堂堂正正的作戰,而是在不斷地侵占地盤,和你下棋最是無趣!”
“下棋就是看誰最后占領的地盤多,而不是看誰殺掉的棋子多,你夫君從來都不是好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情長干,只要最后的目標達到了,誰會去理睬你用了什么手段,更何況,夫人的香唇總是那么的香甜。”
云崢霸道的搬著陸輕盈的腦袋重重的吻了下去,既然是收賭注,柔情蜜意那一套就免了……
品嘗了香唇,云崢就揣上一小包茶葉去了成都城,這兩天城里很熱鬧,到處都是買糧的人,街面上熙熙攘攘的,街面上的糧商雖然哭喪著臉在賣糧,但是價格卻被穩穩的控制在初秋的水平。
茶館里的人很多,好多的富人都是到街面上看買賣的,只要路上的行人笑臉比哭喪臉的多,他們的心里就多了一份安慰,沒人愿意活成老張的下場,不但人白死了,還落下了一個為富不仁的名頭,死的時候身上到處都是腳印,五臟六腑都被踏出來了。
云崢一進茶館,掌柜的就立刻迎了上去,云崢掏出懷里的茶葉,放在掌柜的手中,就坐到自己早就預定好的位置上。
剛剛坐定,就有人圍上來小聲的說:“聽說了吧?老張家的那把火其實就是知府派人放的,只有死一個糧商,他老人家才好下令命糧商們開門,也只有這樣才不會有言官告狀。”
云崢詫異的說:“不會吧,趙知府在蜀中可是有清名的呀,這一次下了嚴令,乃是救萬民于水火啊,你看看街面上這些窮鬼高興成什么樣子了。”
這位非常熟練的從云崢的茶壺里往自己的杯子里添滿了茶水說:“你年紀小,人心有多黑根本就不知道,前些天轄騎滿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