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盈回家的時候已是掌燈的時候了,疲倦的陸輕盈隨便吃了兩口飯菜,就斜躺在軟榻上唉聲嘆氣,一個勁的埋怨云崢,不該在婚禮上搶白鄭家老大,現在人家如論如何也不同意接納云二進自家的私塾。
對鄭家的老頭子云崢很是尊敬,但是這種尊敬只限于老頭子本人,因為三個老頭子都堪稱年高德劭的老人,陸家的兩兄弟,還算不錯,自己的老丈人陸籍更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老好人,但是鄭家的兄弟幾個就非常的討人厭了,婚禮當天非要云崢當場賦詩九首,作為催妝詩,儐相按照規矩念了九首喜慶的催妝詩,誰能想到,他們竟然不滿意,還說那些詩詞都是古人所作,想要迎娶陸輕盈,那就必須自己作出九首出來。
作你妹啊,人家迎親都是拿古人的詩詞應個景,到了我為何要受你刁難?于是云燁想都不想的就推開鄭家兄弟抬步上了繡樓,喝了迎親酒,結果鄭家的幾個人以為遭受了羞辱,儀式還未完成就拂袖而去。
“鄭老太爺占盡了鄭家的靈氣,他的幾個后輩最多就是守家之犬,去她們家學習,沒得吧云二給我教壞了,要是把云二教成鄭家兄弟的模樣,會被我活活的打死。”
陸輕盈捂著嘴笑道:“我夫君自然是一只下山虎,過江龍,可是身邊總會帶著一只乳虎,一條泥鰍一樣大小的小龍,未免會礙手礙腳,卻不知我睿智的夫君如何安排小弟?如果再像以前一般放羊,妾身可不答應。”
云崢嘿嘿一笑,走到陸輕盈的身后,輕輕地幫著她按摩一下肩背,去鄭家這條路不算近,再加上道路顛簸陸輕盈已是腰酸背痛。
“蜀中的學問人能被我看得起的人不算多,彭蠡先生和魯清源先生這兩位算得上。另外一個人我打算請他做小弟的先生,以他的才學想來足夠了,不過作為交換,我需要教他家的孩子算學,你也知道,算學是咱家的壓箱子底的本事,算起來有點虧。”
陸輕盈一骨碌就盤腿坐了起來。扯著云崢的衣袖說:“您倒是趕緊說說,您是一個死不吃虧的人,能從您這里得到好處的人來歷一定不凡,您趕緊說說。”
云崢握著陸輕盈的手坐下說:“不知夫人可曾聽說過《論衡》《心術》二文?”
陸輕盈張著嘴巴笑道:“難道說夫君您給小弟找的先生就是蘇洵蘇明允不成?老祖宗曾經說過,蜀中但凡有大出息的人唯有此人,他的兩篇文章名滿蜀中。此時乃是出了名的大器晚成之輩,只是他在眉山,不在成都,小弟的年齡還小,妾身舍不得送他去眉山。”
云崢拍拍陸輕盈的小手說:“他最近知道我要給小弟找先生,特意帶著全家從眉山搬到了浣花溪,就住在咱家不遠的地方。今晚我還請了他家的大小子和二小子吃了一頓晚飯。”
陸輕盈笑的前仰后合,倒在云崢的懷里撓著臉皮羞羞云崢,等氣喘勻了才說:“您以為先生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有學問的人,學問越高性情就越是怪誕,妾身聽說啊,這個蘇洵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還有啊,夫君。您不知曉,咱們成都府的知府要換人了,來的人叫做張方平,聽說是一位極有才干的人,人家蘇洵其實就來給張方平打前站的人物,可不是專門為了咱家小弟來的,請他當先生。夫君難道說已經有了腹案?說來聽聽,您是殺貫人的,有時候用計太過兇狠,現在和您打交道的是士子。不是強盜,土匪,吐蕃人,或者是傷天害理的道士,您這個時候就要掌握分寸,不能過于凌迫人家,免得將來傳出一個壞名聲。”
云燁摟抱著陸輕盈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看著陸輕盈的眼睛說:“夫人對士子的脾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豈不聞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蘇洵是一位方正的君子,只要是君子就非常的好對付,他們其實很有趣的!”
“計將安出?”
“明日打上門去,和他比拼算學。”
陸輕盈聽了丈夫的話立刻就笑的活不成了,滾到在軟榻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發現自己自從嫁到云家,總能笑得非常的開心。
“您為何不與明允先生比拼詩詞,比拼詩書禮易?偏偏挑了自家最擅長的東西,咱家的算學確實是博大精深,妾身也算是喜歡算學的,就這樣研究了好幾天都不得其門而入,連小弟都比不過,您這是打算上門去欺負明允先生。”
云錚搖搖頭道:“你不知道,蘇洵和別的士子有很大的不同,他是一個喜歡兵事的人,據說他正在研究《六軍鏡》這是李靖傳下來的大學問,他還有一篇更加著名的文章叫做《六國論》開篇就說:“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
這可是一針見血的真知灼見,其中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對朝廷不斷地向遼國,以及李元昊贈與歲幣的愚蠢法子表示不滿。
既然是一位知曉兵事的,那他就該知道出奇制勝,以及田忌賽馬之道,用我最強的學問對他最弱的學問一路碾壓過去,不由得他不教導小弟。”
“可是夫君啊,這樣一來您就會觸怒這位先生的,萬一他不好好教導小弟,您的苦心豈不是都白費了?”見丈夫把話說的激烈,陸輕盈就有些擔心他會把事情搞砸。
“什么是君子?這時候就要檢驗蘇洵到底是不是君子了,如果是君子小弟托付與他,我們就會非常的放心,如果不是,小弟放在那里你我如何安心?”
陸輕盈鄭重的點點頭,又對云崢說:“既然蘇家才搬過來,妾身應當在明日帶著一些吃食,親自去蘇家祝賀,夫君晚點過來。”
云崢的眉毛挑了兩下,喜笑顏開,這個老婆娶得實在是太值了,還說十八歲之前不破身子的,遇到這樣的老婆,誓言就是狗屁,隨時都能放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是朝霞漫天的時候,看樣子今天會下雨,古話說得好:“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啊,”
其實云崢不是自己醒來的,而是被云二生生的扒著眼皮弄醒的,看看床里面,陸輕盈早就沒了蹤影,男女間真是奇怪,身強體壯的男人會累個半死,嬌弱如花的女人反而會一點事都沒有。
“大哥,我們去蘇家,蘇軾答應介紹他弟弟給我認識,我對蘇轍也非常的好奇,咱們去吧,大嫂早早的就過去了。”云二手里拿著大哥的衣衫,一股腦的堆在床頭,催促他快點。
云崢快速的洗漱完畢,狠狠地做了兩個擴胸的動作,心頭非常的激動,今天就要見到大名鼎鼎的蘇老泉,有這樣的對手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云崢從不會小看古人的智慧,尤其是那些在史書上揚名的家伙,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就是北宋歷史的真實寫照。
飯不可吃的太飽,否則血液都會跑到胃上去幫著消化,腦子里就空的可以跑馬。而今天云崢需要一個清醒的大腦。
換上了衣衫,牽著云二的手就向蘇家走去,到了人家門前依照禮儀恭敬的投遞了名刺,一個仆人快速的走出來將云崢和云二引領到蘇家的大廳。
很明顯,蘇家的人還沒有安頓好,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個留著短須的額瘦高中年人迎了出來,拱手道:“高鄰來訪,蘇某榮幸之至,請到大廳飲一碗清水,聽犬子說起高鄰的香茶奇妙無比,家中的粗茶就不拿出來獻丑了。”
這就是一個老狐貍。從云崢進門就不打算給云崢任何口實,連斗茶這種機會都不給,看樣子昨晚蘇景先和蘇軾已經把云崢的來意說給了父親聽。
“在下的來意想必先生已經知曉,晚生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如果藏頭露尾反而會被先生輕看,舍弟云鉞,還有一個小字叫做堅強,天生聰慧,如今在成都府幾乎陷入無師可教的窘境,這樣說別人會以為是狂妄,但是在先生這里一定能夠感同身受,因為您的家里也有一位這樣的奇才,
所以晚生冒昧登門就是想請先生收下云鉞,讓他能在先生座下受教,云崢感激不盡。”
蘇洵沒有半點的驚訝看了一眼云二緩緩的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您是說令郎?這一點云崢可不能同意,蘇軾為晚生所見唯一可以與舍弟相媲美的人,將來的成就必定光耀古今,先生為何如此輕看自家兒郎?”
蘇洵仰天笑了一聲,對云崢說:“口舌之爭非老夫所長,既然世兄已經打上門來,老夫接著就是,昨日里小兒不是世兄的對手,今日清風徐徐正好領教一下世兄的高見!”
云崢也笑著松開云二的手,讓他去找蘇軾玩耍,自己與蘇洵直接就坐在門廊下,瞅著天邊的朝霞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