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汪克凡離開桂林之前,桂林城里這場一波三折的巨大風波終于接近尾聲。》》
汪克凡回到桂林短短十天,朝廷里就發生了好幾件大事,一個接一個的巨大震撼,燒灼著大家本已趨于麻木的神經,當初那場暗流涌動并且驚心動魄的流產政變,現在看起來卻如同兒戲般一廂情愿,皇帝和軍閥結成聯盟后,文官和勛貴阻撓新政的行為像螳臂當車般可笑。
經過這場變故,朝廷里的樣子和年前已經大不相同,人事調整的風暴正在從高層向中低層擴散,一道道新的政策和政令引起了激烈的討論,各種意想不到的變化,讓當事人大多來不及消化和接受,那種錯愕感覺很長時間都難以消散,直到多年后驀然回首,才發現周遭早是滄海桑田,天翻地覆。
朝廷上下為了各種問題吵成一團,前面的諸多風波尚未平息,后面的沖擊接著又來了。
關于如何封賞孫可望的問題,文武百官本來并不在意,不過是十萬斤精銅罷了,總計不到兩萬貫的東西,撐到天能賞個什么?萬萬沒想到的是,剛剛上任的禮部尚書呂旻園竟然小題大做,以此為由請求加封孫可望為翼王。折子遞上去后,內閣堅決反對,隆武帝卻偏偏允了,文官們立刻炸了鍋,和隆武帝據理力爭。
爭論的范圍很快擴大,從孫可望到李定國和劉文秀,再到李過和高一功。汪克凡和金聲桓,姜瓖和鄭成功……當隆武帝把底牌一張張翻開后,文官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隆武帝的胃口這么大,要把所有的軍閥都封賞一遍,而且力度空前,除了孫可望是一字親王外,還有三四個異姓郡王,五六個國公,甚至包括原來封伯爵侯爵的。比如郝搖旗之流,多半都要跟著提一級。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文官們堅決不干。
一個只有侯爵的汪克凡就夠大家頭疼了。如果把這些軍閥都封王封公,武將的勢力將大幅膨脹,文官更加抵抗不住。大明開國的時候,文官的日子并不好過。好容易把武將打壓下去。現在又反過來被他們騎在脖子上,當然不能同意。
好幾個內閣重臣甚至為此提出辭職,他們無法接受孫可望、李定國和金聲桓都封王的事實,堂堂閣老見了這些反賊出身的軍閥,竟然還要下跪磕頭,這個官不當也罷。
隆武帝也非常堅決。
現在是戰爭時期,武將當然最大。別的朝代先不說,滿清現成的例子就擺在那里。在滿清那邊,朝廷里親王郡王滿地走。再加上皇室的貝勒貝子,只要能打仗就牛x,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在他們面前根本不夠看,那些外放的總督巡撫因為手里有兵權,反而更受重視。
說到底,以文治武的祖制不適應戰爭年代,武將的地位在不斷抬高,文官的地位相應走低,原本的平衡已經打破,這個矛盾早晚要爆發,要解決,而且越早解決越好。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一直拖下去的話,反而有可能失控,萬一那家軍閥因此激起兵變,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隆武帝和汪克凡的目標是一致的,改變以文治武的現狀,實現文武互不干涉,互相配合,是最理想的結果。
這場關于國家權力結構的斗爭,圍繞是否加封孫可望展開,贊成派和反對派都堅決不肯退讓,矛盾不斷激化。
這個時候,隆武帝再次出招,請遼王、唐王等王公勛貴參與討論此事。
既然要給孫可望等人封王,請遼王、唐王這些王爺一起商量商量,似乎是很合理的事情,文官們卻立刻感到了莫大的壓力,有些撐不住了。隆武帝這一手,堪稱是奇兵突出的縱橫之計,把王公勛貴一起拉下水,文官們左右支拙,防不勝防。
他們發對加封孫可望等人,無非是為了打壓武將,王公勛貴插手之后,事情變得復雜了。這些王公勛貴被圈養多年,每天只能混吃等死,很多人都心有不甘,對參政議政非常熱情,有些支持加封孫可望等人,有些反對加封孫可望等人,但是不管支持還是反對,這些王公勛貴都非常活躍,有一些官員開始向他們靠攏,眼看著又有一股政治勢力即將形成。
文官們拼命打壓武將,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但是武將們大多在外征戰,和他們比起來,同樣呆在桂林的王公勛貴似乎威脅更大,再這么發展下去,很可能是引狼拒虎,得不償失。
唐王主持呂大器案的審理,已經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這些王公勛貴如果大規模的插手朝政,仗著他們尊貴的身份,文官們很難與之抗衡,到時候朝廷里沒有南黨、東林黨什么的,變成了唐王黨、遼王黨、周王黨等等,文官們只能給他們當碎催,這個可怕的場景,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雖然王公勛貴現在還沒有掌權,還沒有形成一股真正的政治勢力,但是老虎一旦從籠子里放出來,想要抓回去就難了,文官集團開始出現分裂,有些人還想打壓武將軍閥,有些人卻轉頭來攻擊王公勛貴參政,朝廷上下越發混亂。
楚勛和帝黨一樣,在這一系列的事情里堅定的站在隆武帝一方,對保守的文官集團發起連續進攻,文官雖然還在勉強堅持,但在這一連串的組合拳打擊下,已經搖搖欲墜,不知道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汪克凡卻置身事外,離開桂林之前,他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沒時間參與這些朝堂爭斗,在背后幫著隆武帝和傅冠等人出出主意就行了。
他搶走的十五萬兩銀子,只是一道開胃菜,后面需要的還更多,才是真正的大頭。楚軍十余萬人馬,按每個士兵每月一兩半軍餉計算,一年的軍餉大約需要二百萬兩白銀,再加上其他的消耗,三百萬白銀都未必夠花,汪克凡打算,讓隆武朝廷分擔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也就是七十萬兩到一百萬兩左右。
但是隆武朝廷一年的財政收入也就是這么多,隆武四年是七十多萬兩白銀,隆武五年也許會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大力推行新政,大幅度提高財政收入。
剩下的二百萬缺口,就要靠楚軍自己解決。
(崇禎年間,一年的財政收入只有三百多萬兩白銀,整個國家窮的幾乎光屁股了,難怪會滅亡。滿清的情況好一些,但也有很大的軍費缺口,他們的解決辦法是以戰養戰,并且成功了。清軍每次出征,清廷提供的軍費一般只夠一半,剩下的就靠燒殺搶劫和繳獲。)
汪克凡臨走之前,親自拜訪戶部、兵部和工部衙門,既客氣又強勢,再次重申自己的規矩,請各個衙門務必配合,按時足額發放今后的軍餉和軍需。
他客氣,對方比他更客氣,不管心里怎么想,嘴巴上都答應的非常痛快,汪克凡誠懇的表示感謝,禮貌告辭。
他只負責大面上的接觸,具體的事情還要底下人來辦。短短幾天時間,樊文欽和劉淑在各部衙門里就闖下了偌大的名頭,一男一女橫沖直撞,所到之處寸草不留,銀子暫時是不要了,其他凡是楚軍需要的物質,都統統拿走,幾乎搬光了各部的倉庫。
程問接任兵部尚書后,對樊文欽和劉淑全力配合,有什么給什么,東西太多一時運不走還負責送貨,武器鎧甲,軍服號衣,火炮火銃,弓箭火藥,帳篷車輛……凡是在程問職權范圍之內能夠做主的,都優先發給楚軍,就連隆武帝的御林軍都排在后面。
其他各個衙門就沒有這么配合了,但是他們被汪克凡嚇破了膽子,對樊文欽和劉淑雖然很討厭,卻不敢露出任何不滿,無論對方要什么,能給就盡量給,趁早把這一對男女瘟神送走。幾天轉下來,樊文欽和劉淑神清氣爽,當初的吃癟受氣全都成倍還了回去。
隆武帝答應的那二百門大炮,大部分都要從各地拆卸運來,需要一個時間過程,除此之外,工部和內庭聯合鑄造的大炮也正在繼續生產中,被樊文欽和劉淑盯上了,兩個人闖上門去,把一門門還未完工的火炮都劃在了楚軍名下。
工部官員敢怒不敢言,等他們走后,找到主持此事的龐天壽告狀。龐天壽卻把他們義正辭嚴的訓了一頓,為了抗清大業,這些火炮理應送到前線,萬歲爺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而且表示同意,楚軍再來要,都給他們好了。
人財物三個方面缺一不可,除了銀子和物質外,汪克凡又從桂林搜羅了一批人才,其中有文有武,既有等待實缺的官員,也有擔任閑職的武舉,更多的是從楚勛內部選拔培養的新生少壯。
一切安排既定,汪克凡準備離開桂林,又讓劉淑押著一批物資先走,把樊文欽留下繼續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