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山寨版的超級護城河,前后最少讓楚軍耽擱了十天時間,但拖拉機裝上鋼板也不會變成無敵戰車,楚軍打造了對應的攻城器械后,這條護城河就失去了作用。
在城墻被炸塌的第一時間,李成棟立刻建議棄城突圍,杜爾伯特也一如既往的從善如流,把手下的兵馬分成十多支小部隊,從北門和西門撤出清江城,向南昌方向逃竄。
之所以要化整為零,分兵突圍,就是為了逃跑方便,反正在楚軍的追殺下,清軍大部隊肯定會被打散,干脆不要互相照顧,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杜爾伯特身為蒙八旗的梅勒章京,這些年無數次把明軍打得抱頭鼠竄,等他自己落到這個地步,豐富的經驗讓他的逃跑也是那么驚艷。
“杜爾伯特這小子,跑的還真快,我這次是大意了,該怎么罰都行!”
譚嘯負責外圍阻擊,被杜爾伯特不顧一切沖了過去,氣得他把手下軍將一腳踹倒,自己跑來向汪克凡請罪。
“罰什么罰?本來就是摟草打兔子的事情,杜爾伯特跑了就跑了吧。”汪克凡正在查看地圖,隨口問道:“對了,李成棟抓住沒有?”
楚軍分兵幕阜山,汪晟帶走了一半部隊,攻打清江的兵力不算太多,被清軍跑掉一些很正常,相對于泛泛無名的杜爾伯特,汪克凡更關心李成棟的下落。
“也跑啦!那家伙比杜爾伯特還滑,先出西門再向北跑,他娘的把我給繞過去了!”譚嘯提起來就是一肚子的氣,李成棟隨隨便便使個小手段,他就稀里糊涂中了招,這種深深的挫敗感只有自己能體會,不足為外人道,論起戰場上隨機應變的指揮能力,他比李成棟還差了一大截。
“修護城河的那個人找到沒有?”技術人才同樣重要。能在短短的三個月內修出一條山寨版的超級護城河,楚軍上下還找不出這樣的高人,如果能把他抓到,甚至比李成棟更有價值。
“正在審問俘虜呢,只要他被抓住了,肯定溜不過去!”提起這個給楚軍造成了很大麻煩的家伙,譚嘯的臉上怒氣沖沖。汪克凡卻正在盯著地圖,沒有注意。
拿下清江的第二天,城里突然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揭重熙。
揭重熙出任四川總督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要前往桂林拜見隆武帝,然后就去四川上任,一見到汪克凡。他就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云臺,我可一直沒有得罪過你,為什么要害我去四川?”
剛剛升任四川總督,揭重熙的腰桿子硬了許多,直呼汪克凡的表字,熟不拘禮的開玩笑,親近隨意中帶著幾分封疆大吏的強悍。
汪克凡不愿被他的氣勢壓住。當下也不接話,只盯著他上下端詳,把揭重熙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才打趣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如今國家正在危難中,雖匹夫不敢惜身,祝萬兄入主四川(揭重熙字祝萬),化解西南亂局。他日必為一代中興名臣,見了恩人不言謝,反而惡語攀咬,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云臺真是錯愛了。”揭重熙自顧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端起茶杯飲了兩口,吐口氣說道:“重熙生性愚鈍,無李冰諸葛之才。西南現在亂成這個樣子,你向陛下舉薦我去四川,豈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這番話說的還算誠懇,但仍有一點點矯情。汪克凡不喜歡官場上這種繞來繞去的談話方式,當下微微一笑,言語如刀,把揭重熙剝得血淋淋的。
“呵呵,祝萬兄自比川主武侯,果然胸中自有丘壑,再來責怪我就沒道理了。”
四川有很多“川主祠”和“武侯祠”,分別拜祭李冰和諸葛亮,他們都是治理四川的歷史名人,功績澤被千古,揭重熙拿這兩個名臣作為衡量自己的標準,話說得再謙虛,無意中卻透出了滿腔的豪情壯志。
被汪克凡這番話直指本心,揭重熙愣了愣,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實不瞞云臺,我未到不惑之年就出任方面總督,感激圣恩之余更是惶惶不安,唯恐辜負了陛下的重托,此番前去桂林面圣奏對,心中卻茫茫然漫無頭緒,不知到了四川該如何著手,請云臺教我!”
他的姿態放得太低,汪克凡不接他的話頭,淡淡說道:“這話說的太過了,若真要輪著我來教,你我二人該一起向陛下請辭,免得誤了國家大事。”
“云臺,我是真心向你討教,切莫推脫!”揭重熙特意拐到清江來見汪克凡,有著明確的目的,可不是無所事事來串門的,見汪克凡坦坦蕩蕩的樣子,他也卸下了層層疊疊的盔甲面具,直率地說道:“我這次到四川去,雖然頂著個總督的帽子,手里卻無兵無錢無糧,拿什么號令諸鎮,制衡云南?李國英暫且龜縮在川北,陜西卻有吳三桂的十幾萬大軍,云臺若是不肯為我指一條明路,揭某人這就卷鋪蓋回家,絕不敢踏入四川一步……”
說是討教,其實就是求援,揭重熙想在四川站住腳跟,必須得到湖廣的支持,然后收編大大小小的各路軍閥,一面要防止大西軍的勢力膨脹,一面要抵御清軍的進攻,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四川湖廣兩省唇齒相依,理應守望相助。”汪克凡面帶微笑,把一碟茶點推到揭重熙的面前:“別的先不說,朝廷里有多少錢糧撥給你,我絕不會取一分一毫,力所能及的話,也會盡量幫襯祝萬兄,如何?”
汪克凡做出的這個承諾并不簡單。
四川地域廣闊,川北在清軍手中,川南在大西軍的控制下,其他大小軍閥分布全省,揭重熙到四川去,必然要把川東重慶一帶當做根據地,和外界的唯一聯系就是長江水道,肯定要經過湖廣。汪克凡答應盡量幫助揭重熙,就等于給他提供了一條源源不斷的輸血通道,揭重熙短期內雖然困難一點,但在隆武朝廷和湖廣的支持下,很快就會迅速發展起來,對四川省內的大小軍閥形成壓倒性的實力優勢。
實力才是說話的本錢,比如原任四川總督文安之,雖然是威望卓著的幾朝老臣,但只是一個空頭總督,普通的軍閥對他陽奉陰違,貴州巡撫范鑛仗著實力較強,就敢硬碰硬的和他對著干,至于云南的大西軍,更是直接對他無視。
“好!有云臺這句話,我這個四川總督就有些干頭了!”揭重熙露出笑容,說道:“不過遠水難解近渴,我到四川之后,急需整頓川東防務,依云臺所見,郝永忠這個人還堪用么?”
這是明明白白來挖墻腳了,揭重熙臉上一副坦然,心里卻在打鼓,郝搖旗雖然出走川東,到底還是湖廣出來的部隊,和闖營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汪克凡如果不愿放手,誰也說不出二話。
汪克凡略一沉吟,說道:“國家大事為重,郝永忠雖然出身草莽,卻素來忠勉有加,正是祝萬兄的得力臂助。”
郝搖旗也是挖墻腳起家的,曾經大大地得罪過袁宗第和田見秀等人,和闖營眾將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既有多年戰友的情分,也有很深的戒備和隔閡,他又是何騰蛟的鐵桿心腹,所以才會出走川東,揭重熙既然看上了他,汪克凡也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云臺胸懷坦蕩,重熙佩服!”
揭重熙對這里面的情況不甚了了,見汪克凡全然沒有門戶之見,心里又慚愧又感動,站起來鄭重地行了一禮,有郝搖旗這支精兵相助,再加上源源不斷的后援補給,肯定能打開四川的局面。
“祝萬兄太客氣了。”汪克凡回了一禮,笑道:“不過我要提醒祝萬兄一句,郝搖旗有將才卻無帥才,未必是李國英的對手,祝萬兄當謹守重慶,自固根基,然后再徐圖成都平原,不可急于求成。”
這是老成謀國之策,揭重熙點點頭,深以為然,兩人聊了一會四川清軍的情況,話題又轉到了云南大西軍身上。
“沒想到啊,孫可望出身賊寇,文治武功卻都有過人之處,入主云南不到一年,就經營得好生興旺,倒讓我等慚愧不已。”揭重熙感慨了幾句,問道:“如何與西軍相處,云臺可有良策教我?”
無論誰來當這個四川總督,盤踞在云南的大西軍都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難題,揭重熙為此非常頭疼,這回是真心征求汪克凡的意見。
“云南的事情牽扯到方方面面,我也不敢妄加評論,不過祝萬兄此去桂林,可以向陛下詢問方略,大的調子定下來,具體的事情就好操作了。”汪克凡猶豫了一下,說道:“祝萬兄有什么不解之處,可以向朱天麟討教,此人與西軍多次接洽,對其中虛實最為了解。”
朱天麟,是和大西軍進行談判的負責人,很多具體事務都是他一手操辦,如果能和揭重熙加強聯系,互相配合,對彼此都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