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明

第五章 行在

在調整朝廷機構設置的同時,隆武帝又發布了一條重要命令,在年底增開一次恩科,本著戰時一切從簡的原則,各地的鄉試和朝廷的會試同時舉行,從已有的舉人選拔進士,并再次選拔一批秀才和舉人。

朝廷的官員如何調整,普通的士紳百姓根本看不明白,但增開恩科卻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大明的科舉已經斷了好幾年,讀書人想要做官,想要報國抗清,卻根本沒有晉身的途徑,聽說增開恩科之后,無不歡欣雀躍。

離年底還有兩個多月,時間是緊了一點,但大家都是一樣的,所以還是公平的,南明就這么大的地盤了,除了偏遠的云南之外,大多數地方的舉人及時動身,都能趕上這次恩科。

由于大明正在對滿清作戰,這次恩科還要開設武科,錄取的名額大幅增加,為朝廷選拔一批武將,在隆武帝的詔書說得很明白,這批武將是朝廷新軍的基礎,是光復大明的基石和棟梁……

隆武帝的行在一直沒有確定,朝廷官員為此爭論不休,拿掉丁魁楚之后,很多人以為隆武帝要留在廣州,但隨著蘇觀生被任命為兩廣總督,朝廷行在到底設在哪里,又成了一個爭論的焦點。

就在這個時候,汪克凡和傅冠等人突然上疏,請求隆武帝移駕廣西,把行在設在桂林。

汪克凡派系第一次在重大政治問題上表態,立刻引爆了整個朝局,官們不約而同發起抵制,堅決反對隆武帝移駕廣西。汪克凡和傅冠隨即出手,接連向隆武帝保舉了三個人,分別擔任戶部侍郎。吏部郎和廣東新安縣令。

戶部是東林黨的地盤,吏部是南方派系的地盤,廣東新安縣令是蘇觀生的地盤,汪克凡派系突然四面出擊,東林黨、南方派系和蘇觀生都是措手不及。

不管東林黨還是南方派系,在福建事變都損失慘重,為了搶占朝廷里面各種重要的官職,可用的人都安排完了,一個進士就能當郎和員外郎,一個舉人就能當給事。三五個蘿卜要占十幾個坑,面對汪克凡和傅冠的進攻,左右支拙,抵抗不住。

傅冠在組織贛州戰役期間,拉起了自己的一套班。其很多人都是他的老下級,老部下。資歷名望都不缺。這些人都在都察院,如果全撒出來的話,在朝廷里會搶到一大批實權官職。

東林黨和南方派系這才明白,汪克凡派系不是有分寸,知進退,而是蓄力待發!

既然抵擋不住。只好談判解決,官們擺正了自己的態度,重新討論行在到底該設在哪里。這天的早朝剛剛開始,就是一場唇槍舌劍。

“行在設于桂林。桂藩恐不利于陛下!”郭維經是南方派系的干將,南方派系的根基大都在廣東,最希望隆武帝留在廣州,他們也能跟著留在廣州。

二百多年以來,大明的藩王都不能留在京城,就是為了防止他們突然搞政變。藩王過于接近權力樞,如果在暗聯絡朝廷官員,突然發難,搞不好哪天早上一覺醒來,皇宮里面的皇帝就換了人。

桂王朱由榔(永歷帝)就在桂林,在明朝宗室,他是最有資格和隆武帝爭奪皇位的藩王,隆武帝如果移駕桂林,桂王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陛下若移駕桂林,桂藩自當退避三舍,或柳州,或南寧,皆可就藩,桂藩離開桂林,宵小之輩也沒了僥幸之心。”汪克凡早有考慮,隆武帝去了桂林,桂王就該挪地方,只要他離開桂林,翟式耜等擁戴桂王的勢力就群龍無首。

“上若幸桂,則虜當聚力攻楚,恐未易支也。”大學士楊廷麟是東林黨干將,一開口滿嘴的之乎者也,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隆武帝要是去了桂林,滿清肯定會猛攻湖廣,何騰蛟恐怕堅持不住,緊挨湖廣的桂林就危險了。

東林黨曾經風光一時,現在卻混得很慘,他們深刻認識到,沒有軍隊支持的話,在朝廷里面說話就不管用……南明手握兵權的封疆大吏,何騰蛟是比較同情東林黨的,東林黨也一直和何騰蛟眉來眼去,滿清三順王一順公即將進攻湖廣,東林黨感到壓力很大。

“湖廣二十幾萬大軍,必為朝廷干城!”汪克凡立刻反駁,湖廣有忠貞營的十來萬人馬,何騰蛟手下還有十幾萬部隊,在南明各省實力最強,理應勇挑重擔,抵抗清軍。

“廣東局面初創,若陛下去了桂林,恐怕前功盡棄,江西和福建也再無收復之日。”何吾騶是南方派系的老大,希望隆武帝留在廣東。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陛下胸懷天下,豈能只看廣東一省?桂林北控湖廣,西接云貴四川,東臨廣東江西,縱橫調度,闔各省之力,才可與滿清一戰……”

在南明剩下的地盤,桂林位于間地帶,即可保證隆武帝的安全,又能全面控制各省,隆武帝是大明的皇帝,要考慮全局,不能只經營廣東一個省。

“福建淪陷,廣東危急,陛下當效仿烈皇帝駐于廣州,以安天下之心。”呂大器最后一個出場,他的論調是,福建已經被清軍占領,廣東隨時會遭到進攻,隆武帝應該像崇禎帝學習,天守國門,堅守廣州,不要向內地逃跑。

“守住贛州,自然就守住了廣東,湖廣若是丟了,兩廣失陷是遲早的事情,孰輕孰重,先自(呂大器號)先生當然應該明白。”說起軍事上的問題,這些官加起來也不是汪克凡的對手。

幾位重要的官都被駁倒,大家一起看向蘇觀生,蘇觀生是兩廣總督,在這件事上當然有很大的發言權,他原來也和大家一樣,反對隆武帝去桂林。

出乎意料的是,蘇觀生鼻觀口,口觀心,低著頭就是不說話。

汪克凡和傅冠對他比較客氣,只搶走了一個新安縣令,損失不大,警告性卻很強,蘇觀生這個兩廣總督當得不容易,早就下定決心不再攙和這件事……隆武帝愛去哪里去哪里,隨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