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把這顆蒼老的頭顱包在了包裹里面,拎著走出了崔孝禮的書房大門,這個事情終于告一段落了,崔孝禮死去了,對于崔孝義的承諾也完成了一半,幫他把這個害死他眾多親友的罪魁禍首干掉,然后把他的頭顱交給崔孝義,讓他去供奉那些冤死的靈魂。
走出大門沒有多久,就看到方才的白頭發老管家崔峰走了過來,看到了蘇寧手中提著的包裹,還有一滴一滴往下滴的鮮血,崔峰閉上了眼睛,一臉的痛苦之色,良久,他睜開了眼睛,單膝朝著蘇寧跪下:“主人,崔峰見過主人!”
蘇寧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問道:“你也是崔先生安插的眼線?”
崔峰點頭道:“三十年前,第一批進入崔家的眼線,始終忠心耿耿為崔先生盡忠,崔先生既然已經是主人的家臣,我等自然也就是主人的奴仆,原本這件事情應該是由老奴來做的,不過既然主人已經做了,老奴也就不用多事了。”
蘇寧說道:“剛才,你似乎有些痛苦?”
崔峰頓了一頓,點頭道:“崔孝禮雖然暴虐不仁,但是,他對于老奴有恩,老奴在監視他的同時,也保護他,保護了他三十年,已經還清了他對老奴的恩情,主人不必擔憂。”
蘇寧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已經是風燭殘年之年歲,再繼續讓你做這些事情,未免太過于不近人情。你可有家人?”
崔峰說道:“有一雙兒女,兒子成家。女兒出嫁,兒子一家有一個小孫孫和兩個小孫女兒,和老妻生活在崔先生的家中,崔先生的家人已經被主人保護起來了,老奴的家人也在其中,是安全的。”
蘇寧說道:“既然如此,你跟我來,我找人安排一下。你就去三原縣本侯的封地上過日子,安享晚年,你的孫子孫女本侯也會妥善照料一下,為本侯做事的人,本侯都不會虧待你們,這一點你們放心。”
崔峰頓首道:“主人大恩大德,老奴無以為報。來生愿做牛做馬報答主人!”
蘇寧皺起了眉頭,問道:“為何這樣說?”
崔峰面無表情的抬起頭道:“主人和崔孝禮的話,已經被老奴聽到了,雖然不是老奴愿意的,但是老奴也聽到了,這些話對于主人而言非常危險。只能主人一個人知道,就算是老奴,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泄露出去,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最嚴密,不會將這些事情泄露出去。所以老奴唯有一死,才能為主人剪除危險。”
蘇寧頓時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著崔峰,崔峰露出了一絲解脫般的笑容:“主人能為老奴照料后人,已經是老奴最大的心愿了,老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們,既然有了主人的照料,他們一定會安然度過一生,既然如此,老奴就再無牽掛了,為主人保存秘密,也就是老奴為要做的事情,這是老奴為主人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老奴為主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主人,老奴告辭了!”
蘇寧看著崔峰,良久閉上眼睛,轉過身子,說了一聲:“放心去吧,一路走好。”
蘇寧再不停止腳步,一路只顧自己走,也不管別人到底是如何如何,一路走出了崔府,出了大門看到了剛才的護衛牽著自己的馬在等候著自己,而不遠處,已經看到了黑壓壓一片騎著馬快速奔馳而來的騎軍。
看來崔孝禮的保證是有效的,已經開城門投降了呢……蘇寧朝著那個護衛點點頭,護衛把馬韁繩遞給了蘇寧,朝著蘇寧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蘇寧翻身上馬,朝著騎軍快速而來的方向慢悠悠的晃了過去。
“蘇侯!蘇侯!”方才的將軍縱馬快速趕來,看到蘇寧毫發未損的樣子,松了口氣,然后笑道:“蘇侯果然是大將風范,單人進入城中,不費一兵一卒就使其開城門投降,末將佩服!”
蘇寧笑了笑,說道:“崔孝禮已死,崔氏已降,你帶人速速去將崔氏控制住,男女老幼一個不要放過,全部抓起來,但是注意,不可害其性命,等待陛下下一道命令,另外,你立刻派飛騎前往其余城池,宣布崔孝禮已死,崔氏已獻城投降之事,同時告訴他們,沒有時間了,一個時辰之內不投降,滿門殺絕!”
將軍愣了一下,猶豫道:“這個,是不是不太好?這是陛下的命令啊!”
蘇寧說道:“沒事,本侯來之前已經給陛下寫了信件,告訴陛下本侯如果成功之后會做的全部事情,陛下應該已經通知了各個將軍才是,你立刻去辦,不要耽誤了時間,這件事情拖得越晚越容易出現變故。”
將軍點頭:“末將明白!末將立刻去辦!”
蘇寧點點頭,催馬狂奔,離開了這座城池,回到了自己的駐地,大局已定,接下來就是如何保住這些人的性命和如何利用這些人發揮最大的用處的事情,哦,還有一個,取下崔章的性命。
蘇寧回到了駐地,見到了崔孝義,崔孝義一見到蘇寧,立刻就站起了身子,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蘇寧笑了笑,把包裹遞給了崔孝義:“先生,寧不辱使命,這便是崔孝禮的頭顱,先生可以拿它去告慰冤死的靈魂了。”
崔孝義接過包裹,閉上了眼睛,露出了激動的笑容,說不出話來,俄而卻又露出了深深的悲切之意,面色變幻之快讓蘇寧有些嘆為觀止,不過,這種情況下,還真的會產生這種感覺呢,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吧……
蘇寧離開了崔孝義,到了一片空曠的地方,抬頭望天,心中很亂……
崔孝禮身死的消息和崔氏獻城投降的消息震動了山東,也震動了全國。緊隨而來的一系列事件更是如此,滎陽鄭氏第一個獻城投降。家主帶頭出降,為了表示重視,負責圍住滎陽的李世績親自迎接,執著鄭氏家主的手談笑風生,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不過身后的士兵一擁而上將鄭氏的子弟全部抓住,然后入城搜查占領,動作也一點兒不顯得慌亂。
范陽盧氏的家主盧澧在嚴詞拒絕了投降的要求之后。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死的不明不白,不過也有一點好處,就是在他死后,很快,一柱香的時間,盧氏換上了新的家主。新的家主帶頭獻城投降,受降代表段志玄親自接見,范陽盧氏終結。
現在,四大家族只剩下一個清河崔氏了,至于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以及太原王氏在第一時間就和李二陛下談判,放棄了不知道多少利益換取了李二陛下保證他們愿有地位不變的承諾。當然,僅僅是象征意義上的地位不變。
負責清河崔氏受降和攻略任務的是程咬金,對的,沒錯,清河崔氏的女婿。程咬金,這還是程咬金主動請纓的。主動請纓要求率軍前往清河捉拿清河崔氏罪犯歸案,若是清河崔氏膽敢抵抗,就地消滅!
程咬金為了自保,也是下足了本錢,誰讓他的妻子就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呢?五姓女啊,五姓女在這個時代那就是成功人士的代表,可是誰知道程咬金才風光了沒多久就會發生這種事情?四大家族被打為和現行反革命差不多的罪犯,丟盡了大唐的顏面,被全大唐唾棄,幾乎是第一時間,程咬金就嗅到了不明不白的危險氣息。
他第一時間將自己的老婆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第二時間進入了皇宮請纓出戰,以表忠心,皇帝頗具深意的答應了程咬金的請求,臨走的時候,尉遲恭很嚴肅的告訴程咬金,千萬不要手軟,這是陛下最后的考驗,通過了,你就安全了,通過不了,我可幫不了你!你自己注意著點兒!
程咬金第一次感到自己求娶五姓女是一個天大的錯事,自己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居然娶了這么個喪門星回來……不對啊,當時多少人羨慕啊,做為李二陛下的親信,是絕無僅有的娶到了五姓女的將軍啊,唯一一個啊,居然,居然還成功了,當時尉遲恭羨慕的都快要撞墻了……
可是這才幾年,風云突變,原本的寶貝成了喪門星,別管多么溫婉賢淑,每一次見到她,程咬金都覺得自己是在和野獸共舞,打又不舍得罵也不舍得,最后只好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現在就是頭了。
程咬金騎在馬上,望著城頭上攢動的身影,心中很不平靜,不就之前李二陛下派人前來宣布,三原侯蘇寧一個人進入了博陵去勸降崔氏,一旦成功,就會派人向各地宣布消息,到時候蘇寧怎么說,他們就怎樣做,這樣就可以了。
程咬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兒,蘇寧,對啊,蘇小子啊,就是你這個臭小子啊,幫著皇帝和山東士族作對,你可知道吧山東士族扳倒了,對于我們而言,并不都是好事啊!把外面的敵人干掉了,皇帝就會把目光收回來,第一個看到的是誰?不還是我們這些勛貴嗎?你小子也是個勛貴啊,可是,你怎么就這樣去做那個急先鋒呢?
李靖對政治不擅長,可你不應該啊,你小子年輕是年輕,但是你小子是多聰明啊,這些東西你看不出來?就算不說這些,你好歹也考慮一下老子和處默那個臭小子啊,咱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啊!我的老婆可是正宗的五姓女啊!
程咬金極度的矛盾,城內清河崔氏的日子也不好過,作為家主,崔章飽受兩派意見的輪番轟炸,第一派顯然是多數派,支持開城獻降,理由很充分,不說別的,就算是打起來,咱們有勝算嗎?其次,只要咱們不抵抗,皇帝就沒有大開殺戒的理由,咱們中的絕大部分都能保住性命不是嗎?只要保住了性命,就能東山再起,這是最重要的,所以說,投降并不可恥,而是計策!
更別說城外面的那個還是咱們崔氏的女婿!
崔章真的都快崩潰了,一籮筐子的事兒一口氣全蹦出來了,多數派支持投降,可同時也有少數派啊,少數派堅持不投降,堅持和卑劣的皇帝對抗到底,不惜為此付出生命,也要保護祖宗的基業和尊嚴,山東士族的尊嚴不容詆毀,不容侵犯!
夾在兩派中間,崔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做,越看爭吵不休的那些人就越煩躁,最終再也忍受不住,大吼一聲:“都別吵了!讓我靜一靜!”甩了袖子就離開,留下一眾決策階層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