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四十門炮”這個說法,石滿強嚇了一跳,禁不住開口說道:“若是這樣的船開進來,咱們這港口根本擋不住。”
趙進笑了笑說道:“的確擋不住,不過這船在咱們港口也要吃虧,這幾艘洋船是鉆了空子才占到便宜,他們沒想到我們的火炮不是固定在炮臺上的死物,但我們的家丁也是沒有經驗,若是下次再有敵船來,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洋人的戰艦火炮雖然多,可岸炮對艦炮的優勢太大了,你也不必擔心什么。”
炮臺上的火炮在開火之后其實是占據上風,一開始的猝不及防和經驗不足有很大關系,因為趙字營的一切炮戰技術都是來自趙進的傳授和理論,再沒有積累起實戰經驗之前,這些都會顯得很僵化。
說完這句之后,趙進仔細觀察二層甲板上的火炮,發現這火炮外觀要比趙字營自己的火炮粗糙很多,鑄造時候本身沒那么精細,然后海上使用和風吹雨打又有損耗,趙進摩挲著粗糙的炮身,卻有些走神,如果這不是自家的港口,沒有那炮臺和訓練有素的家丁,下場會怎么樣。
估計幾艘洋船會炮擊摧毀防御,然后上岸劫掠,不過也要看地方上的防備,官家港口和海主的私港只要反應及時,恐怕早就幾十上百條縱火船放出去,然后駕船圍攻跳幫,那也吃不了什么虧,搞不好這幾艘洋船也是全軍覆沒,想到這里,趙進自嘲的笑了下,原來海州港口的防御還比不上別處。
“最大的炮艦你見過嗎?那是什么樣子?”趙進又是問道。
“回進爺的問話,比咱們現在的這條船大兩倍或者更多,有一百多門火炮,而且下層甲板上都是重炮,甚至會有二十四磅的大炮。”路易描述說道。
即便鎮定木訥如石滿強,聽到這幾個數目字也是張大了嘴,十八磅大炮的威力他已經見識過,那真是摧山裂石的強大,有了這樣的火炮,石滿強不覺得有什么城池能擋住趙字營的進攻,現在居然聽說有二十四磅炮的存在,還說什么一艘船上居然有一百多門炮,石滿強甚至不敢去想是什么樣子。
“不過這樣的炮艦都在近海活動,很少會有遠征。”路易又補充了一句。
“還差得遠啊!”趙進嘆了口氣,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說完這句之后,趙進在眾人的簇擁護衛又向下走,下面的艙室卻有滲水,石滿強開口說道:“這個倒不是咱們打壞的,拷問俘虜知道,這船有這個毛病好久,水多了他們就用抽水機抽出去,已經請船廠的船匠看過,說這個滲水的毛病可以修好。”
這個滲水的毛病讓石滿強很是鄙夷,船居然還漏水,這樣的家什怎么能讓人放心,但這時候,那路易開口解釋說道:“船漏水不算是什么大問題,有的船從美洲到亞洲一路上都在漏水,一路上用抽水機排水,也能撐過來。”
那排水機大家剛才都見過,卻是一個杠桿機械,靠著兩個人在兩端不斷升降來吸水排水,聽到路易的解釋后,石滿強只在那里搖頭,心想這實在是太麻煩了,但趙進在這個時候卻很沉默。
把整艘船里外看完,大家重回甲板,甲板下的艙室味道很不好,加上撒過生石灰消毒,更讓人覺得不舒服,現在出來都覺得心胸舒暢,趙進看著另一艘破敗不堪的蓋倫船,開口問道:“路易,這種船我們能不能照著造出來?”
路易馬上反應過來,回答說道:“可以,屬下看過船廠師傅們造船,他們都是先做出微縮的樣子,然后照此設計出大船,有了這個蓋倫船的樣子,又有足夠的材料和工匠,我們完全可以造出一樣的船只,甚至還能更好,更大些。”
趙進臉上露出微笑,目光始終離不開一邊的洋船,似乎在遐思神往路易所說的更大和更好些,就這么過了會,趙進才開口說道:“路易,從今天起你就留在這邊,現在你的工作就是建造這樣的船只,培訓這樣的船員和水手,缺什么就提出來,只要在徐州能做到的范圍內,我們都可以給你滿足。”
路易連忙答應,跟著趙進的親衛暗自驚奇,進爺這樣穩重冷靜的性子,極少做出這樣的表態,似乎有限的幾次都和這個路易有關,趙進繼續說道:“不懂的去拷問俘虜,或者花重金去外面請,造船也是如此,我要看到徐州自己的海員,自己的水手,自己的炮艦,如果你能給我建成訓練成,那這個隊伍就交給你指揮,你的權勢和財富都和這個相關。”
聽到趙進的這番話,路易深深呼吸幾口,可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造船、海軍甚至還要牽扯到海上貿易,這些都要交給自己掌管,這是多大的權勢和多少財富,路易甚至覺得現在的海面不是藍色的,而是金色和銀色的,里面全都是金銀財寶,自己要撈就能撈到。
在徐州呆了幾年,路易當然知道大家對海上的看法,那些徐州的軍官和士官總是很瞧不起海上的戰斗力,覺得他們無非是借著海上的地利,盡管大家都知道海上的商人們很富有,卻又覺得這不是什么正路,但路易不同,從歐洲到美洲,再從美洲到亞洲,路易人生的一部分一直在海上,他知道大海到底意味著什么,不管是從軍事還是從經濟。
徐州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團體,路易越來越了解,這個團體在海上幾乎什么都沒有做,而且這個團體掌握了港口,掌握了商業都市,更有足夠的制造能力和精干的人員,如果這一切歸自己掌管,由自己從無到有的建立,這代表著什么?
代表著巨大的榮耀,巨大的財富,自己畢生所追求的一切一切都會實現,路易甚至想得很遠,水手和海員就從蔡家和新加入的那伙海盜殘余里招募,或許這邊沿海貧困的漁民也是好的來源,至于訓練他們的教官和制造蓋倫船需要的工匠,如果俘虜們的知識滿足不了,那就去澳門去南洋去招募和綁架,反正徐州已經這么做過。
被這個認命震撼的路易整個人都有些失常,從踏板上走下來的時候,如果不是身邊的家丁拽了把,恐怕直接就要摔下去了。
“大哥,非要用洋船嗎?我看港里的這些廣船福船的就很不錯。”石滿強沒理會路易的失常,跟在趙進后面問了句。
“洋船漂洋過海航行萬里,廣船福船可沒有跑過那么遠。”
“大哥,我聽那些船員水手們講,說當年太監鄭和出海的時候,也是用這些船跑了千里萬里。”
“可這些年來沒有,而且最根本的事情在于我們的船上不方便架炮,火炮只能防止在甲板上,這個局限就太大了。”趙進這個回答讓石滿強不再爭辯,趙字營說到底還是軍鎮的體系,武事最先。
趙進和眾人到了碼頭上,趙進看了看港口內的船只,那些因為炮戰損壞的船都在修理,船工船匠們拿著工具和材料直接上了船,每艘船都在忙碌不停,就這么看了一會,趙進開口說道:“石頭,以后鄭家大幫在咱們港口的所有花銷都要加價一成,無論是停泊住宿還是進貨,如果他們來問,你就這么回答,如果再有這樣莫名其妙的海盜侵襲,那就再加一成,我們不缺和他們鄭家貿易的那些利潤。”
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不過石滿強卻立刻明白了,盡管這海盜襲擊,各種跡象都說明和鐘斌有關,可追根到底,真正可疑的還是鄭家,其他人根本沒有這個因果,如果為了利益沖突,那什么鐘斌大幫有更好的機會,而且這幾艘洋船來的未免太巧,對港口的防御未免太有針對,只不過這一切都沒有證據,鄭家人還在港口附近留守,生意還在照常運行,任誰都挑不出理來。
生意還要繼續做下去,但趙字營也不能讓人覺得一無所知,這個反應就是個警告,但趙字營也很無奈,對鄭家他們也只能做到這些,因為沒有海上力量,這威脅也只能朝著兩敗俱傷走。
不過,海州港能提供福建緊缺的食鹽,實際上海州這邊所產的淮鹽是高品質的鹽貨,對于很多地方來說都是暢銷的貨色,更不要說徐州所產的鐵器、棉布和燒酒,以及通過清江浦那邊調配來的種種南貨,這些或是海商們急需的,或是暴利的商品,而這些都是徐州牢牢的掐在手中。
有趙字營的實力在,海上的龍頭大幫或許可以毀掉這個海州港,卻沒辦法奪取,天下間也沒什么力量能從徐州兵馬的手中奪得這塊地盤,既然奪不走,那以經商發財為目的的海主龍頭們自然不會和自己的財源過不去,大家不會撕破臉去做什么事情,生意還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