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如牛毛般細細密密地從天下掉下來,落在人的身上,浸潤著衣衫。
秦芳坐在游廊里,有些發愣似的看著細雨中擺在廊檐下的數盆海棠在雨水中嬌艷欲滴。
“撲棱棱……”細小的聲音低沉入耳,一抹灰白撲扇著翅膀落在了游廊的扶欄上。
是信鴿。
秦芳看了一眼那鴿子,就往周遭看去,因為這個時候,蒼蘊該出來從鴿子那里收信,可是,他卻沒有現身。
眉微微地蹙起,秦芳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
半個月前,她直白的和蒼蘊表達了自己并不完全被他掌控的思想后,蒼蘊似乎就和她鬧起脾氣似的,并不時時守在她的身邊了。
她想過,也許這是他表達氣憤的方式,更覺得她該慶幸他對自己不會像以前那樣,忤逆便恨不得劍架脖頸。
可是,這份鬧脾氣的狀態讓她并不好過,因為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的堅持是對是錯。
畢竟,她只是一個過客,對于卿家的未來根本沒有擔負的責任和義務。
她應該什么都不管的和蒼蘊保持最好的關系,然后將南昭政權更新換代后,便撒手而去,到東碩去完成自己的任務,那時自己或許還能借蒼蘊的手,更早更順利地得到那株草。
可是,她卻還是交代了卿楓去做一些事,希冀著在將來,卿家不至于完全成為蒼蘊手中物她總覺得,卿家得有自己的自持,就像一個人總得豁出一份傲骨來。
畢竟作為一個未來的人,會很在乎那種自由感,那種自身存在的價值。
她本能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這種自由,在這個時代還得不到認同和理解,蒼蘊更多的認為。這是她的無聲對抗,這是她不安心被自己掌握一切的表現。
而她卻無力也無心解釋更多,因為她從內心一面希冀著兩人能好好相處,一面又懼怕著這份相處。
因為她已經發現自己的內心世界。精神領域內,都有了他的身影:遇到一點事,一點感觸,她就會不自覺地把他帶入其中,就好像……
好像戀愛一樣的,時時刻刻,眼里心里腦袋里都是他一般。
這樣的現實讓她想要躲藏與逃避,因為她無法面對將來的分離……
“咕咕……”鴿子的叫聲入耳,秦芳從內心莫可名狀的情緒里掙脫出來,就發現這家伙竟然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自從她從蒼蘊那里學會了那心法之后。她便能和動物們親近,所以看到這只信鴿自顧自的停落在自己的腿上,她沒有驚訝,而是伸手撫摸了那信鴿的小小身板。
“咕咕……”鴿子幸福似的發出滿足的叫聲,腦袋低下去啄著腳上的小竹管。發出“咄咄”的細小之音。
秦芳眨了下眼,手指滑去了它的腳上,將那竹管里塞著的帛書抽了出來。
入手,有些微地濕潤感,秦芳看了眼外面的毛毛細雨,忽然想,帛書上的字會不會因為雨水而渲染成墨團。便趕緊把手中的小小帛書展開。
一展開,細小的字跡自然入目,她并不打算看的,但偏偏第一行字就讓她挪不開眼。
“西梁使者已遵主人之意延遲入南昭,探問因由,乃是瑤華宣講惠郡主才情雙絕。惹西梁和親……”
惠郡主?和親?
秦芳的心撲棱棱地跳了起來,她呼吸亂了幾秒再往下看:“東碩明日便遣使者急行,定能先到南昭先行求娶;輝前已安置人手,一切全備,遵主上之意約日而動;都城門戶已握。主上可安心。”
不過幾句話,卻是說了許多的事,每一件事都讓秦芳的心跳的更快。
拋開打頭的那句不管,只說其后的,便是南宮輝已在蒼蘊的手中,只等約定之日就會被殺,而南昭都城關鍵門戶已經握在他的手中,到時兩邊對戰,誰贏誰輸,完全盡在他的掌握!
蒼蘊果然如他所講的那樣,什么都準備好了。
秦芳更加相信這個男人有她看不見的強大地隱藏力量,可是現在她更關心的是第一句話:西梁之皇竟受瑤華煽動派遣使者來求和親不說,蒼蘊竟然不單單讓西梁使者延誤,還能讓東碩使者先行求娶?難道東碩也都和西梁,南昭一般,盡在他的掌握了嗎?
“你看了我的信?”此時,一聲驚訝之音出現在秦芳身后,秦芳回頭,就看到蒼蘊一身雨水濕痕的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著一把色彩絢爛卻叫不上名的野花。
“是。”秦芳嘴角抽了一下,應了。
她不想去解釋,自己起初只是怕信染了,畢竟她已經看了。
蒼蘊盯了她幾秒,走到她身前,一手將那帛書拿走,一手把那捧花塞進了她的手里。
迅速地掃過帛書上的內容后,他將帛書握在手中,只是手那么一捏一晃的,再張開,他手里的帛書就已經變成了一堆布紋碎屑,被他不在意地拋進了廊外的花叢盆栽里。
“再有十天就是元日了,這里的冬日四處都是繁花,不似東碩的隆雪,不似西梁的風沙,別有一番滋味呢!”蒼蘊的聲音輕柔著,好似先前的事不存在一樣。
秦芳瞧著他那樣子,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花:“所以你是專門去摘這束花了嗎?”
“我家鄉那邊,每逢年關元日時,就會折些臘梅枝放在屋中,尋香踏雪的很有意味,而女兒家的更是喜歡頭上簪一支臘梅,衣香鬢影的惹人愛憐。這里太熱,四季如春,可沒有臘梅這種寒令的花,只有遍地的絢爛,我只好摘些它們回來給你,看你喜歡將哪一種簪上。”
秦芳聽著蒼蘊這柔柔地似親近的話語,有些不明白地抬頭看他:“你不惱我了嗎?”
“惱!可惱又能如何?”蒼蘊說著從秦芳手里那把花中拈出了一朵,往秦芳頭上的小團子上一插:“你若是個從頭到尾聽話的,或許,我也不會這么,挪不開眼。掛著你。”
秦芳一愣之后,扭了頭:“西梁和親,是怎么回事?”
蒼蘊的唇一抿:“別操心了,這些事。都不是事……”
“別操心?我怎么能不操心,那可是我的事!”
“那也是我的事。”蒼蘊聲音雖柔,卻有著一抹強硬。
秦芳聞言再度扭頭看著蒼蘊:“若不是我今天看了你這訊息,是不是你打算一直瞞著我?”
蒼蘊的眼微瞇了一下:“是,卿家的事,已夠你費心的了,這些小事,我會處理好,何必再給你添亂呢?”
“你……”秦芳剛要說話,外面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繼而一個身影快速奔進了院落內。
“族長,都城府門下的鄭瑜帶著他兒子回來了!”
“什么?瑜叔他們回來了?”秦芳聞言也顧不上和蒼蘊言語,她興奮的起身,在驚飛的鴿子扇翅中興沖沖地言語:“他們人在哪兒?”
“已在院外。”
“快讓他們進來!”秦芳說著一個跨步就從欄桿上翻了過去直沖院門,蒼蘊看著她興奮地背影。嘴角輕抽了一下。
“大小姐!”衣衫襤褸的鄭瑜牽著明仔一進院落,就激動的言語發顫:“大小姐,真的是您,您真的沒死,沒……”
“我當然沒死,我說過的,我要假死回到卿家的嘛!”
“那。那個毒婦……”
“曼羅毒歸毒,但我命大,沒死成,而且還抄了近道先回來了!”秦芳解釋之后,立刻詢問了他們兩個人的情況,這才知道。她遲遲不歸后,整個隊伍還尋了她三天,而后趙毅之才不得不相信她一去不返被毒婦給毒害的事,著了一些人回去報信,帶著剩下的人沿計劃前行。
素手代替她在山上采到了解蠱的藥草與趙毅之回朝交差。他假稱不適裝病數日,趙毅之怕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就留下了兩個人照看他,先帶大部隊回撤了,畢竟太后那邊還等著草解救,耽誤不得。
大部隊走后,趙毅之趁兩個人尋食買物的時候,帶著明仔開溜,一路翻山越嶺,這才回到了卿家族地,因為一路怕那兩人追蹤,刻意的打扮若乞丐一般,這才看起來衣衫襤褸很是憔悴不堪。
“你們受苦了!”秦芳聽完鄭瑜的講述,忍不住感嘆,鄭瑜倒時大手一擺:“大小姐這話就見外了,我和明仔一路也沒餓著累著,哪里就受什么苦了,倒是小姐您一個奔回族地,也不知……”
他話沒說完,眼里卻有著擔憂與關切的目光,秦芳懂他意思當即笑言:“我沒有受什么委屈,三爺爺他們對我挺好,現在,我可是卿家的族長。”
“真的?”鄭瑜聞言即興奮又震驚,回到族地的時候,聽到大家說,大小姐已是族長,他還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畢竟族地內到底誰在實際掌權他還是看得到的。
“真的,大少爺已經離開族地,對我最大威脅的人已經不存在了,而其他的人,該處置的處置,該安排的安排,我現在并無阻礙之力。”秦芳說著伸手拍了鄭瑜的肩膀:“但是瑜叔,我依然需要你的幫助和支持,所以,你回來的太是時候了,好好歇兩天,我再和你細談!”
鄭瑜聞言點頭,當下帶著明仔就要離開,可才走了一步,卻又轉過身來看著秦芳說到:“大小姐,您現在是卿家的族長了,那有件事……我得和您說。”
“什么事?”秦芳聞言有些驚訝,畢竟這個時候鄭瑜急著和自己說,應該是重要的事。
“那個……我離開都城的時候,蒼公子讓我有話轉給咱們卿家族長,說……”鄭瑜臉上漾著一抹淺笑:“他想向族長求娶大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