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清澈寧靜的河流邊有一座小院子,屋頂到院墻整體是白色,在夕陽的余暉映照下暈出一層淡淡的金色,竟顯得有種神圣的意境。
堂堂吐蕃國長公主竟然就住在這么小的院子里?徐子楨實在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驚訝道:“卓雅就住這兒?這荒郊野嶺的也不怕被人劫財劫色?”
朵琪卓瑪抿嘴笑道:“姑姑嫌宮里人多規矩多,她又是個愛靜的,所以就找了這兒住著了,要說劫財劫那個的……嘻嘻,這里的百姓可全都奉我姑姑為神女,哪有人敢欺負她?”
說到這里她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徐子楨,嘴角邊掛著一抹壞笑,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說:哪有人敢?除了你。
徐子楨權當沒聽見,打著馬虎眼道:“咦?門外好象有人,走,咱們過去看看。”
朵琪卓瑪無奈地翻個白眼,讓護衛抬著他過去。
走到近前時徐子楨愈發覺得這里是個好地方,這座院子建在河邊一處平坦緩沖處,河水是最平靜的一段地方,而且朝南一片開闊,采光極好,院子外是廣袤的草原,院后是緩緩流淌的河水,院子里栽著大片說不出名字的花草,雖已入秋卻依舊姹紫嫣紅,簡直就如仙境一般。
院子外有十數個百姓,穿著都很尋常,甚至有幾個都稱得上破爛襤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他們有個共同處,那就是臉上全都是一副虔誠之極的神情,每個人安靜地站著,沒人大聲說話,就連偶爾的咳嗽都會很自覺地掩著嘴。
朵琪卓瑪熟門熟路地走了過去,居然并沒有讓護衛清場,同樣安靜地排起了隊來,徐子楨大奇,招手叫來次央,低聲問道:“卓雅的譜擺這么大,咱們是自己人都不能插個隊什么的?”
次央苦笑道:“這是長公主的規矩,誰都破不得,便是吐蕃王親至也須如此。”
徐子楨吐了吐舌頭沒再吭聲,瞧瞧人家,要不怎么受百姓愛戴呢,要不怎么是神女呢?要擱他那年代……那也是神女,不過是神經的神。
從門外看不見里邊什么情況,但是門前排隊的進出很快,看來沒什么疑難雜癥,據次央說這附近幾百里內的百姓有什么頭疼腦熱的都愿意來這里看病,一來長公主醫術了得,二來她一點沒公主架子,對人極是隨和。
但是這也有個缺點,那就是有些住得遠的大清早就出門來這里,但是趕到的時候已是傍晚甚至天黑了,不過卓雅卻不會將他們拒之門外,再晚也會給他們醫治,就象現在這樣,太陽都已經快落山了,門外還是不時有人趕來,徐子楨才等了不多久,身后有多出了幾個排隊的來。
就在徐子楨百無聊賴等得快要睡著的時候,終于輪到他了,門口有個仆役,將朵琪卓瑪和徐子楨領了進去,次央和其他護衛全都留在了院子外,只有抬擔架的兩人和蘇三林芝一起進到了里邊。
院子不大,沒走多久就是一間敞開的堂屋,遠遠的就能看見屋里的擺設很簡單,一個小小的案幾上燃著一爐熏香,旁邊是個高高的藥柜,此外再無別物,一身素衣的卓雅端坐著,眉宇間有些憔悴,神情還是那么清冷淡然,就如一朵潔白的雪蓮。
朵琪卓瑪小跑著過去,笑著叫道:“姑姑!”
卓雅抬頭望見她,臉上露出一絲寵愛的笑意:“你怎來了?”
朵琪卓瑪道:“我是來找你救命的。”
卓雅一驚,站起身道:“怎么?你病了?”
朵琪卓瑪來到門口站定,卻沒進屋,笑嘻嘻地道:“不是我,是他。”說著身子一側,露出身后那副擔架。
卓雅往后看去,忽然間身子一震,象被雷劈中一般,竟怔在了那里,擔架上躺著一個人,身上的衣服滿是血污,臉色白得象紙,顯然受了極重的傷,可那雙眼睛卻是亮如晨星,這時正笑嘻嘻地看著她。
徐子楨!?他怎么會來了?他又怎么會傷成這樣?
卓雅的腦子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心中涌出百般滋味,有甜蜜,有悲傷,有思念,有憤恨。
徐子楨艱難地抬起一只手,遠遠揮了揮,笑道:“親愛的,我來了,你想我么?”
這一聲親愛的鉆入了卓雅的耳中,讓她頓時渾身猛的一顫,心臟也不爭氣地猛烈跳了起來,她的臉頰刷一下變得通紅,直紅到了耳根,可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卓雅在片刻的呆滯后竟然砰的一聲關起了門,在門內大聲道:“我不想你,也不想見你!”
朵琪卓瑪就在門口,猝不及防之下連她也被關到了門外,她摸著被撞紅的小鼻子,委屈地拍門叫道:“姑姑,徐叔叔受了重傷還中了劇毒,你快給他看看吧。”
卓雅恨恨地道:“我管他死活?說了不見就不見,讓他走!”
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徐子楨的笑容也僵住了。
蘇三在短暫的呆滯后清醒了過來,激動地沖了過去拼命拍門,叫道:“公主姐姐,徐子楨只剩下幾天的命了,你要不出手他真的會死的,求求你開門吧,求求你……”不等說完她已說不下去了,放聲大哭了起來。
門內沒有了動靜,但依舊沒有開,院門口等候的百姓們全都好奇地探過頭來,在他們印象中神女可從沒有拒絕過任何一個病人,這個擔架上躺著的究竟是誰?
院子里除了蘇三的哭聲就再沒了其他聲音,徐子楨在起初的愕然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別的女人他或許摸不清心思,可卓雅的心思他太了解了,這位長公主表面上看清冷得就象冰雪雕出來似的,可內心里卻是溫柔溫暖溫情的,而且徐子楨能很負責任地說,這妞絕對是喜歡自己的,要不然在大名府外臨別那一刻她哭個毛?
想到這里他再整理了一下思路,終于恍然大悟,卓雅不是真的不想見自己,而是在生氣,為自己這么久沒找她而生氣,就算千山萬水見面不容易,寫信總是能寫的,可現在見是見到了,卻是自己身受重傷劇毒不得不來見她。
對,就是這樣,攤上這樣的事是個妞都得生氣,這是人家在撒小性子呢,消氣就好。
消氣……這倆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