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許哭”朱瞻基擦擦眼角,沉聲喝道:“皇上給我們的名分的條件,是幼軍能夠平叛成功,莫非諸位自認為勝券在握了?”
“嘿嘿……”將士們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知道誰領頭高呼起來:“必勝必勝必勝”
“呵呵,原來還有心勁兒啊,朱瞻基聞聲笑笑,對薛桓道:“薛將軍信么
“不信,”薛桓哂笑一聲道:“殿下不要拿老眼光看他們了,這幫兔崽現在,是爛泥扶不上墻,整天就知道喝酒打架逛窯,荒廢了這大半年,連我奶奶都打不過了”說著啐一口道:“我看殿下還是別指望他們,省得到時候壞了殿下的大事”
聽了薛桓的貶低,臺下眾將士面紅耳赤,想要反駁,但薛霸王說的是實情,但不反駁,又恐被太孫殿下看扁,不帶他們出征就壞了。眾將士都可憐巴巴的望著程錚程千戶,指望這位平素里最是愛惜士兵的大人,能替他們表個態。
程錚起先沒吭聲,待眾人急得不行,才開口道:“薛將軍教訓的!是,但從前大伙兒不是都自暴自棄么?現在又看到希望了,我等自然洗心革面,絕不讓殿下和薛將軍看扁”
“老管你們是扁是圓,我只在乎你們還行不行”薛桓吹胡瞪眼道:“那山西劉進也不是等閑之輩,宣大兩鎮精兵,數度圍剿都無功而返,你們這群散兵游勇去了,還不是給人家送菜的”
“薛將軍就別用激將法了”將士們終于忍不住起哄道:“我等都是幼軍的老兵了,軍師制定的軍規和操典,我們可一條都沒忘”
“就是,加緊操練起來,用不了十天半個月,那支熟悉的幼軍又能回來了”將士們紛紛聒噪起來,紛紛表態。
“牛皮不是吹的,雪山不是堆的”薛桓粗聲道:“你們如此信誓旦旦,可敢立下軍令狀?”
“怎么不敢”眾將士群情激昂道。
見火候已到,薛桓便高聲宣布軍令道:“眾將士聽令”
“喏”上萬將士齊刷刷的應一聲,聲震寰宇。薛桓冷冷掃視著場,偌大校場立時肅靜下來,一聲咳嗽不聞,一萬官兵鐵鑄似地一動不動。良久,他方滿意的點點頭,朗聲道:“宣太孫殿下軍令——大軍自即日起,訓懈怠者斬違命不遵者斬臨戰畏縮者斬救援不力者斬戮殺良民者斬奸宿民婦者斬……”
一連十幾個殺氣騰騰的下來,眾將士卻面無懼色,反而齊聲應道:“遵令”
“好,軍心可用”朱瞻基面露欣慰之色,高聲下令道:“大軍打點行裝,即日啟程”
“遵令遵令遵令”將士們的聲浪一聲高過一聲。
與此同時,山西太原,欽差行轅。
王賢和眾兄弟都在院焦急的等待著,直到門口響起一聲歡呼,“來了,來了”眾人便快步涌到門口,只見一輛遮蓋嚴密的馬車,在幾十名晉王府兵的護送下,緩緩從街口駛來。
“打開門”周勇高聲下令,常閉的行轅門便緩緩洞開,馬車徑直駛入院。還沒停穩,眾人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把拉開車門,只見里頭坐著兩個,躺著一個……竟是閑云、宋鐘和張五。
車上人和車下的人目光交匯,都從對方眼看到了狂喜,和恍若隔世的感
“快接著”兄弟們紛紛伸出手,要去攙扶車上的人下來,閑云少爺卻倏地一閃身,便從車上下來,翩然落地。以閑云少爺好強的性格,自然恥于被人攙扶,但他那張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分明吃了不少苦頭。
“我也不用扶。”宋鐘也主動道,卻換來一陣白眼,說得就好像誰要扶他似的。宋鐘討了個沒趣,小聲道:“我的意思是,咱們把張五兄弟扶下去吧。
眾人這才小心將已經醒來,但仍很虛弱的張五扶下馬車,抬著進了后院的臥房。吳為馬上給他診脈,松了口氣道:“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張五虛弱的睜著眼,看著吳為道:“就是……你撞我的吧?”
“實在抱歉,”吳為尷尬的撓撓頭道:“要不你撞回來?”
張五艱難的笑笑,微微搖頭道:“我大哥在哪里?”
“五弟,我在這兒……”一個侍衛打扮的黃臉漢,這才擠到人前,噗通給他跪下,哽咽道:“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老他們,嗚嗚嗚……”說到一半,已是淚如雨下。
張五聽出是劉進的聲音,支撐著要起來,卻實在沒有力氣,只能伸出手來,黃臉漢一把抓住他的手,兩人執手相望淚眼,都哭成了淚人。
王賢擺擺手,眾人便悄悄退下,把房間空給二人。
好一陣,張五見他仍在自責,才輕聲勸道:“也不怪大哥。咱們這些江湖草莽,根本不是那些大人物的對手……”
“若不是我當初鬼迷心竅,非要出山,咱們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這黃臉漢正是易容后的劉進,他一直扮成王賢的侍衛,躲在欽差行轅里……或者說,被軟禁在這里。朱濟演等人并非猜不到他在這里,但劉進不是那嫣兒姑娘,朱濟演除非下決心要于掉王賢,否則只能于瞪眼沒法動手。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不能讓老他們白白犧牲……”張五輕聲安慰道。
“是啊”劉進的臉上,寫滿了痛苦道:“可是我們現在已經成了俘虜,而那王賢……”他恨恨的啐一口道:“又是個兩面三刀的家伙,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幫我們報仇,結果一回太原,就跟晉王攪在一起。”說著滿臉失望道:“朝廷的鷹犬,總是向著他們的王爺,都他媽靠不住”
“哎……”張五聞言也是黯然道:“話雖如此,可總要為兄弟們找條出路,不能讓他們白白送死。”
“出路……”劉進滿嘴苦澀道:“在哪里?”
“天無絕人之路,王賢既然沒把大哥交出去,必然有他的打算,”張五道:“我們先看看他怎么說,再做計較。”他畢竟重傷未愈,又遭了一番折騰,說了這么多話,已然體力不支,滿臉都是汗水。
“五弟先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是正辦。”劉進忙止住話頭道:“哥哥還靠你拿主意呢。”
張五嘆氣道:“我已經休息的夠多了。現在一閉上眼,就是廣靈縣的那幫兄弟,真不知道余貴、韓天成那幫人,把他們荼毒成什么樣了……”
“余貴……”提起此人,劉進便咬牙切齒道:“我真是有眼無珠,還以為他是什么好人呢”余貴是起事之初就率眾投奔他的,當時劉進一心擴充實力,葷腥不忌,不僅接受他,還委以重任。后來幾次作戰,余貴都表現出眾,為白蓮教軍隊擴充實力,更是出了大力。劉進便將他提拔為三當家,后來二當家失陷在杭州,余貴便成了老二。韓天成那個禍害,就是余貴招攬來的,現在廣靈縣肯定成了他倆的天下……
“算了,多想無益,”劉進給張五掖下被角,打住了話頭道:“兄弟好生休息吧,我在這守著你。”
“嗯。”張五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邊哥倆愁云慘淡,隔壁房間的氣氛卻熱鬧極了,王賢問起閑云別后的經過,閑云少爺起先不肯說,追問之下只好說了實話,原來那天他替王賢他們引開了晉王軍,本以為對付那股小隊伍很輕松,哪知道五臺縣的軍隊發了瘋一樣,在朱濟炫的驅動下,漫山遍野的抓人,閑云被追得無處可逃,最后在個懸崖邊上落網……
“看來好虎也架不住群狼,”二黑嘿然道:“還以為你這樣的高手,能萬花叢過,片不沾身呢。”
“我是怕他們掉頭去追大人,”閑云像受了莫大的侮辱,瞪他一眼道:“才一直留下痕跡讓他們能追蹤到的。”說著嘆口氣道:“其實他們就算跟著我,也追不上我,只是誰知道,五臺縣的山都他媽長一個樣,我轉著轉著,竟和他們迎頭撞上了……”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笑得前仰后合,原來閑云少爺是個路癡……
笑罷了,王賢擦擦淚道:“被捕之后呢,被刑訊逼供了么?”
“問話是肯定的,但沒有被刑訊逼供……”閑云少爺不無得意道:“因為我都是有問必答的……”
眾人又笑成一團,任朱濟炫有十八般武藝,碰上閑云少爺這樣爽快人,也沒有用武之地。當然,閑云之所以沒受多少折磨,一是因為王賢一離開五臺縣,就在千名騎兵的護送下,聲勢浩大的返回太原。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蹤,閑云少爺也就沒什么好審的了。二是閑云乃武當真人孫碧云的嫡孫,沒那必要,誰愿意惹怒普天下的牛鼻?這才讓他安然無恙。
“見到韋無缺了么?”王賢又問道。
“沒有。”閑云搖搖頭道:“我也以為能見到他,還想好好罵他一頓,可惜他壓根沒露面,可能是知道我要罵他,事先躲起來了。”
眾人又笑成一片,閑云少爺從不講笑話,但講起話來卻比笑話還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