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能幫上你?”黑小又問一遍,眾侍衛的目光也凜然起來,不過昨天那個年帥哥倒不在場。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王賢苦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大人物,我已經無計可施,只能病急亂投醫了。”見黑小面色緩和,他又順桿爬道:“我看兄臺面相貴不可言、正氣凜然,這種事不知道便罷,知道了怎么能不管呢?”
“嘿……”黑小忍俊不禁道:“別給我戴高帽,我就是個錦衣衛千戶而已,品級比姓楊的低,而且你也說了,我這趟的任務是護送,不能惹事生非的。”
“這怎么是惹事生非,這是主持正義!”王賢充分發揮牛皮糖精神,纏著黑小不放道。“而且錦衣衛不是天耳目,有偵緝之責么!”
“呵呵……”黑小笑道:“你說的那是鎮撫司。錦衣十二衛,南北鎮撫司只是其一部分,我是鑾儀衛的,只有保衛之職,沒有偵緝之權啊!”
“……”聽著黑小一本正經的回答,王賢簡直要暈菜了。他沒想到這小竟這樣難對付,簡直像老油條一樣滑不留手,好容易抓到他點破綻,卻又被他厚著臉皮抹過去了——這小的臉皮實在太厚了,明明沒帶胡已經露了餡,卻仍厚著臉皮繼續冒充錦衣千戶……
黑小顯然不打算再糾纏此事,話鋒一轉,笑瞇瞇問道:“對了,你剛才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個紅薯是個什么東西?”
“就是地瓜。”王賢沒好氣的偏過頭去。
“地瓜又是什么?”
“就是山芋。”
“山芋又是什么?”
“紅苕。”
“紅苕……”
“草瓜茹。”
“……”黑小徹底無語,轉而卻又笑瞇瞇道:“生氣解決不了問題,你好好跟我說話,說不定我一高興,就幫幫你哩。”
“國家大事,豈容兒戲?”王賢憋屈、氣苦、郁悶道。
“我管閑事是要看心情的。”黑小兩眼望天,一副‘你乃我何’的表情道:“心情不好,誰愿意管閑事……”說完低頭一看,登時愣住了——就見王賢兩眼閃著金光,一副乖乖聽話狀,就差兩手抱住他大腿了。
“呃……”黑小一陣惡寒道:“你咋了?”
“公爺要問啥?”王賢快速眨著眼道:“小人保準知無不言就是。”
“你先起來,坐下說話。”黑小與他拉開距離道:“地薯是什么?”
“是地瓜,也叫紅薯。”王賢便正襟危坐,一臉諂媚道:“原產自南美,是一種神奇的作物。適應性強、什么地里都能長;栽培簡便、只需剪一段藤插進土里,澆一瓢水就行了。而且旱澇保收、抗病蟲害、產量驚人,是種糧食的好幾倍,且可以當主食,使百姓免于饑荒……”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作物?”黑小難以置信道:“要是我大明朝的土地全部改種地瓜的話,那豈不再無饑荒?”
“呃……”一想到大明要全部改種地瓜,頓頓吃烤地瓜、蒸地瓜、地瓜面窩頭、地瓜面包……王賢就忍不住流淚,這是何等悲催的世界啊。但忽的訣竅在于夸大療效,他重重點頭道:“是啊,所以南美的老百姓都不干活的,整天穿著金戴著銀,唱著歌跳著舞,喝著可可抽著煙,餓了就烤倆地瓜,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啊。”
“光吃地瓜不會膩么?”黑小聽得目瞪口呆,卻也沒失去自己的判斷。
“膩了就改烤玉米,烤辣椒……”王賢卻從容道:“還有西紅柿、南瓜啥的……”
“可可是什么?煙為什么用抽的?還有辣椒、西紅柿、南瓜長啥樣?”黑小變成了好奇寶寶。
“可可是一種香濃可口的飲料,還可以做成巧克力,吃一口唇齒留香,幸福到心里。”王賢那張嘴,說是舌燦蓮花一點不為過,何況那些異域的美食本就十分誘人,“至于辣椒更是神奇,吃一口嘴里像火燒一樣,能把人辣的汗流浹背,卻十分開胃,讓你越吃越想吃……”
別說黑小了,就連一干護衛都聽得津津有味,都沒意識到那年帥哥從外面進來。
待王賢講得口干舌燥,喝水潤喉時,黑小才發現屋里多了個人,拊掌笑道:“哈哈,大行家回來了,驗真假的時候到了。”便問那年人道:“馬叔,他說的地瓜、西紅柿、可以抽的煙,可以泡著喝的可可,都
是真的么?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
“我也沒聽說過……”那馬叔搖搖頭道。
“看來你是吹牛皮了。”黑小嘿嘿笑望著王賢道:“我馬叔可是帶著……呃,帶著錦衣衛保護鄭公公下西洋的,那個見多識廣可不是你能比的。”
不待王賢回答,那馬叔卻又道:“但是海洋廣袤,世界無邊無涯,我到過的地方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哪怕這一小部分,也只是蜻蜓點水,未能深究。”頓一下,微笑道:“所以我沒見過的,不能說就不存在。”
“你沒去過的地方,我大明朝也沒人去過;你沒見過的東西,我大明朝也沒人見過吧。”黑小對馬叔叔倒是真心崇拜。
“呵呵,小友,你說的這些東西,都產自哪里?”馬叔對了解未知的興致,遠超吹噓自己的經歷。
“南美。”
“在什么地方?”馬叔問道:“南洋那邊么?”
“不是,是往東。”王賢指著東方道:“沿著蘇州河進入大海,一直往東三萬里,就會見到美洲大陸,我剛才說的東西,都產自南美。”
“你怎么會知道呢?”黑小難以置信的問道:“難道你出過海?渡過三萬里重洋,到過美洲,見過那些東西?”
“呃……”王賢知道,這個撒不了謊,以對方的能力,只要隨便一查,就能摸清自己的底細。只好含糊道:“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這些東西就像印在腦里一樣。”
“莫非是生而知之?”黑小笑道。這年代不能解釋的事情太多,人們對奇聞怪事的耐受力自然更高。
“差不多吧。”王賢大言不慚的點頭道:“但也記得不太清楚。”
“呵呵……”這時那馬叔厚道的為王賢解圍道:“公,就別刨根問底了。你叫他來,不是問蟲經的么?”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黑小一拍腦袋,便不再問那些天方夜譚,拉著王賢道:“快快,繼續講蟲經,昨天講到哪了?”王賢自然無不應允。
黑小好像很趕時間,吃飯都顧不上,一直聽王賢講到天黑,才將玩蟋蟀的方方面面都記錄下來。小心翼翼將厚厚一摞稿紙收好,黑小才心滿意足的放王賢回家。
至于那幫忙之事,盡管王賢旁敲側擊,他卻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給句準話。將個王賢吊在半空、不上不下……一會揣測黑小是要幫忙的意思,一會兒卻又感覺不像,也許對方的身份再高,也不愿意招惹漢王的門下吧?
王賢一晚上輾轉反側,好好體驗了一把命運握在別人手里的痛苦……結果他竟然失眠了。第二天頂著一雙黑眼圈起床,王賢感到一陣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
見他有些消沉,林清兒為他沏一杯香茗,又取來兄長的古琴,為他彈琴解悶。
琴聲琮琮,從兩人的房間里然飄出,在天井里回蕩著。連帥輝和二黑倆粗人都深深陶醉,說話也不禁輕言細語起來:
“你說這次這事兒,有沒有戲?”帥輝小聲問道。
“懸。”二黑悶聲道。
“我也這么覺著,”帥輝點頭道:“鹽司的人竟然連藩臺和臬臺的面都不給,簡直讓人沒法相信。”
“不奇怪。”二黑淡淡道:“去年周臬臺用大人的計策,下了鹽司一城。人家老大不懷恨在心?這次姓楊的這么干,他們老大非但不會反對,反而會暗力挺……覺著這手下太夠意思,還記著給老大報仇呢。”
“你這是混混思維。”帥輝不信道。
“有區別么?”二黑白他一眼道:“大人常說,官場江湖險惡。可見官員就是些高級混混。”
“呃……”帥輝想想似乎也對,便不再糾纏道:“姓楊的敢不賣藩臺、臬臺的賬,咱們大人的賬,肯定也不理會了……”
“廢話。”二黑點下頭。
“那這次的事情豈不要黃?”帥輝面色發白道:“大老爺只能把民夫們辛辛苦苦幾個月開的田,賤價賣掉換糧食了?”
“不然就得老百姓賣田,那還不如官府賣呢。”二黑那張總是表情欠奉的臉上,終于流露出不爽道:“臨來前我爹就說,千百年來,都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沒有能斗得過鄉紳的縣令,我還不信。現在才知道,我爹真他娘的有見地!”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到有敲門聲,帥輝趕緊拍屁股起身開門一看,就見個穿著綢袍的肉球,頂著個酒糟鼻,滿臉堆笑的立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