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殺人償命
琉璃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后院,只見抿翠房門口已經聚滿了人,馮姨娘站在門內抹眼淚,而春香則跪在床前號啕大哭,抿翠房里另三個丫鬟卻都面露驚懼縮在一旁,聽得丫鬟通報說琉璃到來,才總算把頭扭過來了。
抿翠躺在一灘血泊之中,身上只著一套輕薄的中衣,此刻已經拿薄被掩了胸腹。吳隱中想必早已經到了,這會子正拿著幾根銀針在刺她的穴位。但顯然這已是無用功,無論扎多少根針下去,抿翠也已經是一動不動。
琉璃瞧著滿地的壺杯碎屑,扭頭問馮姨娘:“四夫人呢?”馮姨娘張了張嘴,春香卻已搶著站起來道:“方才讓人去稟四夫人,夫人說老爺沒回來,她也不方便過來,免得到時說不清,所以到這會子竟是還未曾來。”一語未畢,那眼淚竟是又滾下來了。
琉璃咬了咬牙,又道:“那五姑娘何在?”這會子倒是馮姨娘說話了:“五姑娘在四夫人處吃茶呢。”
一連害死兩條人命,這會子居然還有心思吃茶!琉璃冷笑了聲,暫且也存了心思留下來。按理說這場合原不該她這未出閣閨女在,方才情急之下沖過來也不過是因為老太太尚不知情,回頭若問起總不好交差,原想問清楚來龍去脈便回去。可如今見了抿翠這模樣,想起好歹她被抬為姨娘也是因自己而起,便也顧不得這些忌不忌諱了,總要為她討個公道才成!便抬頭與吳隱中道:“吳大夫,這翠姨娘的死因,你可得給我好好理清楚嘍,回頭老太太必然問起,到時若弄出個什么差錯,你也是吃罪不起的。”
吳隱中與她可是老熟人了,當下道:“這個不消九姑娘吩咐,小的自有分寸。”說著又低頭忙碌起來。
春香抹著眼淚站到琉璃身側,說道:“姨娘遭此大難,四老爺回來得知,奴婢多半也活不成了——”
這里正說著,院門外忽地傳來一聲嘶吼:“抿翠!”緊接著一道身影如箭一般沖進來,到了門口一頓,六七尺高一條漢子便倏地沖到床前,將彎腰查看的吳隱中一把拎開,猛地俯身將抿翠抱起,嘶聲痛哭道:“抿翠!抿翠!”
屋里屋外的人開始都聚攏來,馮姨娘哭著上前攙扶:“老爺,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何修原猛地將她推開,站起來:“聶氏她們母女在哪里!”
從來沒有人聽他這般稱呼過自己的夫人,屋里人俱都愣住。琉璃卻是不怕事的,當下站出來道:“四叔,我方才問丫鬟們,她們說四夫人與五姑娘這會正在前院喝茶呢,我還沒來得及過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何修原聽畢,急紅了的雙眼愈發冒火,當下不說二話,撩袍便沖出門去。琉璃連忙跟在身后,馮姨娘頓了一頓,也急急跟上了。
到得前院,聶氏門口廊下正無人,何修原一把扯脫聶氏房里湘妃竹制的門簾子,一看,聶氏果然正歪在榻上與燕華吃蜂蜜呢,便一步沖到跟前,不由分說將燕華衣襟拎起往地上一摔!又拖起聶氏扇了兩耳刮子罵道:“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你這個妒婦,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她殺了我的孩子,今日我便也要殺你的女兒!”
燕華受自卑過甚的聶氏薰陶,平日里最是容不下庶房,以為這次抿翠死了也不過就死個妾侍而已,自己即將出嫁,何修原定不會將自己如何,這時哪里料到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何修原這模樣竟果然像是要殺人!當下也怕了,不由得捂著臉爬到椅子后。何修原此時哪里容得她逃走,一個箭步沖上去捉住她,往她當胸便是一踢,先是踢出一口血來,然后才把她扔到地上,從一邊墻角上取下一條馬鞭來,高舉過頭頂便往她身上抽去!
燕華簡直被嚇瘋了,一邊捂著被踢疼的胸口,一邊尖叫著逃命,何修原方才見著了抿翠的慘狀,此時可是抱著殺她的心來,心里哪里還有什么骨肉親情,便如跟抽打殺父仇人一般,手下半絲不肯放松。
聶氏嘶聲號叫著沖上去阻攔,身子擋在燕華跟前,口里直道:“不過死了個妾而已,你竟然連女兒的性命都不顧,你要殺她不如殺我!”說著將何修原的手握住,要他往自己身上招呼。何修原瞪了她一眼,當真就抽往她身上,還道:“你當我不敢打!抿翠是妾,可你又是什么東西?你也是妾下的種,跟抿翠肚里的孩子沒有兩樣!你們殺了她們,我今日便把你們給殺了!”
何修原口里說著話,手上卻未停,不一會兒,聶氏身上衣裳便被抽裂了幾道口子。此時又值盛夏,衣衫微薄,沒兩下那衣服下便就滲出血來。聶氏出身雖則不好,因著其母擅奉迎,自小到大倒也沒受過這般虐待,往日打人罰人是下得了手的,輪到自己,便就不那么好受了。
馮姨娘站在琉璃身邊,急得口里不斷道:“這可怎么好?這可怎么好?”幾次想上前去勸阻,卻又礙著那鞭子無眼,不得不止步。琉璃在旁冷眼看著,無動于衷。比起聶氏往日的奸佞,這幾鞭子算得什么?她還沒曾忘記,當初是誰提的主意讓老太爺把自己簽下賣身契弄作丫鬟的!這筆帳借著今日何修原的手清算了也好!
馮姨娘似乎看出來她不會出聲勸阻,故而這時竟抹起眼淚來。琉璃扭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袖起手來:“姨娘真是慈悲心腸,當年應該也有過孩子吧?”當初胡進可親口告訴她,當年馮姨娘有孕時,他是受了聶氏親口指派上外頭弄來的墮胎藥給她墮的胎,聶氏這頓打,可早就該挨了!
聽得她這么問,馮姨娘臉色忽地變了變,眼淚登時止住在眼眶里。琉璃靜靜盯著她看了會兒,她終于敵不住,低下了頭去。
有聶氏這樣的主母,房里哪里會有真正為她慈悲為懷的庶房?馮姨娘的膽小懦弱,不過是一層保護色,為著保命罷了。這也是個可憐人,琉璃也不再追問,繼續扭過頭去看何修原的戰況。
此時何修原已如今瘋魔了一般抽打著燕華,方才還閑適得意得如同天地寵兒似的一個人,如今已被撲頭蓋臉的鞭子打得面目全非,除了一雙眼睛在動,一張嘴還在嘶聲呼叫,整個人已然看不清楚真容。何修原看模樣是當真把她往死里打,抿翠與肚里孩子的死對他來說如同天塌,加之又沒人敢上前勸阻,燕華便只有絕望地爬向各張椅子幾案之后,同時口里喊著聶氏救她。可聶氏早已被抽打得渾身是血,自顧已然無暇,這時哪里顧得上她?漸漸地便只見燕華的手腳緩下來,漸漸地聲音也弱下去。
屋里的尖叫慘呼聲早已經引來了院里的下人,這時已有幾個悄悄溜出去門去。琉璃瞧著火侯差不多,也不想就這么讓燕華便宜地死了,便上前拉住何蓯立道:“四叔夠了!四夫人與五姑娘縱有不對,到底是四叔的妻女,留著她們命在,老太爺回頭來自會給你個說法。若是她們沒了命,那可就是四叔的不是了。”
何修原惡狠狠道:“我不管他什么說法不說法!我只知道殺了她們為抿翠償命!”
琉璃忙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殺正室為妾室償命,這可也算寵妾滅妻了,四叔如今殺了她二人,翠姨娘也活不回來,您還年輕,孩子以后還可以要,而您才去了吏部,正是要正聲名的時候,可千萬要想好!”
何修原面上一呆,渾身緊繃著的神經便不覺松了些下來。琉璃趁機喚馮姨娘:“還不把你們夫人扶進去,再叫吳大夫過來!”一面又輕輕握住何修原手中鞭子,說道:“抿翠這會兒還在屋里呢,四叔要是真惦著她,不如這會子回去陪陪她。”
提起這個,何修原眼眶忽地又泛起紅,再一看地上聶氏正縮成一團哭得不能自已,而燕華也早已渾身血肉模糊,昏迷得人事不知,當即便咬了咬牙,擲了鞭子大步出了門去。
琉璃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聶氏,扯了扯嘴角也跟回后院。
這時紅梅春香已經把抿翠抬上床,見得何修原回來,春香二話不說便跪在地上。紅梅迎上琉璃,悄聲道:“她方才總說自己活不了了,要姑娘行行好替她喚她兄嫂進來收尸呢。”琉璃看了眼春香,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床上抿翠已經被簡單清理過,總算不那么恐怖了,只是五官因為死前過度痛苦,總還扭曲著,而且雙目圓睜,看來死不瞑目。何修原哭著坐在床前地下,捧著她的臉在懷里,口里喚著她的名字,手又輕輕撫上她的腹部,一個富貴窩里出來的漢子,此時因著這對逝去的母子已然肝腸寸斷。
琉璃在旁看著,眼眶也禁不住酸澀。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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