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姑娘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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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已經泛出一線魚肚白,這一夜又將過去了。.
蘇姨娘歪在榻上,錦被覆著腰以下,一支手撐著額角面朝被褥,似乎睡著了。
蕊兒跪在地下不敢驚動,漸漸將話語止住。
這一夜一驚一急使得她有些支撐不住,即使跪在鋪著波斯毛毯的地面,也有了難以自抑的顫栗。
許久,榻上傳來聲嘆息,而后蘇姨娘放下手,抬起頭來,自言自語般道:“她真的才九歲?太不可思議……”
蕊兒扶著膝蓋道:“奴婢也覺得九姑娘太聰明了,關鍵是她對于這種深宅大院里的規則諳得很透,仿佛打小就生活在這里。如果真的是小門小戶出來,哪里有膽色去打程媽?見到她那模樣也許都已嚇趴了。九姑娘當時的模樣,還有方才在水榭……姨娘是絕對想象不到的。”
回想起方才,她又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蘇姨娘拿過一旁溫好了的茶啜了一口,轉頭叫來蘅薇:“沏碗參茶。”然后看著地下,久久才說道:“你回去吧。從今以后不要再來這里回話了。”
蕊兒愣了愣,睜大眼:“姨娘?”
蘇姨娘坐直身:“你要是不想死,就聽我的話,忘掉我這個主子。你還看不出來嗎?她防備心極重,而且越往后走,這種毛病會越甚。一旦再被她查到你叛主,你只有死路一條。我這是為你好。”
蕊兒不敢置信:“她,她怎么會殺我?”
蘇姨娘站起來:“怎么會?如果是我,知道身邊有這樣的人,我也會!”
蕊兒癱坐在地,帶著顫音道:“姨娘,姨娘的意思是,是也不相信蕊兒了嗎?那么姨娘為什么還要我回去呢?”
蘇姨娘在簾櫳下停步,許久才嘆了口氣,“你回去或不回去,她都已經算到了這一步。我若留下你,我就輸了,我若再讓你為我辦事,不止你遭殃,我也會失去她這把刀。倘若你當真對我感恩,就回去一心侍奉她。至于我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的。”
蘅薇端來參茶,站在一側,蘇姨娘道:“喝了這碗參茶暖暖身,就回去吧。你只要謹記,從前的事情不要向人提起半句便是。”
琉璃按時于卯時中起床,在院子里活動胳膊腿。院門一開蕊兒進來,徑直走到她身邊,屈腿跪了下去。
琉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回來了?”
蕊兒咬唇,點了點頭:“蘇姨娘讓奴婢盡心侍奉姑娘,不得再有二心。”
琉璃抻直胳膊做了幾個伸展,又輪流將腿擱到廊欄上做了幾個壓腿,才收手回來,拍了拍手掌,微垂眼望著她頭頂:“那你是怎么想的?”
蕊兒頓了頓,也抬起頭來看她:“奴婢愿意忠心侍候姑娘,如有二心,便讓奴婢永世報不了父仇!”
琉璃看了她一會兒,嘆道:“跟著我可有苦頭吃,其實我不想逼你,你要是沒有想好要不跟我,我也不會怪你。”
蕊兒幽怨地瞪她一眼:“姑娘!”
昨夜那般折騰還叫做“不想逼”她,真真也只有她這么臉皮厚的說的出來。好在從蘇姨娘那里出來蕊兒就已經完全想通了,連蘇姨娘都覺得這位九姑娘不簡單,要她盡心侍候,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聽從?更慶幸琉璃只是怪責自己沒有絕對忠心,而不是存心要把她送到余氏跟前去。
心頭感念著,于是緩了一口氣道:“奴婢孤苦伶仃一人,原先是蘇姨娘看奴婢可憐,替奴婢葬了亡父,而后送奴婢到姨娘鋪子里做工。后來大夫人要人牙子帶人進來,姨娘就設法要奴婢來了。如今姨娘把奴婢給了姑娘,奴婢從此就是姑娘的人,不至于有二心,也不敢有二心。奴婢字字真心,若有違背,老天爺就讓我應了方才誓言。”
廊下翠瑩已在往這邊張望,琉璃收回目光,說道:“只要你忠心于我,你爹的事倒好辦,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蕊兒忙磕頭:“早晚都不怕,只要能討回來公道就好!”
琉璃點點頭,“先不說這些。我讓甜兒泡了姜茶,喝了祛祛寒,喝了去干活吧。”說完回頭看著她,又道:“不是我不顧你死活,你別忘了屋里還有兩個人在盯著你我。你要不想死,就得從此學會萬事謹慎。”
說到底,此番蘇姨娘若是派個老道的人來,她又怎會這般容易就吃住她們呢?
蕊兒抹一把眼淚,不住點頭:“奴婢知道,奴婢多謝姑娘寬恕。”
說完擦干眼淚爬起身,進了屋。琉璃再做了會運動,也愉快地進屋梳頭換衣。
這日天氣大好,琉璃讓翠瑩搬了躺椅在外曬了整日太陽。而蕊兒趁中午補了一陣眠,翠瑩則是教訓完了甜兒,又尋著起床來的蕊兒訓了一遍。
琉璃壓根不加理會,哪怕是蕊兒中間也曾向她拋來求救的一眼。她接受了她,可不代表會替她出面解決這一類事情。如果連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不能應付,又怎么變成熟?可知上輩子她就是吃虧在這軟弱上面。
她的冷漠也許刺激了蕊兒,只見沒多一會兒,蕊兒就失望地咬了咬唇,不得不轉回了頭去。
“翠瑩姐姐,喝口茶吧。”
蕊兒轉身倒了杯熱茶,溫順地遞到她手中,又卑微地垂下手來說道:“姐姐教訓的是,蕊兒初來府中,許多地方做的不夠,虧得姐姐肯悉心教導。”
翠瑩那氣焰眼見得就消了些,接茶喝了一口,站起來吁氣道:“好在有個聽話的!”
甜兒在遠處狠瞪了她二人一眼,將一床褥子甩在搓衣板上洗的噌噌作響。
自打蘇姨娘將蕊兒遣了回來,這兩日蕊兒表現就比以往不同許多,首先是對琉璃吩咐的事情有了反饋,不再像過去那樣交代什么便做什么,而是會琢磨一下琉璃這么做的原因,或者是提醒一下她某些細節。
然后對琉璃交代去辦的事,愈發地守口如瓶,翠瑩和甜兒有時會話里套話,比如她倆對于那天夜里她為何沒有回房睡覺,就不約而同地起了疑心,蕊兒由始至終以一句著涼拉肚子搪塞了過去。
而對蘇姨娘那邊,卻是刻意地回避。琉璃雖然也歡喜她忘卻舊主,但避嫌避得過了份,也容易遭人盯上。于是夜里洗梳完畢,蕊兒給她鋪床的時候她說道:“屋里那兩個都不是省心的,你要不想惹麻煩,就別落人話柄。”
蕊兒聽她話里有話,手下就頓了一頓。琉璃伸手指了指長房方向,蕊兒因這幾日很是拿蘇姨娘當回事,自然也知道有些打眼,于是抿嘴點了點頭。
琉璃點到為止,依舊低頭把玩起那顆刻著“嵐青”二字的篆印。
蕊兒把被褥鋪好,走回她身邊來,道:“今日姑娘出去散步時,孫嬤嬤回來了,不知道什么緣故,竟與王嬤嬤爭吵了起來,仿佛是說自家閨女被魯鯽兒糾纏不放,王嬤嬤為巴結錢長勝從中出了不少主意。兩人鬧得不可開交,還說要鬧到大夫人跟前去,所幸有人來喚孫嬤嬤去上工,這才又消停下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錢長勝不過一個下人頭子,因總領著尚書府一府大小事務,于是身邊沾親帶故的人都耀武揚威起來。
琉璃不大在意,頭也沒抬,道:“這天底下趨炎附勢的人多了去了。”
蕊兒看了她一眼,說道:“奴婢說的倒不是這個。上回程媽被姑娘治了,這口氣只怕還憋在心里。孫嬤嬤的閨女米兒在四夫人底下做事,四夫人又是與大夫人要好的,萬一四夫人知曉了,又報給大夫人,程媽趁機一番挑唆,就怕夫人會借機整治院子,給姑娘排頭吃。”
琉璃蹙起眉頭,這會兒覺得也不是沒道理。余氏上次拿她沒拿成,斷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再一想,她們要鬧起來最終還是會驚動錢長勝,又覺得可能性不大。
何府原先還在吳州祖籍的時候,錢長勝的祖輩就是何府家奴,后來何老太爺的父親中舉后留任京官,錢家也被派來京中,從此跟定了何老太爺這一支。如今錢長勝的兒子侄兒都被老太爺開恩去了奴籍,在官府里跑腿,錢長勝這一輩則都在本府及老太爺的兩位胞弟府上任差。
說起來何老太爺這兩位弟弟也是各有成就,一個在云南任參政,多年不曾回來,另一個倒在京中任過要職,只是老太爺十年前過世后,兒孫輩漸漸淡了往來。但是不論哪個府上,總管事都是錢家的人,所以說錢長勝莫說在何府,就是大半個京中也能混得幾分薄面。
如今錢家在后巷烏衣巷置下了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也是老太爺賞的,錢長勝對老太爺應不會有二心,余氏聶氏若拿這件事開刀,多少要顧忌他的面子。有了上次程媽那件事,余氏沒有十足把握,目前是不會隨便動手的。
想到這里,她說道:“倘若大夫人真要辦我,我也沒有辦法。倒是眼下有一事你先去辦,明日你去后園找到賴五,就說你有法子幫他留住老婆,要他明晚悄悄到佛堂來一趟。”
蕊兒沒想到她忽然跳到這件事上,當下怔了一怔,半日才點頭應承下來:“明日一早奴婢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