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州·千京河入海口

此值夜深,一座燈塔立在海口的崖岸上,孤獨守望。

頂上夜空還算一片無云,見得星光點點歸去天穹,此前七個世界墜落填海造陸引發的連綿大海嘯,七道最高洪峰與接連四十道小峰浪終撐了過去,引發的天文潮汐也掠過這里深入了內陸,完成防護的真仙們回去復命,看去非常有序。

地面上的情景完全不同,稱得上一片混亂

海嘯余波未退的迷蒙水汽籠罩下世界都變得幽暗,再不見大河入海的壯觀場面,反是海嘯殘余的水浪滔滔溯游,除河底水量去流方向不改,表面渾濁泛黃的漲水向西流,看上去河水逆流的反常奇景。

冰涼夜風呼嘯迎面,吹散了四方水霧,顯出周圍地形,只見海岸線的形狀扭曲大變,有些崩壞內縮,有的淤積外擴。

“這世界真是瘋狂得不認識了……”

燈塔上幾個值守的術師、真人眺望著周圍地形,才數日工夫原本熟悉的故園就變了模樣,駭人聽聞,史冊上仙道早期連綿大戰、州陸崩毀、滄海桑田的傳說級災害,在消聲覓跡數十萬后的今天再現人間

而海嘯引發的潮水余波猶自沿著河水逆流而上,咸腥海水氣息都透進了燈塔里,鹽漬侵入大河兩岸,讓茫茫一片純白蘆葦都萎焉了下去,在黑夜逆潮中化成了黯淡的背景。

見此,有個熟悉農事的中年術師嘆息：“海嘯洪峰雖有仙人阻了,這大規模海浸避不開,潮水一退,瀕海各州的土地鹽漬化,來年糧食收成堪憂……真是無妄天災,無妄之災。”

“哼哼,無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外域敵人可不會顧忌,這是你死我活的世界之戰……”

一個年輕術師胸中猶有熱血,看了下周圍,小聲：“我看這此大災變一出,漢王殿下拔苗助長計劃有可能通過了,五脈仙道一貫兩條腿走路,不會坐視人道淪喪,那等于自斷一股給道門笑話了去。”

“你們年輕人就知道追捧漢王,不知道真正做主的是上面……怕只怕天仙都分身無暇忙著補天,穹頂黑漆漆的大空洞太可怕了”剛剛那個中年術師心有余悸地抖了下,喃喃：“外面都是純黑,原來世界外真的是一片虛空,生存環境是這樣危機四伏,而我們凡人實際還處于襁褓中……”

“噓”

任值守小組隊長的真人叫停了屬下的八卦,察看了下偵查信號盤,目光定在東面天際：“有動靜……”

“好多光點,那是什么？”

“速度非常快……可能是仙人戰力集群,但元磁紊亂聯系不上,不確定敵我。”

隊長真人面色沉重一說,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眾人都心忖之前那七個大火球墜落的方向正是東方,誰知道外域仙人會不會突襲過來？

而此處正是大陸伸進海洋的半島位置,最適合敵方仙人突入,現在擋海嘯本方仙人都走了,敵仙路過隨手都能順便轟殺他們

一時間生死莫測的危機籠罩著,燈塔上都無人說話了,夜風呼嘯聲都變沉悶,少頃水霧幽暗破開縫隙,十余點星光悠悠滑過長空,集群跨海而至。

“未知艦群”

燈塔上眺望見這些星光軌跡,隊長真人頓時打開信風通訊網的一級警報,同時傳訊問：“這里是姜州信風兌換所零一五號燈塔,依照信風命令,過場的艦隊請登記驗證身份和去向。”

定向通訊法陣里傳來滋滋的元磁紊流聲,模糊透出艦上通訊員聲音：“零一五號燈塔,這里是漢國民用運輸艦隊,我們奉命前來緊急救災……”

“姜州歡迎你們”

隊長真人心中大定,一邊記錄在玉碟里,一邊提醒對方：“南去各青州地脈網絡傳報,無家可歸的流民數量已清點出來,部分流民各諸侯地方安置,部分安置不下的流民已安排各地兌換所等待接受,但西去內地當留意,最近三批應按期抵達的流民運輸船隊并無音訊,或出了意外。”

“明白……”

運輸旗艦里,以零一五號燈塔地標信號指引確定方位后,術師團長紀晴姑娘親自呈遞上來消息,輕聲：“沿海七青州還好,兌換所考慮到了元磁紊亂的最惡劣情況,與七位盟友諸侯合作以＃龍氣作為備用通訊,消息可嘉。但不同脈的各州之間通訊斷絕不聞,已連續三天時間……不僅僅是那邊三支流民船隊問題,與發出艦隊的太平湖母港周都督也失去聯系,看來有些情況失控了。”

葉青分身掃了眼內容,這時自己兩分身在外域和少司命遺境,沒有留守應州……可惜等到真正地仙才可多招分身,現在假格負擔不起超過三個分身,否則直接通過川林筆記溝通就方便了。

他這時思索了一下可能出現的情況,有種不太妙的預感,遂打開艦隊通訊：“運輸艦隊就在此地分作兩支,第一支分艦隊繼續沿海岸線南下吸收受災流民,第二支分艦隊溯河而上吸收長河下游受災流民……為防有變,我隨第二支去內地,媧皇你帶第一支。”

“好。”宮裳麗人在屏幕上輕輕點首,她臉色還有些不健康蒼白,無力出戰,但氣息平穩,統御艦隊接受些流民并無問題。

東靈州

艦隊一路向西行,掃描河道和沿路港口,都不見水上流民運輸艦隊的影蹤,但這些鐵甲艦都是有信號盤,近距離掃描也確定沒有因大風浪沉沒,一直到應州鄰接的東靈州一處港口,才發現三支水上艦隊

只是被扣留了

葉青召了三支分艦隊的主將,一問后完全清楚了,原來是拔苗助長計劃的風向轉利好,流民的價值水漲船高,原本的垃圾資產變值錢起來了

紀晴疑惑問：“我們過來時收到沿海七青州的消息,對流民管理還是還很寬松的啊。”

三個將領面面相覷,最后說：“那可能是看在盟友內部的友情支援,但內地我們看到的普遍情況,別脈地區有官兵攔截流民,不讓出境”

葉青目光微閃,聽他們繼續抱怨道：“這也罷了,各州都是如此,倒不單單針對我們漢國……但最可恨是東靈州這里,我們前些日一路空船到這里,按之前與靈州侯相互約定好的收攏九千人,分成三批要順流東運,人都已裝上船了,但路過這孟間港口歇腳時東海大海嘯、七座外域陸地的消息傳來,孟郡地方官就一下反悔扣留了艦隊”

“這不是背信棄義,欺負人么”

聽完抱怨,葉青安慰他們幾句,就說著：“你們先回去等后續任務安排,我會查證此事前因后果,真如此……放心,還沒有人能欺負到我們漢國上。”

眾將聞言大喜,拜下：“臣等告退”

等他們走后,葉青目光就變得幽暗起來,吐出一句：“召此郡太守來見我。”

“是,殿下。”紀晴這就下去傳令,她不擔心對方不奉召,沒人敢直接拒絕一個地仙的召喚。

拜見,這孟郡太守神色堅毅,覷著氣息僅僅是分身,心中大定,解釋：“各州自有疆土,新令不準流民處境,還請漢王放回九千流民。”

“信約履行之事,你們看來都是不放在眼里了。”

葉青冷笑一聲,淡淡：“這點我們待會兒再計較,先問你一句,我見流民饑寒,而你郡并無多余資源安置,你強行截留,豈非見死不救？”

“我家主公身為土德諸侯,牧民此東靈州,當救之。”孟郡太守言辭間點出本州土德后臺,見這漢王分身眉皺起來,心中暗松了口氣,大義凜然：“大局所在,名分如此,對流民后續資源安置自會跟上,漢王無需擔心這個,而且就算遲到些,這也是我東靈州的子民,非外人能處理……漢王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哦……道理,我聽出來了,你這是土德的道理。”

葉青拍手一笑,盯著對方的臉色看了會,站了起來,突一笑,目光幽幽：“我剛才查了資料,你是同進士,你我還算同年,你任官,談不上建勛立業,也算是安撫一方,這我清楚。”

葉青又一笑,隨手指站著遠處：“可你這時抗我,我覺得你拿錯了主意,論人道名分,我是漢王,你只是知府。

“論仙道尊貴,你是凡人,我是地仙,你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葉青語氣平和：“我漢國救濟災民,一是解民之難,二是加強漢國實力,三是有利抵抗大局。”

“你違抗我,阻了我的路,這就難怪我無情了”

“來,拉出去殺了”這話一出,眾人都是大驚,但侍衛自不由分說,直接上去拖著就走,剎那間,號角吹響。

這太守拖了幾步才醒悟過來,大叫：“我是東靈州州府命官,歸屬黃脈,不歸你青脈之下,漢王安敢殺我”

“殺了……”葉青冷笑。

聽外面連喊了二聲,就突斷絕,片刻,侍衛將首級呈上,首級怒目而睜。

“天庭既立,神人兩分,仙人殊途……”葉青搖首,揮袖示意這盤撤下：“可時勢不同,外域大肆入侵地面,拔苗助長計劃勢在必行,不能再隔閡了……倒要看看這回誰還敢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