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上百人濟濟一堂,都是相視一眼：“來了。”
孟秋似是非常疲累,灌了鉛一樣走到正,說著：“賴祖宗之辛,歷代奮進,今有弟青得進士,提升家格,吾老朽不堪,豈能阻著這新血更替？特對全族宣布,將家主之位傳給青,諸位以后當聽其命,凝聚一心,以圖家族振興”
說到這里,孟秋眼閃起了喜悅的光,漸漸又黯淡下來,一擺手：“你上來,我把家印傳給你
人群都是一下沉默,都看著青。
青心明白,此人還是有些不爽,“老朽不堪,豈能阻著新血更替”,這話就有刺……但終是大位傳承,這點怨氣老人家要發就讓他發。
當下整肅了神色,鄭重拜下：“弟青愚魯,但恭謹不如從命,愿接受此位。”
孟秋看著,說了些要善待家人,尊老愛幼,和睦鄉鄰的話,見著青跪久了,終不能拖延,一揮手,將代表家位的銅印拿起來,就授給青。
按照朝廷規定,公家七品以上都用金印,七品以下用銅印,家族再大,也只能用著銅印。
青行一大禮,接過,站起來,舉這金印展示,頓時引得一陣歡呼。
“拜見家主”接著,凡就第一個叩拜下去,接著所有的叔伯都一起叩拜下去,行著家禮。
這一拜下去,只見一點淡金落在了青的氣運,受著這牽引,祠堂上滾滾的紅色氣運,頓時產生偏移,落了下來。
青身一振,一道氣運之柱沖出,雖不可能和朝廷天柱相比,卻也沖出殿頂,一種舉手投足間,就有力量隨之的感覺油然而生
接著,家族氣運不斷進入自己氣運,源源不絕,只是片刻,青的氣運就化成了淡金色。
幾乎同時,遠處萬畝田,絲絲白氣正式凝聚成形,化成一條白紅色的溪流,貫穿入內,加入了家族氣運。
又有著絲絲黑德之氣,自青頂上彌漫,這改變著家族氣運,使家族氣運多了幾絲黑金色。
這正是青受到家族支持,又反過來提升家族位格,這是一個雙贏的過程。
“諸位叔伯請起,你們都是我的長輩,本不敢受這大禮”青只是一恍惚,就醒悟過來了,這是由于了進士,位格本是很高,受這三千人的族位并不困難。
剎那間,青就接受了自己地位改變,說著：“不過既到了這一步,卻不得不受這禮,這是祖宗規矩,為的是族祚考慮。”
青說到這里,虛手扶起,見上百人都站起來了,才笑著：“不過我還需要各位叔伯扶持,剛才受印時間雖短,卻心里想得很多。”
青正容說著,在一片寂靜,聲音鏗鏹：“自孝仁公到現在,我族已有二百年了,歷代家主都勤勤不倦,自一百畝,到現在族人三千,畝七千之數”
青掃視下面的人：“我不才,奉祖運而了進士,現在又有一萬畝地新加入,家族越過了這條紅線,有人說,只要徐徐圖之,二十年內就自成郡望,這話說的有道理,卻不是我想著——這只是尋常的郡望,是郡里家族墊底了”
“而且眼下看似太平,實危機四伏,單是北魏挑釁邊關,就是一個大問題,應對的不好,這郡望世家都是空的,被兵一沖,什么都沒有了。”
說到這里,眾人都不由一陣騷動,就見著青斂了笑容：“大家都知道,我除了兩榜進士、權七品觀察使,還有南廉男的爵位。”
“這爵位是虛的,但要是有軍功呢？卻也不是不可能升到伯侯,甚至爭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來
“到這時,我族才算真正興旺,不遜于老牌郡望了。”青說到這里,臉色正容,深深一躬：“為了這個,還請大家助我”
這話說的深刻,更有著督促,所有人都立刻理解這個少年家主的心思,卻是要趁這機會,一舉沖入郡望,使得人人都發達。
頓時就眾人連忙應著：“愿為家族興旺盡力”
“今天是大喜日,既有這共識,就不多說”青露出一絲微笑：“各位叔伯想必都準備了,時間也不早了,就一起上宴罷,我都餓了”
說這話,頓時諸人都露出了笑容,氣氛頓時就松了下去,只見著青擺手：“祖父,您先請”
孟秋笑著應了,眼神有點落寞,還在前面行著。
青緊跟其后,這種場合卻不需要爭,只是一眼看去,見著原本凝聚在孟秋身上的紅色氣運,在這短短時間,就轉移了大半。
仔細辨了辨,心里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只剩了二三成了,還在繼續轉移。
看著孟秋只是一刻時間,腳步踉蹌,背影凄涼,青就不勝感慨,這退不退,區別太大了。
如果說實職是十分的話,清貴翰林之職就只有五分,不作事的散官只有三四分,而退休致仕,只有一二分了。
官員是這樣,這族長位置也是一樣,一刻之間,還是氣運大權在身,轉眼就凋零的不成樣,豈能無感？
可還不得不這樣,一分氣運一分權柄,要是退休了還握著權柄,就是把實職當成了傀儡,這種情況政出多門,相互內耗,或比不傳位還不好
府忙碌起來,早已準備的大席在殿內,這又在空地上搭了防雨帳篷,都是一一呈上酒菜。
青又按著舊例,發下賞銀,每戶十兩銀,頓引得更大的歡呼。
而家核心,都集在樓外樓上小宴,這是喜宴。
“叔父”青尋了個機會,拉了拉凡,凡一怔,連忙跟著新家主去了側角說話。
“叔父,祖父雖退了,但待遇要重視,不能有絲毫減退。”
凡一怔,就笑著：“您多慮了,父親當了幾十年家主,威望還在,誰敢削他的待遇？”
青沉吟片刻,盯視凡,說：“你知道本朝的孝德皇帝和仁成皇帝的事？”
“什么？”
“我讀史書,孝德皇帝執政二十三年,算得是一代明君,年老時,還沒有退位,管理著皇帝待遇的內務府,就上了水晶米——”
見著凡還沒有明白,青緩慢而又清晰說著：“你還不懂么？這水晶米是仙種,長食能延年益壽,要是王爺府里用都不差,但比起青玉米,還遜了一等。”
“孝德皇帝執政二十三年,臨老時還沒有傳位,下面的人就敢把青玉米換了,貢上水晶米,卻去奉承太,這是何等怠慢？人還沒有去呢,茶就涼了”
凡突明白了,身向前一傾,喑啞的說著：“不至于這樣罷？”
青一笑,又說著：“這里面的人情卻是無法避免,祖父可以不考慮,但我不能不考慮,所以我想專門建個房”
房是指族內的辦事機構,只見青語氣平靜：“這房就是專門處理退位族長的待遇,不和現在的內計房混淆,專門撥款,專門用人,也好查找責任——這待遇不能一絲一毫的減退。”
凡聽了怔怔,踽踽轉回身來,許久,才艱難的應著：“家主你說的是,我明天這就去辦”
只在頃刻之間,青就真正升到了“家主”的地位
說完這些話,正巧奏起了音樂,這平時家當然沒有這氣派,但今天卻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
廚事房的執事,指揮著人,紛紛奉上了菜肴,青就真正返回到了席上,由于是私宴,卻還是孟秋主位,青請著幾位嫡親的叔父前面坐了,自己稍后幾排。
只是引人注意的卻是讓芊芊陪著坐,引得大家都注意,只是大家都有修養,只暗里看了一眼就不多看。
芊芊還覺得無人注意,就是暗笑：“公,你暗透風聲要提高待遇,這可是大大的賄選”
說的并不是孟秋的事,她還不知道,她說的是要給族人增些待遇。
“這是實在”青在芊芊面前,總是厚著臉皮,想起地球一些政治理念,這時就笑：“什么都比不上實在,有些人就是拿不出實在,才用一套套虛假蠱惑,這豈是成事的正道？”
“哼,公又狡辯了。”芊芊白了一眼。
孟秋被尊上席,這時在翠綠的重樓木下望著府,見著人人開心,都暗暗注意著青一舉一動,心里暗嘆,這時凡靜悄悄上來,耳語了幾句,孟秋頓時微微變色：“他真的這樣說？”
“是,第一時間就拉著我說,父親,我覺得他還是很有孝心。”
孟秋終是當了三十年家主,又是舉人,沉思片刻,漸有明悟,似是看出了青內心的城府了。
在青心,君、臣、友,以及利益和原則,都有一個規范。
一有著這個感念,就有些凜凜肅然,緩緩坐回到椅上坐著,說：“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這才收斂了些情懷,就舉杯慶賀。
又見了芊芊和青在細語,青還給她夾菜,卻暗自皺眉：“平心而論,這孫兒卻是才杰,只是堂堂進士,怎卻把這個丫鬟抬舉的太高”
心就有了想法,要是平常嗣,就暗里吩咐把芊芊來個“暴病而亡”,最多厚葬些,雖傷了些陰德,但為了族里利益和體統,卻毫不遲疑。
可是經過了上面一次,孟秋就有了忌意,暗想：“這是為了青兒好,只怕他未必領我的情,要是鬧大了卻不好。”
“罷了,現在青兒十七歲了,堂堂榜眼公,八品翰林編修,又是我家的家主,不娶妻還成什么樣？必是要娶個正妻才是。”
“有了正妻,還怕這個問題不解決？”孟秋是幾十年家主生涯過來了,自是洞察人情。
要是芊芊是妾,有些麗色,分潤些也就罷了,可是青這眼神,這正妻卻怕是怎么都忍不得。
到時自有她來處理這個芊芊,想到這里,這個年已八十的老人就是一笑,自覺得為了青好,暗暗為自己的善心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