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我必須殺了你,才能度過這個世界?”
蓋琪瞪大眼睛,這個答案實在太過超出預想,特別是還是從對方的嘴里直接出來。
“是的,往好處想,不定我一被你干掉,就直接從這個世界中脫離出去了呢。一醒來發現自己在咖啡店里吃甜點,什么事都沒發生過……”蘇荊聳聳肩膀,蓬松的大尾巴在背后晃來晃去,“雖然這種可能性沒超過5,理性一點地判斷,我認為在這里死亡的代價是腦死。畢竟我們是被困在一個神器里,不付出代價就出去是不太可能的。”
“呃,如果是腦死,你有辦法復原么……”少女心地問。
“如果我的‘復原’異能升格到第四級,也就是完全態全息細胞記憶的境界,連神經電磁記憶也可以修復的話,那腦死應該不是問題……但是,嘖,我要是以前好好認真解讀一下基因密碼就好了。”
大灰狼站起身來,走上前,把獵槍的槍管對準自己,然后把槍柄放進女孩的手里,他單膝跪在女孩面前,用自己的爪子撫摸她柔滑的面龐。
“如果,我們兩個中間有一個要活著出去,我希望那是你,我親愛的才。現在,讓我再好好看看你。”蘇荊的眼睛平靜又溫柔地凝視著褐色頭發的女生,“如果,如果出去之后,我真的出事了,我希望你……能夠照顧貞子。然后,好好聽毒蛇的話。她很聰明,能夠保護你。同時她有的時候也會因為太自信而出些紕漏,我希望你能在背后看著她。”
平日大大咧咧的蘇荊很少用這樣溫柔的語氣。但是當他半跪在自己的面前,認真地出這些話的時候。一向開朗的機械術士還是覺得自己的鼻子微微發酸。
雖然長得像大灰狼,但是蘇荊此刻看上去更像一頭溫順又悲傷的大狗。女孩伸出自己的手撫摸他茂密的頭發,就算有一百件好處,機械的義肢也做不到一件事——它感受不到對方的溫暖和柔軟。
“不,不要,我不要殺阿荊。”
獵槍被丟到一邊,紅帽用自己纖細的手臂摟住大灰狼的脖子,柔軟的嘴唇觸及對方冰冷的嘴唇,她笨拙地用自己的舌頭舔舐對方的利齒。觸感像是上好的堅實陶瓷,堅硬而銳利。
他的舌頭如記憶中嫻熟地探過來,貪婪地吸吮她的液。兩人的舌頭熱切地交纏,大灰狼將她抱了起來,然后丟到了床上。
粉紅色風格的少女臥室——為什么這個房間被裝飾成這個樣子呢?少女意亂情迷地思考道,但是真適合,適合自己心中的甜蜜戀情。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蘇荊露出了冷笑。
他贏了。
在紅帽這部充斥著性隱喻的童話故事里,大灰狼吃掉了女孩——像毒蛇你這么聰明的人應該猜到這暗喻著什么吧。
慵懶又邪惡的男性聲線從話筒里傳來。充滿了志得意滿和不可一世的狂妄——路夢瑤知道蘇荊有的時候也會用這樣的語氣話,但是他依然保有著某種節制,而不是現在這個肆意妄為的聲音。單從嗓音就能聽出來,對面的那個人是一個多么純粹的自我之徒。沒有一絲憐憫與善良,沒有一絲愛,有的只是無盡的和索需。
真的。品嘗她的甜美味道真是讓我全身的神經都在爽得發麻——你能相信世界上有這么蠢的妞兒嗎?只要我扮出深情款款的樣子些甜言蜜語,就能把她們騙得團團轉!雖然吃起來甜美。但是和你的差距還是太大了,親愛的毒蛇。挑戰難度和獲得的成就感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那是因為她愛你。”路夢瑤將纖細的十指搭在一起,竭力克制住自己體內涌起的怒火,“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下作胚子。”
很好,我就喜歡你生氣時候話的語氣——這一輩子我也只聽過那么兩三次,但每一次都能讓我從骨頭里感到恐懼——以及挑戰的刺激,讓我的被立刻點燃。親愛的毒蛇,記住你現在的恨意,為什么我要把你放在最后一個來攻克?因為相比起琪琪這樣的開胃甜點,你是一道最完美的正餐,我讓你目睹她們兩個的故事,讓你親眼看見她們陷入自己的魔障,就是為了一點點挑起你的憤怒與仇恨,讓你調整至最佳心態來面對我。
冷靜。魔法學者告誡自己,無論何時都要保證冷靜。
蘇荊的確是這樣一個惡趣味又追求刺激感的人,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處在他的位置,排除一切正面意義的思維,以他的墮落思維來推測他的舉動……基本思路可以確定。
他想看到的是極端、激烈的情感。
悲傷、愛欲、憤怒、仇恨……是了,沒錯,蘇荊是一個偏向偏激的浪漫主義者,如果有機會去操控一個人的命運,他會將一個人身上的特質闡發到極限。之前山村貞子所出演的舞臺劇《夜鶯與玫瑰》,他將貞子身上那種堅忍、自我犧牲的精神擠榨出來,然后敲碎她的外殼,把她體內最美麗的色彩——隱忍的悲傷暴露在外。
暴力、、肆意妄為的占有欲。他需要通過傷害我們來確定他對我們的掌控力,所以我們表現得越符合他的設想,這個扭曲的心智就越感到快樂。
而琪目前身上所出演的扭曲童話……
魔法學者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眉心,輕輕按揉,沒有任何可供推演的證據,沒有任何值得信賴的數據,只能通過模糊的場景和直覺去觸摸心靈的世界,她不喜歡這樣的題目。
《紅帽》。女孩在森林里被大灰狼綴上。如果之前那個道和蜘蛛的空間象征著錯綜復雜的森林。或者,聯合琪本人的人生經歷。或許也對應著她原本存身的世界——潘多拉星球。而狼,無疑在這段過程中和蘇荊所相對應。童話中花言巧語誘騙紅帽的大灰狼。根據蘇荊講的故事,他和她一起從那個世界里脫身。幫助她拿到了人物卡……而那之后,琪就加入了蘇荊的隊伍,跟著他在各個世界里跑來跑去。
而大灰狼吃掉了紅帽和奶奶——應該是她喪失了自主性,成為了蘇荊的附庸么?這樣一來倒是得通了,如果讓自己來設計琪的心魔,那應該是她和狼人組合成的形象。恰好她缺了一只手臂,再切掉四肢,象征沒有自主行為能力,再用鐵鏈之類的象征愛欲的東西將她和狼束縛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失血造成的暈眩。路夢瑤的思路漸漸有些跑偏。高速運作的思考能讓她從眼前正在上演的慘劇中逃開,不管對方怎么……
這一切,全都是你能力不足造成的,不是么?如果你再有領導力一些,如果你能夠讓她更信任你,無條件地服從你的命令,永遠不睜開眼睛,那么那只盲目蜘蛛就不會睜開眼睛,此刻。我的勝利就不會到來。沒關系,沒關系的,是人都會犯錯,就算是毒蛇你這樣聰明伶俐的孩子也會犯錯。只不過這一次你犯的錯讓你損失了一個朋友而已……
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沙啞又低沉,充滿了嘲諷和惡意。就算知道他是有意為之,路夢瑤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苦痛。
是的。自己的錯誤,自己的能力不足產生的。對自己友人和心愛之人帶來的傷害……這就是自己所回避的。因為對自己能力的自信而錯判形勢,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的眼前一點點陷入絕境。
一閉上眼睛。魔法學者看見的是另一張蒼白的臉,那個曾經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被敵人雇兇殺死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能夠敲開自己心中的冰封城堡,闖進自己高踞的塔頂的,從來就只有那一個人。自己歷經了二十年的苦痛人生,才與他相遇,她覺得自己一生的幸運加起來恐怕只夠遇上這樣一個晶瑩剔透的男人,而他卻這樣命運無常地死了。
自己在殯儀館里撫摸他冰冷的臉,他曾經和自己,當妹妹死后,世界上只剩下自己能夠成為他的家人。他曾經和自己漫步在星空下的雪地里,互相朗誦詩篇。他與自己在大雨沖進路邊的餐廳,兩個淋成落湯雞的人依然擺出高高在上的模樣坐在窗口點評眾生,連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可笑……就算因為不同的人生理念而分道揚鑣,自己也在心中無聲地,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他……
多么可笑的命運,而現在,正是他絞緊了盤繞在自己脖子上的繩索,毫不留情地收緊。
苦痛像是黑色的火焰,將她的心臟燒得變成寸寸劫灰。超越苦痛的理性悄然退去,剩下的只是被荊棘刺得滿身鮮血的感性動物,二十年來用理性的盔甲武裝自己,自己都快忘了盔甲下的自己是多么脆弱。
大熒幕上顯示的監視器依然忠實地顯示出每一個細節,畫面中的蘇荊已經爬在床上,褪下了褐發女孩的襯衫,他貪婪地用自己的兩排利齒輕輕啃嚙她的白皙手臂,鮮血與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我把她一塊一塊地吞下去吧。鮮血與,讓她在劇痛中失去自己的四肢,我喜歡她無法反抗的樣子。首先吃她的左手怎么樣?失而復得,得而又失,可愛琪琪一定會哭鼻子的吧,我真的好想看她哭鼻子的樣子啊!作為特邀嘉賓,毒蛇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欣賞她的表情,我很愛你吧!
故作甜膩的狂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路夢瑤的兩排貝齒緊緊嵌合,臉色冷峻得可怕。但是她注意到了一點,正貪婪地嗅著清春甜美的蘇荊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擺在床上的獵槍,一只細瘦而蒼白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握在了槍柄上。
像是一個鬼魅的幽影,從頭到尾一直昏迷的山村貞子拾起了獵槍,她躺在床上,努力抬起手中的長槍,緩緩瞄準了大灰狼的頭顱。
原來……她才是獵人!
魔法學者幾乎被這逆轉驚得叫喊出聲,但是她抑制住了自己發出一切信息的沖動,只是僵坐在監控室的椅子上。
就在山村貞子扣下扳機的一瞬間,蘇荊猛然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確切無疑的驚異之色,下一瞬間,子彈飛出槍管,而他也在一瞬間化作黑色的霧氣,只是一個打旋就在空氣中消失無蹤。
蓋琪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暈紅的臉被槍聲震得血色消退,過了好一會兒都沒理解眼前的情況。
“……你們現在能聽見嗎?”路夢瑤第一個反應過來,對著手機高聲喊道。
機械術士愣愣地點頭,明明耳機在她的耳朵里,但是山村貞子也緩緩地點了點頭。
“貞子……發生了什么?”
山村貞子丟開手里的獵槍,臉色依然蒼白得不正常,她低聲開口道:“我的心靈能力似乎恢復了一部分……我能聽見他和你了些什么。所以我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蘇荊,而是……”
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山村貞子搖了搖頭,吃力地抱住還處于癡呆狀態的蓋琪,虛弱地撫摸她的頭發,嘆息道:“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路夢瑤倒回自己的座椅,長長嘆出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她才對手機:
“謝謝,貞子。”
……不,我一直想著能幫上你們的忙,這只是我應該做的事。
白噪音的聲音驟然變大。另一個惡毒的聲音插了進來:
嗨,毒蛇,這次算你運氣好,我承認我沒料到這一點,這一關就算她和你都通過了。恭喜你,路姐,也恭喜你,貞子。希望你們能夠撐過下一個故事,也就是我為你們設計的最后一個故事,專屬路姐一個人的故事……再次恭喜你們,這可真的讓我感到驚喜,意料之外,但是確實……很有趣,對吧。
隨著這句話結束,顯示器中的世界褪去了幻象。溫馨的少女臥室是另一種形式的里世界,而當幻覺破滅后,世界就顯示出了它應該顯示出的樣子。
學校的醫務室,無論是蓋琪還是山村貞子都躺在一張布滿了灰的床位上,兩人正困惑地爬起身來。
魔法學者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把拽下面前懸掛的手機,對著話筒嘶聲道:“還有什么,都使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