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思:一無所有者仍能獻出生命。
“我以為……我們會直接沖上去和他拼命之類的。”亞羅喃喃地說。
“那種事有宗教瘋子去做就行。論為國捐軀的造詣,整個銀河都沒有比她們更精通此道的人了。”審判官靠在一個大型引擎上,用略帶譏誚的話音說,“不死身的活圣人,在整個銀河中還有誰比她更適合去當炮灰?如果連她都搞不定這個惡魔,那十個我們沖上去也是白搭。”
說話的口氣雖然冷淡,但是審判官本人身上也多了四五道極深的傷口。那對引人注目的撕裂爪更是被齊根削掉了半邊,失血沒有令她虛弱,渾身上下的鮮血和她眼中的兇光反而讓她看上去更加冷酷。
眾人的通訊頻道里不斷傳來戰斗修女的斥罵與戰吼,燃燒器和熱熔槍的尖嘯,以及爆彈槍有質感的沉重爆炸聲不斷從耳機中傳來。審判庭小隊的四人都是久經風浪之輩,除了感性的瑪麗之外,另外三人都沒什么反應,只是在默默計算戰斗修女的戰損數字。
“大半個戰斗連隊已經填進去了。”普羅加斯特審判官看了一下時間,走到了救生船邊上,“如果半個小時內沒能發出安全信號的話,那‘光榮信仰’號的光矛陣列就會全力發射,然后我在控制中樞上安裝的預設程序就會引爆亞空間引擎,把整船人——包括那個惡魔,全部送進混亂的亞空間漩渦。”
“那船員呢?這艘船上兩萬多人在半個小時里撤不出來吧?”瑪麗抬起頭問。
三個人全部轉過頭看著她。靈能者立刻明白自己說了傻話。
“沒有風暴部隊和水兵拖延那個惡魔的速度,恐怕我們很難安全離開這艘巡洋艦……嘖。按照我的思路,我覺得我們最好不要上修女的船。這群宗教狂如果知道是我們把她們的圣人丟在船上和惡魔同歸于盡,說不定就把我們私刑處決,然后上報一個任務中犧牲吧。”
“先回星球,等到審判庭的船來接我們比較妥當。”政委贊同道。
通訊器中傳來一聲不似人類的哀嚎,這聲嚎叫聽上去是男性的聲線。四人全部抬起了頭,凝神細聽通訊頻道中的聲響。之后大約過了整整五十秒,蘇珊娜.戴菲絲虛弱無力的聲音才從耳機中傳來:
任務……完成……敵人……已被凈化。
“……瑪麗。你留在這里。我們上去確認情況。”政委捻著自己的手指,沉吟后說。
塞巴斯蒂安.索爾是結束了大叛教時代的國教圣人。一位名叫范德爾的篡權者成為了國教的教宗。在他的血腥統治下,國教的神權凌駕于上卿議會之上,范德爾甚至一度試圖解散至高領主議會,帝國被這個狂人逼入了接近崩潰的危險角落。而在這個時候,塞巴斯蒂安.索爾率領起義軍舉起了叛旗,這個被視為神皇人間化身的人有著無可比擬的魅力與運勢。范德爾麾下的遠征討逆軍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空間風暴全部吞噬,而塞巴斯蒂安.索爾的起義軍則直逼神圣泰拉。
范德爾最終被他最信任的武裝衛隊“神皇的新娘”(即戰斗修女的前身)所處決。塞巴斯蒂安.索爾成為了新一任國教教宗,并隨之頒布了國教不得擁有“武裝男子”的“馴順教令”。而在那之后,以女性為主體的戰斗修女會就成為了國教的唯一合法武裝。
大圣人塞巴斯蒂安的遺骸,可以說是整個銀河中最高等的圣物之一,能夠與之相比的恐怕只有神皇本人使用過的工具了。這個等級的圣物能夠顯示出的奇跡數不勝數。而把它當做武器,完全可以消滅上位邪魔。
但在之前,沒有人曾經用這些珍貴無比的寶物來刺殺惡魔。這些圣物一般都是被供奉在某個宗教星球的神殿中,被千千萬的信徒虔誠膜拜的信仰象征。如果不是神皇陛下的直接諭令,蘇珊娜.戴菲絲也不會魯莽地把這件圣物拿出來。
此刻。這根圣潔的肋骨就像是一根毒刺般扎入了蘇荊的心臟。無窮量的神圣光輝從它內部綻放出來,將他體內的混沌邪力消融干凈。那個寄宿在他體內的惡魔已經哀嚎著溜走了。也有可能沒來得及逃回亞空間,就這樣被神圣的肋骨凈化干凈。
空氣中還彌漫著濃稠的血腥味,扭曲的修女尸骸橫七豎八地倒在船艙中。一隊醫療修女沖上來把活圣人扶了起來,各種戰地醫療設備被連上了她的身軀,檢查著她的情況。
“沒問題,所有傷口都在復原。”蘇珊娜扯掉身上的管線,指著倒在地上的蘇荊,“把他……帶回飛船,用靜滯力場保存起來。接下來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趕。”
即使知道這具軀殼中沒有靈魂,眾人還是把他緊緊捆綁了起來,然后往運輸艙里送。
在蘇珊娜的授意下,圣人的肋骨依然扎在蘇荊的心口,這是為了避免二次寄生的保險。只要這根肋骨依然存在于蘇荊體內,那么窺伺他身軀的惡魔怎樣也無法進入他的身體……但沒人注意到,這根肋骨正在以肉眼難以辨別的速度微微往下陷。
有一點恐怕是連各個在背后操盤的人也沒想到的事,那就是蘇荊的身體所擁有的……“活性”,恐怕超過許多人的想象。
一隊戰斗修女正押送著他向運輸艙送,準備轉移到“光榮信仰”號上去。審判庭的三人正好與這支隊伍擦肩而過。三人想仔細觀察一下這個被惡魔寄宿過的男人,但卻被冷面嚴肅的戰斗修女所阻擋了。
“嘖,架子真大。”太空野狼在她們轉過一個拐角后小聲抱怨道。“不就是有個圣人在背后撐腰么……”
“有圣人撐腰,就是相當了不起的一件事了。”審判官冷淡地說。三人一轉頭,卻發現蘇珊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的對面。
活圣人氣色依然不是很好,但她的臉上卻洋溢著喜悅而驕傲的光芒。她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用居高臨下的眼神微微瞟了一眼審判官,就這樣招呼都沒打一聲地越過他們走了。機艙里的太空運輸機已經在待命,隨時可以把她們送回自己的艦船。
審判官站在通道里,眼角微微抽搐了幾下。
“以后有機會的。”政委說。
“不。我在想的不是這個。”審判官轉過臉,微微皺起眉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身上的荷爾蒙味道……”
“……錯覺吧。”想了兩秒鐘,審判官聳了聳肩膀,“就算是出事,也不是我們的責任。對吧。有偉大的蘇珊娜圣人在,我們這幾個審判庭的跑腿又怎么摻合得了呢?我餓了,去找東西吃。”
政委和太空野狼同時點頭贊同。
十五分鐘后,戰斗修女乘坐的巡洋艦“光榮信仰”號上。
一隊修女正在調試靜滯力場。而在她們沒注意到的角度,被緊緊捆住的蘇荊緩緩睜開了眼睛。這雙眼睛里沒有半分人的情感,就算是惡魔寄宿的時候,這對眼睛中也有著充沛異常的負面情緒。但是此刻,這對眸子里出現的卻只有冰冷殘忍的原始欲望。
“光榮信仰”號緩緩啟動引擎,向著深遠的星空中駛去。
色孽輕輕鼓掌。祂斜倚在舒適的休閑椅上,臉上掛著捉摸不定的笑容。
“很精彩的故事。”
“那你覺得哪個故事最有趣呢?”蘇荊興致勃勃地問。
“呃,從故事性上來說,我認為你與那個偏執的正義執法者——蝙蝠俠戰斗的故事最有趣吧。”歡愉之神評價道,“風格最鮮明。氣氛營造相對來說更好一些。”
“喔,多謝夸獎。其實以前還在現實生活中的時候。我打算成為一個小說家的。”蘇荊愉快地躺在椅子上,突然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毛。
“怎么了?”
色孽優雅地為他斟上一杯酒。
“……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蘇荊沉默了一會兒。
“呵呵……”色孽用力伸展著自己的肢體,骨節發出了清脆的劈啪聲,“你們的生命是如此短暫,不如盡情享樂,縱意一生來得痛快。如果老是為這些小事而勞神,又怎么能漂亮地走過這些年華呢?”
“別繼續向我推銷你的哲學了。我可不想剛歸順你就長出七八個"",或者是一身稀奇古怪的羽毛。”蘇荊懶散地躺在沙發上。
“這純是人體美學之間的分歧。”邪神放下手中的高腳杯,雙手交叉在一起,“嘖。親愛的朋友,其實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坦白。作為聽了這幾個有趣故事的報答,我覺得繼續瞞下去似乎在‘道義’上不太好——如果我對這個詞的概念沒有理解錯誤的話。”
“請說吧。”蘇荊用自己的手支著自己的下巴,“說句老實話,我現在除了任你擺布之外也沒有別的什么路可以選了,不是嗎?”
色孽停了一會兒,然后把頭轉開,看向天臺外五彩繽紛的迷幻國度。
“在你講的這幾個故事里,我也大概猜想到了你們那個世界的真實力量、這個‘世界中樞’的概念,我也大約明白了一點。所以,我覺得你也可以明白,那位皇帝陛下得到了來自異世界的支持,而我們卻只能……一步步退守,是一件多么倒霉透頂的事兒吧?”
“這種情況下,我們很自然地也把目光投向了你們那個多元宇宙的來人。雖理論上,進入這個宇宙的‘道路’被人類的皇帝和機械之神共同掌握著,但是偶爾,也會有一些強大的生物從混沌的空間亂流中……撞進來。”
色孽轉過頭看著蘇荊。
“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名叫蘇蘿是嗎?”
蘇荊直起了腰,臉上那從容的微笑如同被海水打濕的油畫般剝落下去,露出了那張無表情的冷酷面容。
“……有人與我達成了交易,讓我把你留在我的國度。”色孽用蘇荊的臉做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你的那位強大的妹妹似乎……用他們的原話來說,溜得非常快,而且特別狡猾。而綜合多方資訊后,他們發現……你也存在于這個宇宙。”
不用繼續說下去了,蘇荊的腹臟內部,一枚骨白色的甲蟲開始高速顫動。
“其實,我也有自爆這一條路可以選,對吧?”
蘇荊臉上在笑,眼睛卻比冰還冷。
“別這樣沖動。”色孽誠懇地看著他,“我可以站在你這一邊啊……當然,這里有一個條件——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蘇荊冷冷地看著他。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