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

第一百一十章 重逢

日食黑天時間不長,秦十三郎穿過混亂的大廳奔出門外,天已經開始轉亮,隨著日頭的一點點回復,狂風也漸漸退去。

大街上依舊是奔跑叫喊的民眾,秦十三郎看過去,看到在人群中搖搖晃晃而行的車馬。

半芹強忍著驚懼,待日光再次落在身上才松口氣。

“收了燈吧。”她說道。

走在四周提著燈的隨從們比她神情好不到哪里去。

太驚駭了!太驚駭了!

娘子說今日有日食,娘子說天要黑一刻,娘子說怕的話可以點燈籠。

雖然娘子的話一向很準,但以前是人事,這一次可是天事,刮風下雨看云看草之類的到也可以理解,但天狗食日….

大家心里還是有些忐忑,況且官府說的日食時辰已經過去了,雖然官府說的不準。

就在進城的之后,半芹打起了車簾,大家還以為娘子是因為熱,結果走了一刻,抬頭看天的娘子收回視線。

“點燈。”她說道。

隨從還沒回過神,天就開始變了。

想到適才那一幕那一句話,隨從們再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燈籠熄滅,有人擠了過來,扶著車撐手坐了上去。

半芹嚇得叫了聲,隨從們回過神忙要動手。

“是我。”秦十三郎說道,轉頭對車內的程嬌娘一笑,眼睛里的笑意都溢不住。

算起來一別兩年多,但此時此刻卻恍如昨日才見過一般。

雖然有時候細想想不起她的樣子,但此時見到,眉眼神情竟然是那樣的清晰熟悉。

不見時恍若隔山云霧,見時則亮若云霞。

“十三公子,你嚇死我了。”半芹臉色發白的說道。

今趟進城受的驚嚇可真夠多了。

“你們這些人不行啊,這要是個壞人,這一瞬間的疏忽,你家娘子豈不是危險?”秦十三郎看著這些隨從說道。

隨從們神情羞愧。

“你沒聽過高手總是在最后才出手的嗎?”

身后傳來女子的聲音。

秦十三郎轉過頭。看著那女子慢慢的搖著一把團扇,扇柄在已經恢復明亮的日光下閃著寒光。

她從來不把別人的保護當作最后的依仗。

秦十三郎再次笑了。

“你看的什么歷法?”他忽地問道。

“麟德歷。”程嬌娘說道。

“你還喜歡看這個?我倒也是學過幾日,但還沒到能夠推演的地步。”秦十三郎說道,“你既然這么精通。不如教教我?”

“你算學如何?”程嬌娘問道,“可會天元術?”

秦十三郎愕然。

“別說會了,聽都沒聽過,只學過九章。”他苦笑一下說道。

“推算歷法考訂節氣,自有司天臺為主,公子還是精于六經攻與人事吧。”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你還不如直接說我學不會呢。”他說道。

“天行有常,學不學都一樣。”程嬌娘說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自己蠢笨學不會,這個話題不說了。”秦十三郎笑道,“好久不見,娘子一向可好?”

“還好。秦公子還好?”程嬌娘還禮說道。

現在倒又行見面禮來了。

“經年不見,街上相逢真是有緣,讓我送娘子歸家吧。”秦十三郎說道。

半芹噗哧笑了,看著坐在車上的秦十三郎。

這是誰送誰啊。

程嬌娘微微一笑低頭施禮,馬車前行。

看著與車夫并坐。說笑而去的秦十三郎,德勝樓上的朱小娘子收回視線。

“娘子,你別難過。”一旁的春靈忽地說道。

這話讓朱小娘子一怔,看向她。

春靈有些不安的低下頭。

“你怎么會這樣想?”朱小娘子說道,“春靈,這樣想可就是大錯特錯了,也就是失了本分。人要是失了本分,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是,婢子錯了。”春靈忙忙說道。

朱小娘子看她一眼,沒有再說話轉身走開了。

聽到門拉上,春靈才抬起頭,哪里有半點惶恐忐忑。嘴邊一絲不屑。

“什么本分。”她[請進入“rmxsw點net”]說道,“不過是自己也知道自己上不得臺面,做不得鳳凰罷了。”

她說罷又看向窗外,日食散去,街上已經不似先前那般混亂。那輛馬車已經看不到了。

回來了…

竟然又回來了…

回來的太好了!

什么樣的報仇才是真正的報仇?那就是讓仇人親眼看著,親耳聽著,親身的感受著,若不然就好似唱戲給聾子瞎子聽和看,有什么樂趣!

因為日食的事,滿京城的人都陷入忙亂,那街道上一行人就如同那亮了一刻又熄滅的燈籠一般無聲無息。

站在大殿外,皇帝的憤怒聲依舊清晰可聞。

“….天變就是朕的職責,查日月星辰之變,是你們的職責,一有天變就要朕陛下勤政事,撫黎民,就是朕的錯,那你們能不能提前告訴朕一下,朕到底錯哪里?或者告訴朕朕錯了?你們好歹進進你們的職責行不行?”

“…陛下息怒,天變不足畏,陛下不要慌于政事,耽于嬉樂….”

站在外邊的幾個大臣忍不住笑了。

“這群家伙還真是敢說。”一個低聲說道,“反正什么事都不知他們的錯,臉皮還真厚。”

“臉皮不厚哪里能在司天臺呆下去。”另有人低聲笑道,“反正陛下罵一通出出氣,他們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要不然還能怎么樣?懲罰這些人嗎?理由呢?沒測出日食嗎?會有人說天事不可測,因為日食嗎?那就是天災更沒道理。

說到這里聽的內里唰啦一聲響,似乎皇帝氣急摔壞了就手的什么東西。

“滾,給朕滾出去!”

門外的官員們忙收起笑站好,殿門很快打開了,走出來一溜官員,他們神情坦然,似乎方才被皇帝罵的狗血噴頭的不是他們,還對門外的其他官員施禮。然后走開了。

“也不是沒所得。”一個官員低聲說道,“普修寺的香火只怕要少了他們的。”

這話又引得眾人幾乎噴笑,到底記得是在殿前不得失儀強忍住了。

等了一刻,并沒有聽到皇帝召他們進去。其內傳出說話聲。

“陛下,別生氣,他們說的也沒錯,這種事就不是他們該做的。”

少年人的聲音響起。

在外的官員們對視一眼。

晉安郡王。

有人用口型說道。

“怎么不是他們該做的?朝廷養著他們難道是白廢的?”

“陛下,也不是白廢啊,他們制定歷法節氣嘛。”

門外的官員們又忍不住噗哧笑了。

“好嘛,郡王這一句話就可以撤掉司天臺了,太史局隨便找兩個官員做就可以了。”有人低聲說道。

不止他們笑了,其內的皇帝也笑了,原本聲音里的郁結之氣也散去了很多。

“陛下。天行有常,非是人事能為,司天臺測不出來倒也罷了,畢竟李淳風不是常遇之才,但他們如果拿著天變論吉兇。那就是錯了,不說歷法推演不得,反而說是人禍所致,豈不是妖言惑眾,陛下當重責以戒。”

外邊的官員們紛紛對視一眼。

晉安郡王可給陛下遞了一把好刀啊。

中書門下官廳里,陳紹放下手里的筆。

“怪不得陛下如今常帶著郡王在身邊,他果然心思明白。”他說道。“至少比大皇子要好一些。”

有官員笑著輕咳一聲。

“這話大約高殿侍不愛聽。”他笑道。

提到高殿侍陳紹面帶幾分不屑。

“郡王所言極是。”他轉開話題說道,“司天臺的那些人是該清理清理了,碌碌無為之人空占著權位,可惜了有才之士白頭。”

妖言惑眾!這理由不錯,不過前提是能證明歷法推演能得。

“參政大人,有。”一個官員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有什么?

“有人依據歷法推演出這次日食準確的時辰。”那官員說道。“用的就是李天師的麟德歷。”

此言一出大家都驚訝不已,紛紛詢問。

“這件事怎么不早些上報?”陳紹問道。

“這種事,怎么敢上報。”那官員笑道。

那倒也是,天文歷法雖然說有規律可循,但天事到底是令人存些敬畏。覺得不可掌控,這也是為什么司天臺的官員們多次無用犯錯,卻始終沒有重罰。

“況且這是肅州府急報斥責盤江縣過錯的。”那官員說道,“說極有可能引發民亂。”

大家都來了興趣,陳紹也問怎么回事,那官員便將事情講了,聽到是一個女子當眾斬殺了信眾多的和尚,官廳里變得熱鬧起來,連外邊的小吏們都跑進來聽。

沒想到一個日食竟然還引出這么有趣的事。

“快些,檢正大人講稀罕事呢。”

大家紛紛呼朋喚友涌來。

“…這娘子必然精通歷法。”

“何止這娘子,那和尚想必也是精通的。”

“精通歷法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娘子聰慧機敏又大膽,你想如果這件事換作你你怎么做?”

此話問出,廳中的人都紛紛思索。

要是我的話,大約第一個念頭就是跟著老和尚辯論吧,告訴民眾今日沒有日食,老和尚是在哄騙你們。

“你覺得能跟民眾說清?”有人冷笑反駁,“要是能說清的話,那和尚何至于如此多信眾。”

“是啊,且不說民眾多是和尚的信眾,就是不是信眾,是普通街坊,突然來個陌生人說這解放怎么怎么不好,你們信那陌生人還是你的街坊?”有人點頭說道。

當然是信自己熟悉的人….

這是大約是人的本能。

“辯論,根本就沒用,且不說論的過否,只怕自己都要陷入泥沼。”有人說道,再次點頭,“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他機會。不給他跟你斗的機會,殺掉那老和尚,接下來怎么說都是她的對,死人。是沒辦法反駁的。”

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他機會….

坐在幾案后的陳紹不由攥住筆微微的點頭。

不過,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敢做到如此呢?

要說有的話,大約那個小娘子….

那個小娘子!

陳紹猛地坐直身子。

不會吧…

“這一點說明這小娘子有勇有謀,如果僅是如此倒也只能稱之為不錯。”

廳中的說話聲繼續傳來。

“但這小娘子接下來做的事就可謂大好了。”

“….她借和尚的話擊潰了和尚,卻并沒有就此說天說鬼神事,其實如果她當時說,必定能騙下無數愚夫愚婦,但她卻抽身而去,將此事推給官府,且明明白白的告訴官府。是依據歷法推演,這樣原本很神奇的事就變成了很普通的事…”

“這叫什么好?多可惜揚名的機會。”有人笑道。

“揚名?”說話的人冷笑一聲,“民眾多愚,士人自傲,她如果真這么做。一時成名,早晚也要如同那大和尚一般稱為他人刀下鬼,別的不說,想必盤江縣官府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廳中的人紛紛點頭,盤江縣已經深受其害,絕不會允許再出現第二個寧德大師了。

“況且,她這樣做。更是雙雙得利,化解了士人官府的警惕,但又不會失了民眾中的威信。”那官員捻須了然一笑,“正如適才所說,民眾多愚,那娘子的歷法推演他們才不在乎。他們看到的只是這娘子的神奇,而你我等士人豪族官府因為知曉過程而不覺神奇,最多贊一句這娘子博學多才,但并不會另眼看待,因為。歷法嘛,這娘子會,別人也會,不過是精通與否區別,下得名,上不得嫉恨,這難道不是所有人最想得到也是最好的結果嗎?”

俗話常說只有庸才才不會被人嫉妒,以此來安慰自己,但事實上,有些奇才也不會被人嫉妒,他做了事,得了名,且人人都愛他。

可不是如此嗎?她殺了人放了火,但在自己以及父親眼里,她只是一個可憐有病的不被家人所喜的小娘子,而且之所以如此,都是別人要害她逼迫她無奈才為之。

她殺了人放了火得了利,人人還都憐惜愛護她。

陳紹吐口氣站起身來。

“那娘子,是哪里人士?”他忽地問道。

大廳里熱鬧的說話被打斷了,一個官員忙想了想。

“公文上沒說的那么詳細,只說大約是江南口音,似江州府一代,但隨從們是京中口音…”

陳紹笑了,對眾人略抬手邁步走出官廳,看著天上炙熱的太陽。

但凡這娘子一動,所過之處必然平地起波瀾。

“這京城只怕又要不安穩了。”他捻須苦笑一下說道,“要這么說,這天變還真是吉兇兆。”

這么個小娘子么?他竟然這樣想,也太高看她了。

“將肅州府以及盤江縣的認真查問,寫成奏折,上報。”陳紹說道,“身為臣子為陛下分憂,該清理一下碌碌無用尸位素餐的司文臺了。”

官員們應聲是,看著陳紹抬腳邁步而去。

而此時此刻,玉帶橋的宅里喧囂連連。

“半芹姐姐!”

兩個聲音一個稱呼抱在一起的兩個丫頭,讓周圍的幾個小丫頭看得呆呆。

“想死你了!”

兩個半芹攜手對看,又想到為什么會進京再見面,二人頓時又都哭了起來。

“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快去伺候娘子。”婢女哽咽說道,“咱們晚些再說。”

“對啊,還有客人在。”半芹點點頭說道。

“真是的,這客人來的也太快了吧。”婢女說道,一面看向屋內,那里有個少年郎正含笑而坐。

“說吧,這次要干掉誰?”少年郎笑意滿面,身子前傾,壓低聲音說道。

又是這句話!

婢女在廊下翻個白眼。

雖然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少年郎更加溫文如玉,小娘子也越加端莊嫻淑,此時久別重逢,難道就不能說點好的事嗎?

她家娘子難道是山賊土匪兇神惡煞動不動就要奪人性命嗎?

昨天看了一天劇,頹廢了一天,一個字沒寫,心里很愧疚,所以今日一更,我去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