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身旁面露笑容,目光篤然的年輕修士,謝書生眉頭微微蹙起,沉吟半晌,緩緩開口。
“羅道友,你這一上去,便是在和整個滄海書院為敵了。”
薛忘一朝悟道,震驚滄海書院眾師祖,謝書生若是還猜不到羅川的真正目的,又怎配成為滄海書院的二代師祖。
“我從來都不想和任何人為敵,修士修道,和任何人都沒有為敵的必要。”羅川道。
“可是,你若從這上去,終究還是要和滄海書院為敵。”謝書生語氣略顯沉重。
“想要進入滄海書院,必須先要登上九十九層天書道階,還要在辨道上勝過那位講道的二代師祖。謝道友真以為我能做到?”羅川笑著問道。
謝書生沉默起來。
半晌他開口道:“可是你不同,你是羅川,本道了解過你的經歷之后,不得不慎重了。”
“那你,是不想讓我登階了。”羅川笑容不減。
“也是為了保全你吧。你若真進入了滄海書院,所要面對的,可是我的那些師兄弟。他們可不會向我這樣和你說這么多。”謝書生朝向羅川一拱手:“得罪了。”
話音落下,謝書生氣勢瞬間一變,空氣波動,傳出流水的聲音。
一股股宛如沖天巨潮的意境從謝書生身上流瀉奔騰,籠罩住羅川!
道行通道義,道義衍意境。
誰說滄海書院上下一心追尋的道行對戰斗無用,羅川面前的滄海書院二代師祖,他不出手。不捏印訣,不動聲色間,光憑一身博大精深的道行釋放出恐怖的意境,困住羅川。
“說打就打,道心果決。這些書生哪里真的是書呆子。”
羅川低聲喃喃,他被困在一方龐大無盡的海浪世界中,大海無邊無際,海水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涌來,又在羅川的頭頂和腳下灌流而出,仿佛兩片海浪漩渦。一在天一在地,攪動翻騰。漫漫海浪世界,沒有邊際,羅川想要離開,除非能破了謝書生的道行意境。
山下石坪發生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天書道階上的修士們。
“怎么回事,有人居然對羅兄動手了?”何落落滿臉驚詫。”
“來者是客,不管怎樣,滄海書院都沒有理由這么做。實在過分!”松玄握緊拳頭道。
在兩人身下一層石階上,柳鶴君淡淡一笑:“好高的道行……羅川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居然惹惱了滄海書院的一名師祖級人物。
比起柳鶴君,不少混海修士更是幸災樂禍。
就在這時,石坪上又多出一人。
那是一名女子。身形嬌小,面如桃花般嫵媚動人,她出現時嘴角還含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可說出的話,卻冰冷尖銳。
“滄海書院就這么對待遠方的客人?真是大開眼界。原本以為你們只是一群書呆子,今日才知道,都是一些滿肚子壞水的書呆子。”
看到瑤羽帝君,謝書生臉色變了一變,很快恢復平靜:“瑤羽。你來了啊……你不知道,我這是在保他。”
“你以為我還會再信你這個滿嘴謊話的賤人?”瑤羽帝君冷笑一聲。
“大膽!竟敢詆毀我滄海書院!”
“我謝師祖的人品滄海人人皆知。豈容你這般污蔑!”
“還不速速向我師祖賠罪!”
滄海書院弟子們紛紛呵斥道。
謝書生想要阻止,為時已晚。眉宇間浮起一抹苦澀。
“賠罪?我向他賠罪?給我閉嘴!”
瑤羽帝君雙目泛紅,雙掌向上一抬,一股無形氣壓聚攏掌心,整座石坪的空氣似乎都被她托起。
數十名滄海書院弟子沒有一點準備,不受控制地向上飛起,大叫著飛出石坪,重重撞上山壁。
這數十名滄海書院修士中,不乏諸天境的高手,可在這名嬌俏女子面前,卻如孩童都不如,毫無還手之力,看得天書道階上的修士們臉色微變,暗暗心驚。
“是她。”何落落認出了昨晚如同侍女般跟在羅川身后的瑤羽帝君。
“好厲害,至少是次帝君。”松玄驚嘆道。
“是帝君。”
何落落和松玄上方的兩層石階上,席光停下腳步,低聲道,看向柳鶴君目光閃爍。
圣道院眾弟子也都愣住,回想起昨晚之事,不少弟子朝柳鶴君看去,隱約猜到他并沒有說實話。
“瑤羽……哎,為何要出手傷人呢。”謝書生苦笑道。
“你又為何要對羅川動手,我記得,昨晚他可是幫過你們。”瑤羽帝君冷笑一聲,目光落向羅川,低罵了一聲“白癡”。
“我也是在幫他呀,他真要上去……”
謝書生還未說完,瑤羽帝君已向他掠來,袖中風聲赫赫,眸閃冷光:“現在我動手,他總不會再說我什么了。姓謝的,那你那我就曾說過,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品嘗到你們帶給我的痛苦!”
“你這有是何必呢,你如今雖已封號帝君,可在滄海書院,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
謝書生苦笑道,掌心翻轉,石坪陡然亮起,一顆顆符箓般的墨色文字從石坪中升騰而出,聚攏在瑤羽帝君面前,化作一方戰陣。
“瑤羽,你走吧。我不會傷害羅川,更不會傷害你。我也是有苦衷。”謝書生低聲道。
瑤羽陷入戰陣,左突右闖,這戰陣雖奈何不了她,可她一時半會也闖不出戰陣。
“瑤羽,你退下吧。謝道友的確沒有傷我的意思。”
羅川的笑聲響起。
謝書生臉色一變,古怪地看向身前破散的水影,以及從水影中走出的羅川。
“你怎么……”
“道行意境也可以這般用,竟似氣勢之勢。領教了。”
羅川朝向謝書生微微拱手。
道行通道義,道義演意境,滄海書院的這般絕學的確了得,可一來謝書生并沒有對羅川使全力,二來。羅川是天門修士。
天門修士是世間最接近上道的特殊存在,一念神游,朝聞到夕悟道,想要道行意境困住天門修士,就等于用水去對付水族。
受傷的滄海書院弟子們驚訝地看向羅川,天書道階上的修士們也都一怔。滄海書院的二代師祖親自出手,竟也沒能奈何得了羅川。
“姓謝的,收起你那番虛偽面孔。羅川可比你強得多。”
瑤羽帝君趁著謝書生分心,破了法陣,冷笑道。
“瑤羽。你是來幫我的?”羅川看向賭了一晚上氣的瑤羽帝君,笑著道。
“我是來看你出丑的。”瑤羽帝君僵著臉蛋,淡淡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昨晚你有多幼稚,竟然會相信一個滿肚子壞水的偽君子。”
“不管怎樣,你能來,就好。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羅川道。
瑤羽帝君皺了皺眉:“我希望你什么了,你別以為我真是來幫你的。自作多情。”
“我指的是,我昨晚對你的話。你失去的三十年時間,我總有辦法幫你找回來。”羅川說完。轉身向天書道階走去,耳旁響起謝書生的輕嘆。
“羅道友,你真要執意如此嗎……我書院創建至今,還沒有人能從滄海書院手里搶人。”
“可是,他還沒拜師不是嗎?沒拜師,那就不算你們滄海書院的人。書生讀書。讀的是道,講的是理。你們總不會不講道理吧。”
羅川莞爾一笑,掠過謝書生。一步邁出,躍向天書道階第一層石階。
天書道階上,幾乎所有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羅川身上。
這個來自天辰部洲內陸的傳奇天才,終于要開始攀登天書道階了嗎?
他之前一直停留在石坪上,直到和滄海書院師祖起了沖突之后,方才開始登階,究竟是何緣故?
他又能登上幾層?
到此時,混海修士們就算再遲鈍,也已看出羅川之所以遲遲沒有登階,并非真的道行不夠,而是在等那名滄海書院師祖。至于圣道院弟子們,松玄何落落也已反應過來,一時間有人緊張,有人期待。
羅川一氣呵成,順利登上第一層石階,從這之后,他就沒有再停過。
啪啪啪……羅川的身形宛如一只凌天而飛的白鶴,每一層石階上都留下他的腳印,可他的腳卻并沒有像大多數修士那樣,沉陷入石階道義之中,腳尖方沾上石階便再度向上躍起,如蜻蜓點水,說不出的輕松寫意。
轉眼間,羅川已經躍過前十層石階,超過了今日大多數前來聽道的混海修士。
陳炳文握緊拳頭,望向那個仿佛絲毫不受道義干擾的白色身影,臉色通紅,眼中滿是不甘,喃喃低語:“怎么可能……”
他的聲音代表了幾乎所有混海修士的想法,滄海經談固然是大機緣,可每上一層臺階,獲得一份機緣都無比艱辛,那些滄海經談的常客們,往往要通過數次經談,才有機緣再上一層,期間甚至要隔上數個月甚至數年,可即便如此,絕大多數修士依舊難以登上前十座石階,其中不乏諸天二三階的高手。
而羅川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道義的捆縛,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他已經完全領悟了前十層石階的道義,要么他的所悟的道義已然超出前十層的道義。
無論哪種可能,羅川的道行,都要遠遠高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