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教主話音方落,陡然間,從對面的白骨山窟中飆射出一道奇異的氣息。
叮……鐺!
銅幣聲回響在彌彌氤氳的沼氣間。
天光寂黯,白骨猙獰,沼氣朦朧,這一道銅幣嗡顫聲摻雜其中,若隱若現,若真若幻,十分不真實。
五名幽游使者除了為首的伯赤統領外,其余四人都毫無反應,至于伯赤統領,他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凝重,叮……鐺,掌心也多出一枚銅幣。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股奇異的氣息在即將遇上他時,忽然劃出一道弧線,繞他而過,中途加速,激射向另一邊的墨教主!
“什么!”
伯赤統領臉色微變,轉眼浮起濃濃寒意,再想出手阻攔卻已晚了一步。
首當其沖的墨教主自然也察覺到了那股針對他而來的死亡氣機,先前三名手下遭遇奪命銅幣時,他雖然惱火憤怒,可也暗恨手下無能,竟然被別人隨手扔出的幾個銅幣殺死,傳出去笑死人。
直到他自己親身面對奪命銅幣的氣機威勢,方才領略到了一絲手下臨死前的恐慌和無助。
死亡的感覺不僅四面八方包圍而來,更是從心底誕生而出,從內到外,將墨教主籠罩、淹沒,就仿佛一個正在不住下沉的溺水之人,整個世界都已將他拋棄,剩下給他的,只有絕望。
“想殺本教……休想!”
墨教主暴喝一聲,身體狂震。一道道墨灰色的氣機從周身毛孔鉆出,聚攏成颶風漩,傾蕩旋轉在他周身上下。
咔擦!咔擦!咔擦……激斗的聲音回蕩在白骨山窟上下。
并非墨教主和羅十七的氣機之斗,而是墨教主操控自身煞氣道力,正在攻擊他臆想中的幽游氣機。
即便他已經施展出全力,可面對幽游使者慘無人道的奪命之術,墨教主仿佛全然被蒙蔽住雙眼,堵住了雙耳,看不見聽不著,更不知攻勢從何處發出。只能任憑死亡的氣機將他向下拉去。而他的本命也在一點點的下墜,墜入那無邊深淵!
墨教主三角眼中此前的得意和志滿之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陰霾和驚懼!
剎那后,他身體顫抖。突然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本教一氣化三身。天大地大。有氣之處便有本教證道本命之地!縱然你幽游之人也找不到本教第三具分身!想殺本道,做夢吧!”
浮生帝君等強者眼里閃過一抹神華,心中暗驚。
他們自然沒能看出墨教主的這具肉身只是分身。堂堂妖魔教宮之主,竟只是一氣三分所化之軀,那他的本體究竟會有多強?
白龍帝君和西天伯候相視一眼,眸中同時閃露異色,似乎都猜到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是誰。你生于冥海之北,游于天河之東,在天辰太九仙朝苦修了三千年,總共花了九千年,才修出這三具分身。我今日就斬你其中一道,等于斬了你三分之一的道行修為,弱了三分之一的本命道行,實力更是削退了將近一半!你還跟老子嘴硬個屁!”
更為囂張的笑聲從白骨山窟中響起,聲音中略摻雜音,顯示出放聲大笑者此時的虛弱狀態。
吐血聲緊接著傳出,石窟外眾強都是一靜,神色各異。
“墨道友,休要被他嚇住。別說他此時幾近油盡燈枯,便是他全盛時期,以他的幽游道法修為,也無法真正傷你本命。”
伯赤統領淡淡道,左手捏印,一枚銅幣飛出,印上墨教主的眉心,陡然一喝:“速速收斂心神,平復心湖!羅十七這狡猾賊子并非是想要奪你性命,而是想要以死相脅,逼你心境大亂,好探問出你的底細,以便……”
說到這,伯赤統領臉色突然一變,其余四名幽游使者也都目放神華。
“以便讓他那個兒子聽到,有所防備……”伯赤統領緩緩抬起頭,目光掃向四面八方,古井不波近乎僵硬的臉上,似乎露出一抹笑意,卻在瞬息間消融殆盡:“他的兒子,那個天羅妖君,就在這里!還沒有走遠!”
他話音防落,臉色又是一變,卻是縈繞在墨教主周身上下的死亡氣機突然擴散開,游走無形,將他和其余四名幽游統領包圍起來。
“統領大人,還是你最懂我。”
咳血的笑聲從白骨山窟中傳出,那個一襲青袍的高瘦男子出現在洞窟邊緣。
冷風吹卷起他的長發,露出了后背衣襟處的點點血斑,觸目驚心。
白骨和血腥,讓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中年修士,充滿了一股兇悍霸道的氣質。
白骨山窟外,年邁的幽游統領望向中年修士,眼神復雜。
羅十七也看向伯赤統領,負手而立,衣袍飯費,神色淡漠。
“貧道當然懂你,因為你是這萬年來,貧道親手帶出來的使者中,最令貧道感到驚喜的哪一個。”伯赤統領淡淡道:“可是,貧道還遠不夠懂你,沒有預判到,你竟然做出這等事。”
“以天道為主,雖然同樣為仆,可至少名聲上還說得過去,心中也還好受一些。可若以人為仆,并且還是那幾個人的仆人,那可就真的是奴仆,永世無法翻身。”羅十七低聲道:“統領呵,我們幽游之人,本不該走上這條路。”
伯赤統領神色變幻不定,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傳音道:“如今的天道,已非往昔天道,若不走這條路,我們幽游一脈將無路可走。”
“怎么會?伯赤統領可是在說笑?連天地寂滅都能躲過的幽游使者,竟然會無路可走?”羅十七哈哈大笑。傳音道:“我幽游使者可走的路多了去,就比如貧道我所修煉的這部功法……”
羅十七尚未說完就被打斷,開口的是另一名幽游使者。
“荒唐!荒謬!你偷的那部《幽游往生錄》乃是一名私下暗通大敵的叛徒所著,早在數十萬年前就被遠古帝王定為!我幽游一脈不得翻閱!更不得修煉!修煉必取大禍……若這部功法真好修煉,你早就突破了,那個叛徒留下此書,正是為了禍害我幽游一脈!”
“羅十七,你違反多項禁令,我看我幽游一脈的衰弱正是因為有你這一因果,冥冥之中。和你脫不了干系!”
“不錯。你違反天道契約,留下一脈血親后裔,更是縱容他修煉不滅一脈的功法!知而不報!羅十七,如今幽游兩派都容你不得!”
幽游使者們一個一個傳音喝罵。伯赤統領不再說話。盯著洞窟口的青袍男子。眼神冷沉下來。
同樣冷沉的還有羅十七的眼神,他的眸子里不僅有冷漠,還有一絲疲倦和困惑。雖然轉瞬即逝,可卻仿佛一個烙印,一旦生出,就再無法抹去。
“如此,那就對不住了。伯赤老師。”
羅十七低聲喃喃,眸中陡然爆出兩團顏色不同的神華,一紫一灰。
一道道死氣從墨教主周身釋放而出,墨教主身體一晃,倒退三步,如釋重負,額上沁滿汗珠,臉色蒼白到極致,無比虛弱。
呼……從他體內迸發出的死氣仿佛突然間有了靈性,又仿佛是偷走了一絲墨教主的靈魅,充滿了鬼魅幽隱的氣息。
叮叮叮叮……一連串銅幣的震顫聲回蕩在白骨山窟間。
除了伯赤統領外,四名幽游使者無不滿臉凝重和謹慎,他們心知對面洞窟前的男子,正在做著最后也是最猛烈的反擊。
叮鐺!
銅幣從天而降,起初只是尋常大小,轉眼后,變大若車輪。隨著那枚銅幣不斷下墜,它的體型變得越來越大,顏色也愈發奇異,似紫非紫似灰非灰!
幽游使者們剛想躲避,白骨山窟下突然發出一陣鬼哭狼嚎,一道道尖銳的嘯聲伴隨著漆黑的人影從白骨中飛出,浮現半空,化作一名名古戰場強者的幻影,將幽游使者團團圍住。
“幽游往生錄嗎?”伯赤統領抬起頭,望向羅十七。
“對不起了,統領大人,貧道還是想要繼續活下去。”羅十七笑了笑,緩緩挺起胸膛,眼神也明亮起來,哪有半點虛弱之相。
適才他又是咳血,又是白臉,只是在演戲。
轟隆!
那枚半紫半灰的銅幣從天而降,罩住五名幽游使者!
不遠處,正在全力施展《幽游廢寶錄》的羅川抹了抹額上汗水,暗松口氣。
他雖然修成了《幽游廢寶錄》,可真想要運用幽游道法破解龍印法罩,并非想象中那么簡單。
好在老爹以弱示敵,反擊得手,讓羅川長舒了口氣。
“老爹你真是好會演戲。”羅川微微一笑。
然而就在這時,天門法念中,洞窟前的青袍修士身軀劇顫,張口吐出鮮血,眼神中閃過一抹震驚。
“老爹……”
羅川臉色大變,心跳疾快,卻見羅十七身后,漸漸浮起一道黑影。
黑影幻化而成人形,變成了伯赤統領。
“不愧是貧道最得意的門人,差點就讓你得手了。”
“可惜,你的幽游道法,是貧道教的。即便是《幽游往生錄》,也無法脫離幽游道法的范疇。”
“再加上你遲遲沒能突破,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心境露破綻……十七,你觸犯天道,違背天律,只能以身祭天道,方能免我幽游一脈之禍。”
年邁的統領低聲道,掌心多出一枚奪命銅幣,再度按向羅十七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