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利好消息就是,雖然此時到處都是謠言四起,從這史老頭子口中都聽到了七八個關于東海聯軍的版本,不過卻沒有一個經得起推敲的,并且從另外一個莊客口中聽說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這一次來襲尚強縣縣城的賊人當中,里面有一個十分兇狠的獨眼龍,手持雙刀,最喜歡將人的尸體疊起來,然后一刀勢如破竹的劈下去,表示他的武勇。∽↗,
此人的特征明顯:獨眼龍,雙刀,行為習慣又是如此的奇特:疊尸體斬斷。
所以他波一聽就能對號入座,立即就對林封謹低聲道:
“恭喜公子!尚強縣看起來也就是虛驚一場而已。”
林封謹眼神一閃道:
“哦,你具體說說看?”
他波道:
“剛剛這老頭子所說的那個人還是頗有名氣的,叫做真刀虎,乃是刀術真刀流的傳人,此人也是個赤旗本,以兇殘和快刀著稱,他的流派將穿戴上了盔甲的尸體叫做尸胴,用以評判力量,要想進入他們真刀流的基礎條件,就是一刀斬斷疊在一起的五具穿戴盔甲的尸體!簡稱為五尸胴之力!”
“而這真刀虎據說右手刀有十七尸胴之力,左手刀更強,有過二十尸胴的表演!不過,此人因為脾氣暴躁和兇殘,并且習慣抗命,所以很多將領都不愿意要他,貌似聽說他呆的乃是一個外號叫泥魚的足輕大將的麾下,因為泥魚這個人乃是依靠裙帶關系上位的,并且性格膽怯軟弱,所以不能服眾,所以遭受到了同僚的排擠,將自己不需要的老弱病殘或者刺頭兒都丟到了他的麾下去”
說到了這里,林封謹已經是明白了他波為什么要恭喜自己,一個高手可以對付十個訓練有素的士兵。但是,十個高手未必就能吃得下一百個訓練有素的士兵了,若是人數再放大,一百個高手對付一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那可以說正常情況下必敗無疑!
這其中很大的因素就是兩個字:紀律!
跑來攻打尚強縣的泥魚軍貌似有真刀虎這樣的精銳,但主帥軟弱,便成了以下克上之勢,勢必不能令行禁止,沒有紀律的軍隊就沒有戰力,加上這軍隊要么就是老弱病殘要么就是刺頭。相互之間的實力參差不齊,多半也是談不上什么配合的,嘿,這樣的一團散沙對上城中的爭權奪勢,好歹縣城還有一圈城墻圍住,估計勝算要大一點。
這時候林封謹吃了個定心丸,心下也不怎么急了,直接上炕就睡,都是被手下人叫醒的。睜開眼睛一看,卻發覺天色已經是泛出來了麻麻亮,外面有著很整齊的馬蹄聲,看起來自己的手下都已經整備完畢。
林封謹起身以后端了一碗清水拿柳條漱嘴。然后含糊的詢問道:
“雨是什么時候停的?”
隨侍在身邊的赤騎護衛立即道:
“鄉下沒有人打更,從路面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丑時停的。”
林封謹聽了以后眉頭微皺,雨停得早的話。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便是路面不至于太濕潤,自己率領的一干人能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但壞處則是,雨水沒有澆透地面的話,攻城起來也是不會有太大的阻礙。
不過此時他波卻是溜了過來道:
“公子,依照小人之見,這一次本縣被攻也不是壞事呢。”
林封謹心中一動,便陡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其實他也只是身在局中一時糊涂而已,欠的只是個想明白的契機罷了。
話說林封謹這一次來尚強縣當中,雖然只是為了嘗一嘗東家之子的茶藝而來,但有一樁莫大的難題,那便不要說季氏乃是傳承千年的大家族,就算是普通的縉紳之家,內外之別還是很清楚的,請出老婆和女兒來見客人,那只能達到“通家之好”才能辦到,具體的量化的來說,兩人之間關系要好到互相借個千把萬的都不帶寫借條的那種.
林封謹這外鄉人憑什么可以又要見人家的老婆(或者很可能是比老婆還金貴的圣女),還要人家拿出渾身解數,弄出最專業的好活兒讓林封謹享受?(本句估計會造成歧義,不過不明白咱要表達的正確意思可以來問我嘛)。
當然,林封謹可以拿出九淵先生的名號來,可是,仔細想一想當年的情況,陸九淵當時還沒功成名就,那就是個窮小子從兩人最后的結局來看,女方的家長肯定是很不滿意當時的陸九淵的。
咱們將心比心來說,換成你是季員外,遇到了一個窮酸小子居然想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來勾搭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那能有什么好印象?
有了這先入為主的前提,林封謹覺得自己去報出來陸師的名號的話,搞不好起到的負面作用還多一些。
最要命的是,這層親戚關系不僅利用不上,還成了林封謹的緊箍咒,若是完全沒有這一層關系,林封謹直接叫來付道士,坑蒙拐騙偷無所不用其極,這季家想不臣服都難,就算是付道士不在,這不還有個小人他波嗎,他一看就肯定是很擅長這方面的。
只是現在林封謹若是用了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的話,旁邊還有個九淵先生的老仆在,回去主仆一對答就嗨了。
陸:林封謹是怎么讓表妹出來沏茶的呀?
仆:也沒怎么樣,往表妹他家門口潑了三天大糞,打斷了二三十個家丁的腿,最后將貴表侄綁票出來,剁掉一根手指頭寄過去就搞定了。
陸(咆哮):我要殺了這小王八蛋,逐出師門,打斷雙腿!先逐后打,再逐再打!!
所以說尚強縣這一被攻的話,反而是給了林封謹讓季家領情的借口啊。
有道是禍兮福所倚,便是這么來的。
說話間吃過早飯,一干人便上了路,這里距離縣城也只有不到五十里。哪怕是要留下馬力,一路上悠著點兒奔馳過去,也是一個多時辰就到了,結果奔馳到了距離縣城十五里的“接官亭”的時候,便見到了好幾股黑煙從東北方升了起來。
林封謹眉頭一皺,便是見到了向導從前面回馬過來,神情有些緊張的道:
“公子,冒煙恰好是尚強縣縣城的方向。”
林封謹點點頭道:
“知道了,不用慌,這黑煙很顯然是剛剛才升起來的。即便是城破了的話,也是才破而已,泥魚軍當中,一共滿打滿算也就三千來人,尚強縣又是大縣,里面避難進城的大戶也有十幾家,這些大戶挨著洗過去也得半天了!”
林封謹旁邊的親衛哈什也是插口道:
“對方的軍紀本來就十分松弛,一破城之后,必然就會散開洗城。瘋狂劫掠,戰力更是要下降三成,我們此時趕過去,正是最好的切入時候。”
聽到了哈什的話。林封謹微微點頭道:
“不錯,看來最近有用功夫,你去將現在的情況給大家說一說吧。”
哈什便撥馬去了。
旁邊的林黎卻很是有些吃驚,暗道盛名之下果然無虛士。吳作城能夠在東海聯軍的狂攻下屹立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林封謹身邊這么一個侍衛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完全顛覆了林黎對草原人“蠻子”的印象。
此時又聽得旁邊馬蹄聲連響。卻是見到幾名側面的護衛策馬沖了出去,沒過一會兒聽到弓弦聲響,卻是他們見到旁邊的田中有響動,策馬過去看,原來卻是一頭野豬在地里面拱紅薯呢,自然就射死了準備加餐。
這里乃是丘陵地帶,不時都會有前方側翼的騎士馳出,彎弓搭箭,然后端的是箭無虛發,能射到野兔,野雞的,還大聲說笑攀比,不時掏出羊皮酒囊喝一口,看起來仿佛是外出郊游踏青一樣。
旁邊的他波看了也是有些驚奇,林封謹身邊的這些人明明知道前方就有兩三千敵人,而他們卻只有百余名,大戰將至,卻是如此放松,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將即將到來的戰斗當成一回事啊!
這樣的人在東海聯軍當中也不是沒有,但根據他波知道的,只有那種不把自己命當成一回事的亡命徒或者瘋子才能做到,那種人往往都是一看就是變態或者精神不正常,可是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護衛卻顯然是十分理智
不過,對于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赤騎中人來說,卻是真的沒有將面前的這兩三千的東海聯軍中人放在眼里的!當日吳作城被十幾萬大軍圍困的時候,這些三里部的精銳都從未怕過,何況是現在呢?
他們此時飲酒是為了活血,打獵則是為了熱身,先將筋骨活動開來,至于談笑,那卻不是偽裝出來的輕松了,這樣的小打小鬧,還談不上需要放松。
對于這些赤騎當中的精銳來說,他們曾經在漆黑的深夜里面舉著火把悍然追擊過好幾倍于自己的敵人,他們曾經在城頭挽起長弓射向兇殘無比的怪物,他們曾經在馬匹上毫無畏懼的沖向降臨世間的變態邪神.不要說是這些草原上的勇士,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膽小鬼經歷了這些事以后,也必然會變得膽大包天呢。
事實上,除了林封謹的命令之外,這世上已經很少有東西能影響到這些身經百戰的強大騎士了!
很快的,林封謹率領的人就遇到了逃難的居民,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十分張皇,并且出逃得毫無準備,大多數都是兩手空空,甚至有不少人喘息著在旁邊嘔吐的,可見其逃走得有何等的倉促。
林封謹叫了好幾個人來詢問,都是說不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過來,只知道剛才正打算生火過早(吃早飯),卻就聽得滿城都是一連串的大叫聲,說是城破了,然后便是跑到街上,被裹挾著朝城門外沖。
當然,這些人見到林封謹他們兵強馬壯的,卻又不像是朝廷軍馬,若說他們是那些東海蠻子的話。偏生口音不對,說話也不會這么和氣,便大著膽子問他們的來歷。
林封謹也是早就想得很明白,便說自己是馬販子,和季氏有親,特地來拜會,沒想到遇到了這種兵荒馬亂的事情,然后又叫來劉伯和他們講話,劉伯雖然幾十年沒見季氏,不過季家的老太爺那一輩上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這些人見到了說到海底眼上,便不再生疑。
這些逃難的人當中甚至還有個捕頭,帶著三個衙役在林封謹面前拿大,打著官腔想要強行奪馬逃命,遇到這種事情,林封謹難道會給他好臉色,下令抓過來就將這廝痛打得仿佛死狗一般,順帶還將衣服扒了吊在了樹上,簡直是威風掃地。
這捕頭連林封謹這樣帶著百余條精壯漢子的人也敢來敲詐。可見其平時的行為乃是何等作惡多端,他在那縣令周破的手下肆意搜刮,也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見到今天被收拾成了這樣的下場。旁觀的人十個當中有九個都是要拍手稱快的。
不過就在這時候,前面忽然傳來了慘叫大呼的聲音,大群的民眾若趕羊一樣狼狽的被攆了過來,哭喊聲震天。竟是東海聯軍這邊早就料到會有大量的難民出城,所以將自己劫掠來的牲口勉強拼湊出來了一支“騎兵”,一共也就六七百人。然后分成三路來攔截洗掠這些逃難的民眾。
此時林封謹身邊的這些難民見狀,都是紛紛哭號了起來,他們很多人早飯未吃,當時慌亂當中不覺得就逃到了這里,此時一歇下來,頓時覺得手腳酸軟,連逃也逃不動了,眼見得就和豬羊一般的要被屠戮,如何不傷心?
林封謹斜眼一看來的這些“追兵”,頓時就嘆了一口氣,旁邊的哈什和幾名騎士已經“嗤”的一聲笑出了聲來,充滿了輕蔑和不屑之意,原來靠近了一些時候看,那東海聯軍的“騎兵”也就是前面數百人有馬騎而已,而這些馬匹的素質還是參差不齊,甚至連那種拉磨的老馬都被強拉來上陣的。
可別嫌棄老馬,事實上,這些騎兵有馬騎著都算是有身份地位的,后面跟隨著的就更是慘不忍睹,有騎毛驢的,有騎騾子的,甚至還有騎牛的!這是他娘的在扮演牧童嗎?
眼見得這樣的敵人橫沖直闖,肆意妄為,而逃出城來的幾千難民都是慘叫哭號,任人魚肉宰割,都沒有一個出來反抗的,哈什等人面上都露出來了輕蔑之意,一個個看著林封謹都是躍躍欲試的樣子。
林封謹打量了戰場上一眼,笑了笑道:
“看來都手癢了啊?”
哈什立即大聲道:
“公子,給我三十個人就好,我去把他們拾掇了。”
一般草原上殺了牲口以后,剖洗清理才用“拾掇”這樣的話,可見這些東海聯軍的騎兵在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親衛心中的地位。
一聽哈什這話出口,旁邊的察合立即大聲道:
“公子,我只要十個人!”
這兩人還沒分出勝負,斜刺里卻是已經有馬蹄聲轟鳴響起,已經是有人單人獨騎,策馬奔馳了出去,這人的胯下乃是一匹大黑馬,毛色油光水滑,半點雜色也不帶,林封謹麾下的赤騎所騎的馬兒那不消說,都是千里挑一的駿馬,而這人胯下的這匹大黑馬都要比他們的馬兒高出一個腦袋,可見其高壯程度!
而馬上的騎手個子不算太高,滿臉的大胡子,只是肩背十分寬闊,站在地上的話,粗大的雙手若長臂猿那樣自然下垂,一看的話,仿佛是一堵城墻矗在了人的面前,有無形的威勢撲面而來,不怒而威。
此人卻是新來到林封謹身邊的,名字叫做赤必雄,乃是赤必黎的堂弟。當年三里部東遷,赤必雄卻是大里部的人,和父母一起留在了草原上,如今吳作城商隊四處擴張行商,甚至觸角都漸漸的蔓延到了以往居住的草原上。
赤必雄雖然滿臉的大胡子,草原上風霜也重,因此看起來三四十歲了一般,但實際上才二十來歲,一聽說表哥現在如此威風,甚至在草原上面修筑出來了一座最大的城市,并且還能庇佑族人不懼白毛風的侵害,所以立即就來投。
結果赤必雄一來就遇上了東海聯軍征討吳作城這件事,這名天生仿佛就是為了射手而存在的家伙,立即就是煥發出來了驚人的光芒,根據統計,在他的手下竟是射殺了三百多人,要知道,赤必雄在窩津神降臨分身的那一戰當中就受了重傷,此后的戰斗都是在養傷了啊!
若不是有真材實料,否則的話,他一個新人要想進赤騎都難,就更不要說是來林封謹身邊做親衛了!
此時赤必雄一馬當前,疾馳而出,已經是對準了對面的東海聯軍騎兵徑直的沖了過去,旁邊的難民都驚疑的看向了他,只以為這人是不是患了失心瘋,要去自殺?
而赤必雄胯下的馬匹更是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統,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在這田間奔馳都不受任何影響的,轉眼之間就沖到了距離東海聯軍百丈之內,然后便是一個九十度的直角轉彎,開始彎弓搭箭!
此人雖然粗豪,可是在射箭的時候,給人的卻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賞心悅目之美,他抽箭的時候都是一把抽出來了七八支箭,手指一撮,這箭簇就呈扇形那樣的攤開,似乎緊接著一抹,便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將這些箭一口氣射了出去!
頓時,那些沖鋒在前面正在屠戮侵害百姓的東海聯軍騎兵一個個都紛紛落馬,距離赤必雄最近的三人都是眉心正中多了一根顫抖著的利箭,仰天倒地而死!另外落馬的人有的是手臂中箭,有的是胸口中箭,竟是無一落空。
林封謹卻是看得清楚,赤必雄頂多也只是能一弓兩矢而已,但是他天賦異稟,手速驚人,其實箭簇飛出去的次序還是有先有后,只是因為射速太快,所以看起來就形成了這樣的奇景。
赤必雄單人獨騎從敵人的騎兵群之前橫著斜奔了過去之后,已經是有足足十來人落馬死傷,偏偏這時候東海聯軍的騎兵又已經是完全散了開來,正在肆意的追殺民眾,一時間盡管有東海聯軍那邊察覺到了不對的將官大喊大叫的,要人集中起來將赤必雄這個無名小卒弄死先。
但是,前面就說了,這是泥魚足輕大將的軍隊,紀律渙散是他們的特點,無視軍令是他們的特色,一團散沙是他們的特征,能將這些人叫來追擊難民已經是極限了,要指望他們令行禁止,那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有道是“出頭的椽子先爛”,赤必雄作為一個耳目很靈便的人,當然聽得見那個將官的大喊大叫,并且知道這廝正在努力的叫人來弄死自己。所以他立即就決定要先下手為強,弄死這家伙先。
雙腳一磕馬肚子,已經是遠遠的繞了一個圈子回來,然后便是彎弓搭箭,一箭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