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幕降臨。明月高懸天穹,宛若銀盤皎潔生輝,余暉灑向大地。
臨江邊的百花樓,早早掌起彩燈,一天最繁華熱鬧的時刻,即將來臨。八方來客,源源不斷進入這處銷金窟。不到正點時分,大堂內已經賓客滿座。
在大堂正前方,搭建起一座彩臺。臺上鮮花鋪地,喜幛飄飄,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在臺下空場處,此刻擺滿了一張張桌子,四方來客,全都圍桌而坐。
仔細一看,大堂內最起碼有好幾百人之多。他們個個衣飾華貴,穿金戴銀,顯然都是來自豪富之家。
熙攘的人聲,嘈雜紛亂,顯得十分熱鬧。生意這般火爆,身為百花樓老板的杜三娘,心里卻不甚滿意。她站在大門處,用她招牌式的媚笑迎客,等到將客人引進廳堂,她返身之際,都會撅起猩紅的大嘴,心中‘呸’一聲暗罵,又來了一個愛顯擺的窮孫子!
花魁掛牌梳攏,乃是百花樓一年一度的盛會,也是杜三娘斂財聚寶的機會。這種事不常有,一年舉辦一次,運氣好的話,足以抵得上百花樓一年收益。
令杜三娘不開心的是,今年的花魁大會,來客雖然不少,卻都是一些小門小戶,沒有一位真正的豪綽貴客。按理說,此次掛牌梳攏的花魁玉蘭,是她最喜愛的心肝寶貝。其容顏清麗,淡雅無雙,裙下仰慕者不計其數。卻不知為何,今日來捧場的貴客,卻寥寥無幾!
貴客不臨門,光是那些小家子氣的窮孫子,能給百花樓帶來的收入實在有限。弄不好,可能還要虧老本。需知,培養出一名花魁,百花樓投入也是巨大的,提供錦衣玉食,請人傳授琴棋書畫,這都要花費大筆錢財。
杜三娘一想到此處,心里就憋屈郁悶得慌。就在她有火無處發泄的時候,一個不長眼的伙計還老在她眼前晃悠,實在可惡。
“你這老殺才,不去招呼客人在這兒偷懶,想白拿老娘的工錢么!”
她指著伙計鼻子就破口大罵起來。那伙計年紀有些大,滿臉皺紋,看上去足有五六十歲。他挨了杜三娘一通臭罵之后,佝僂著腰身,口中唯唯諾諾幾句,便退了下去。
“若不看是熟人介紹,老娘早就攆你滾蛋!”
杜三娘怒氣未消,氣呼呼地又罵咧幾句,方才朝大門走去。陡然,她眼睛一亮,快步跨過門檻,用極為夸張的語氣喊道:“喲,這不是霍少爺么……”
一行數十人朝百花樓行來。當先一位白衣少年,正是霍玄。
杜三娘快步迎了上來,滿臉堆歡,諂笑道:“奴家剛才還在念叨,玉蘭這小妮子掛牌梳攏,霍少爺怎會不來捧場……嘻嘻,待會兒那小妮子若是見到霍少爺,心里一定樂開了花……”
這老鴇此刻見霍玄來到,就像看見財神爺一般,笑得合不攏嘴。她歲數一大把,偏生臉上還涂抹厚厚一層粉底,沒說兩句話,臉上粉底便簌簌下落,足足掉了有小半兩,看上去頗為壯觀。
霍玄微微一笑。站在他身旁的李昊,揮了揮手,對杜三娘道:“你這老娘們就是話多,我家少爺今日是為了花魁而來,可不是聽你在這兒絮叨不休。”
“李大人,瞧您老說得,真逗!”杜三娘掩嘴輕笑,朝李昊拋了一個媚眼。后者見狀渾身一哆嗦,恨不得一巴掌拍飛這惡心的老騷娘。
“霍公子,李大人,各位貴客請進!”
在杜三娘準備引領眾人進樓之際,霍玄瞅了她一眼,語氣淡淡地道:“老板娘,本少爺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你開個價,我要替玉蘭贖身。”
像玉蘭這樣的花魁,都是百花樓的清倌人,只陪酒賣藝不賣身。待到掛牌梳攏之日,八方賓客,千金一擲,競拍的也只是花魁初夜,一夕承歡之資。
霍玄也不想麻煩,打算在門外便跟老鴇商議好,直接替玉蘭贖身。杜三娘聽后心中一喜,臉上卻擺出一副為難表情,囁嚅道:“這……霍少爺想必也清楚,奴家最疼愛就是玉蘭,在這小妮子身上,奴家可是花了不少心血……”
“別啰嗦,直接開價!”
這老鴇話還沒說完,站在霍玄身后的阿鐵上前一步,鐵塔般高大的軀體立在老鴇面前,甕聲甕氣地道。
“十…十萬兩紫金!”
杜三娘不敢矯情,立刻開出這個價。她心里有些忐忑,早幾年跟玉蘭齊名的三名花魁,贖身價最高的牡丹,也不過五萬兩紫金。如今若非她知曉面前這位霍大少出手豪綽的性格,還有霍家近日來賺得缽滿盆溢的消息,她也不敢開出此天價。
“阿鐵,給她!”
霍玄沒猶豫半分,便點頭答應。阿鐵隨即取出一張紙鈔,遞給了杜三娘,“這是四海商行印發的十萬兩金票,你收好了。”
四海商行乃是大秦皇朝最大的商行,生意買賣遍布九州大地。其下轄錢莊發行的金票,可以在皇朝境內任何一座城邑使用,亦可在任何一家錢莊,兌換足量的紫金。
霍玄在生死臺比武之際,投入重金押注自己,結果贏了幾十萬兩紫金,都兌換成四海商行的金票。此刻,阿鐵拿出的紙鈔,便是價值十萬兩紫金的金票。
杜三娘接過之后,瞅了一眼,確認無誤,立刻笑得比春花還燦爛,小心翼翼地將金票貼身收好。
“霍少爺,玉蘭的賣身契,待會兒奴家便奉上。您和諸位爺先請里面坐,好酒好菜,今晚所有花銷都算在奴家頭上!”杜三娘難得慷慨一次,實際上,她已經從霍玄這兒多賺了好幾萬兩紫金,請客也是應該的。
“嗯。”霍玄點頭。他心里清楚,雖然已經為玉蘭贖身,不過按照風月之地的規矩,這花魁大會還是要繼續舉行,算是走個過場。到時老鴇出來宣布一聲,便算完事。
在杜三娘引領下,霍玄一眾進了百花樓,被安排在靠近彩臺的貴賓席上。他們剛坐下,便有伙計端上美酒佳肴。
“老娘們,別忘了安排幾個姑娘!”
李昊沖著杜三娘一聲吆喝。后者拋了一個媚眼,拉長了嗓門,嬌滴滴道:“姑娘馬上就到!”
霍家大少的威名,還有李昊這位前任城衛軍統領,在漓江城都是極具聲名的大人物。自從他們來到,四周賓客紛紛投來各種復雜目光。有些人心中暗呼晦氣,瞧霍家眾人的架勢,他們今晚想一親花魁芳澤,已然不可能。
杜三娘辦事效率極高,很快便安排了十來個美嬌娘,前來陪酒作樂。這種場合,霍玄雖然三年未沾,卻輕車駕熟,不會有半點拘謹。李昊更是此中老手,將身旁的美嬌娘抱入懷中,耳鬢廝磨,溫存享受。
“咦,老七,你去哪兒?”
“我,我內急,去一下茅房!”
“這小子!”
一旁,苗江突然站起身離席,朝大堂外走去。霍玄五師兄彭陽見了開口一問,得到回應之后,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也沒在意,包括霍玄在內。
在苗江離席不久,清脆的鑼聲從才彩臺上傳來。頓時,臺下數百賓客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過去。
“吉時已到,花魁現身!”
百花樓的老板杜三娘站在彩臺上,扯開她那破鑼嗓門,大聲喊道。
一聲悶響。卻見彩臺頂端高懸的紅色繡球突然綻開,無數玫瑰花瓣凌空灑落,繽紛華麗,香氣撲鼻。
一個曼妙多姿的身影,在花瓣中若隱若現,映入在場賓客眼簾之中。
“這般開場,倒有幾分新穎!”李昊笑著對霍玄說道。
霍玄微笑著點頭。算起來也有好幾年未見,他倒是有幾分希冀,想看一下昔日秀麗不失青澀的小妮子,如今變成什么摸樣!
當所有人目光都被彩臺上,那花瓣雨中若隱若現的倩影吸引之時,一伙計端著木盤,從右側偏僻角落,朝霍玄等人所在的坐席緩緩行來。
這伙計,儼然就是先前被杜三娘喝罵為‘老殺才’的那名年老伙計。他此刻眸中透出毒蛇般陰狠目光,死死盯著霍玄,一步一步逼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