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
霍玄猛一勒住韁繩,白馬嘶鳴,立刻停了下來。
“杜大哥,你有辦法?”他用心念問道。
一年多相處下來,霍玄發現,他跟藏身在昆吾內部的杜大哥,彼此之間可以用心聲交談。
“小玄子,你莫要忘了,哥可是如假包換的玄師,而且還是最厲害的那種!”阿杜略在戲謔的話語聲又在心底響起。
“對呀!我怎么忘了!”
霍玄一拍腦門。他是聞聽林府驚變,急昏了頭,忘記自己身邊還有一位玄師鬼魂杜大哥相伴。
“杜大哥,你有辦法救我三哥和燕飛大哥?”他連忙問道。
“哥的法力雖然不及巔峰時期萬一,想要對付區區一只鬼物,還是手到擒來。”阿杜充滿自信地道。
“那還等什么,咱們這就去救人!”
霍玄聽后大喜,調轉馬頭,便欲返回林府。
“別心急!”
卻在此刻,阿杜的聲音又響起,“那名叫燕飛的漢子,被鬼物陰氣所傷,想要救治,必須要等到午夜子時,天地陰氣最弱之時施法,方能將其體內陰氣祛除。”
“還有,那鬼物就藏身在你三哥居處的荷塘內,想要將之收伏,最好也等到午夜子時動手。另外,你再準備一些牝雞血和陰土,可以用來克制鬼物。小玄子,你也知道哥的情況,若是哥的肉身還在,根本不用費勁兒,動動小指頭,便將這些妖鬼打得魂飛魄散。如今嘛,還是謹慎些好!”
霍玄聽后,暗自點頭。稍一沉忖,他對阿杜道:“杜大哥,小蝶姐姐也是可憐人,今夜咱們前去,我希望你手下留情,將她收伏便好,千萬不要傷害她!”
“婦人之仁!”
一處灰蒙蒙空間,阿杜盤膝而坐,滿臉不屑表情。他口頭還是答應霍玄的請求,狹長的眸子卻透出一抹惡毒,“真不好意思,小玄子,哥又一次欺騙了你……午夜子時,乃是天地陰氣最濃最重之時,鬼物的實力,在這段時間內也是最強……至于牝雞血和陰土,呷呷,這兩件好東西合在一起,對鬼物來說可是大補之物。但愿你這次好運氣,能從那女鬼手上脫身……話說回來,這丫頭剛死不久,就算陰靈未泯,化成鬼物,按道理也沒可能有這般強大的道行,奇了怪了……”
有了阿杜承諾幫忙,霍玄也就不急著返回毒谷。他先是去尋找牝雞血和陰土。所謂牝雞血,就是去勢的公雞血。霍玄在鎮上找了大半圈,才在一家小戶門前發現幾只牝雞。他找上那戶人家,直接花大價錢將那幾只牝雞全都買下,殺雞取血,得了好幾瓶牝雞血。
隨后,他又駕馬前往鎮外三里的亂葬崗取陰土。陰土,即是墳頭背陰處的泥土。他不費事便取了不少陰土,按照阿杜的指示,將陰土和牝雞血攪拌在一起,得了一大包,收入納戒中。
做好這一切,霍玄看了看日頭,已經快到傍晚。他感覺腹中有些饑餓,當下決定先找家酒樓填飽肚子。
黑水鎮南來北往商販云集,鎮上有不少客棧酒樓。霍玄隨意來到一家酒樓門口,立刻有伙計迎了上來。
“公子,您是用膳還是住宿?”伙計牽過白馬,點頭哈腰地問道。黑水鎮上的酒樓,基本上都兼營打尖住宿。
霍玄稍一沉吟,吩咐伙計準備一間上房。他要等到午夜才前往林府,現在還早,找間廂房休憩一下,養足精神,也好晚上行動。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填飽肚子。
走進酒樓大堂。午時已過,大堂內用膳的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只有五六桌。看上去都像是商賈。不過有張桌子,卻有兩個道士,一老一少,點了滿桌酒菜,正在大吃大喝。
霍玄掃了一眼,也沒在意,便尋了一處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
要了幾樣小菜,一壺酒,霍玄自顧自吃喝起來。酒足飯飽之后,他拍了拍肚子,臉上露出滿意笑容。正待招呼伙計算賬,卻在此刻,一陣吵鬧聲傳來。
“……你們兩個臭道士,身上半個銅板兒都沒有,還敢點了一桌酒菜,敢情成心來白吃白喝……”
“錢財這等俗物,我師徒視若糞土……要不這樣,店家,老道送你一張辟邪符,可保家宅平安!”
“少在糊弄人!你這張破符就想抵上一頓飯錢,當我是白癡啊!”
霍玄目光看去。原來是那一老一少,兩個道士吃完飯沒錢付賬。店家老板帶著幾名膀粗腰圓的伙計,正不依不饒,索要飯菜錢。
“我說店家,你們黑水鎮近來妖氣沖天,頗不太平啊。”說話的是小道士。他看上去跟霍玄差不多大,十四五歲的樣子,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很是機靈的模樣。他手上拿著一張黃紙符,笑嘻嘻地在老板面前晃了幾下,道:“我師父所制辟邪符,辟易鬼邪,價值萬金。今日用來抵你一頓酒菜錢,你算是占了大便宜。此等好機緣,稍縱即逝。店家,你可別有眼無珠,錯失了機緣。”
“少給我來這一套!”店家是個臉無二兩肉的瘦子。給人一眼看去,便是尖酸刻薄像。他冷笑道:“我趙四在黑水鎮開酒樓十余載,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哼,你們兩個臭道士,明明就是吃白食,現在還裝神弄鬼。告訴你們,今日若敢少一個銅板兒,老子就打斷你們的狗腿!”說罷,他一努嘴,身后早已虎視眈眈的伙計,擼起衣袖便圍了上去。
“慢著,慢著!”老道士見狀不妙,立刻對店老板喊道:“你這店家好心急,老道又沒說不付酒菜錢。”
做生意的,終究不愿在自己酒樓內生事。店老板聽后,一個眼色使去,伙計們立刻停止動作。
“師父,咱們身上……可是連一個銅子兒都沒有!”小道士壓低嗓門,在老道士耳邊說道。店老板和伙計在一旁聽見,個個冷笑,看這對師徒能耍出什么花樣!
“笨蛋!”老道士伸手給了自己徒弟一個爆栗,罵道:“俗人自然有眼無珠,不識為師煉制的靈符妙用。這廳堂這么多人,總該有人慧眼識珠。你小子不會去將靈符賣給有心人,換些錢來結賬!”
“說就說,干嘛動手……”小道士撓了撓腦袋,嘴里咕噥不休,便朝其他桌上的客人走去。
“施主,我這辟邪符妙用無窮,只要貼身收藏,能辟易妖邪,祛除百病……”
“不要!”
任憑小道士舌燦蓮花,將他手上的紙符說得天上有,地上無,可是無一人愿意購買。這些商賈常年在外奔走,什么人沒見過,在他們心里,早將這對師徒歸于江湖騙子一流,怎會輕易上當!
小道人生意沒做成,有些沮喪。他目光一掃,陡然落在靠窗坐的霍玄身上,大眼睛滴溜溜直轉,立刻笑嘻嘻走了過去。
霍玄看他朝自己走來,心中已有數。
待小道士來到桌旁,正欲開口,霍玄直接丟出一句:“多少錢?”
“識貨!”小道士也爽快,先是豎起拇指贊了霍玄一句,旋即又道:“靈符無價,兄弟你是有緣人,隨便你給!”
這一聲‘兄弟’喊得非常親熱,霍玄聽后皺了皺眉,對店老板喊道:“店家,他們的酒菜錢算在我頭上!”
店老板聽后立刻喜笑顏開,老遠地朝霍玄一揖,連聲稱謝。隨后他看向端坐在桌旁,捻須微笑,悠然自得的老道士,低聲罵了一句:“臭老道,算你運氣好,遇上貴人了!”說罷,他帶著伙計們離開。
“一頓酒菜錢……咳咳!”這時,只見小道士干咳了幾聲,臉上露出鬼祟表情,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老道,對霍玄說:“兄弟,你是有緣人,原本一張靈符換一頓酒菜錢也就夠了,不過……我師父,那老牛鼻子嗜酒如命,無酒不歡,若是一頓沒喝酒,這老家伙就變著法兒為難小弟……咱們打個商量,你能否多給幾兩碎銀讓這老家伙買酒喝,就算小弟求你了!”
稱呼自己師父老牛鼻子,老家伙,這樣的人霍玄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原本出自好心,替這對師徒解圍。現在看來,對方打蛇上棍,沒完沒了呢!
幾兩碎銀,霍玄也不放在心上,好人做到底,他隨手將先前買藥材剩余的十幾兩碎銀,都給了小道士。小道士見狀眼前一亮,立刻將碎銀揣進兜里,連聲道謝。
霍玄沖他笑了笑,便起身朝大堂后面的廂房走去。
“兄弟且慢!”
小道士從后面喊住了他,走過來,將那張‘辟邪符’遞了過來。
“算了!”霍玄沒有伸手去接。這張‘辟邪符’,制作粗糙,一眼看去便是西貝貨。要知道,霍玄可是曾經擁有過兩張真正的辟邪符。
“那怎么行!”小道士義正言辭道:“兄弟,我師徒二人可不是路邊的叫花子,你若不收下此符,我便將銀兩還你!”說罷,他作勢將手伸進兜里,可是掏了老半天,就是不見將銀子取出。
霍玄莞爾失笑。他算是服了這師徒倆。伸手將紙符接過,隨意塞進胸口衣兜,便告辭離去。在他走到通往后院廂房的路口時,耳中還聽見那師徒倆的爭吵聲。
“臭小子,為師火眼金睛,明明瞅見人家給你十幾兩碎銀,怎么現在就變成這么點兒?”
“師父,您老眼昏花,看錯了!”
“放屁!臭小子,你別來這一套,為師早已祭出‘天眼通’,怎會看錯?快將銀子統統交出,否則為師就要施以門規處置,重重責罰!”
“你敢!”
“看為師敢不敢……臭小子,你有種別跑……”
這對活寶!霍玄搖了搖頭,無奈一笑。
灰蒙蒙的空間,阿杜盤膝而坐。在他面前有一面透明的鏡子,鏡面上顯示出那老少道士師徒的聲音。阿杜目光死死盯向鏡面,一眨不眨,良久,方才聽他自言自語,“壞了……恐怕又要橫生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