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滔滔黑色濁浪猶若驚怒的巨龍,翻滾咆哮,發出雷霆般的轟鳴聲,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兇險無比。
一只模樣丑陋無比的骨鳥從河畔飛過,突然就被掀起的巨浪拍打得粉身碎骨,墜落河中,眨眼就消失不見。
這條大河很險惡,河水渾濁,狂暴之極,令任何生靈都不敢靠近。
然而此時,在大河中央,卻有一個黑影在沉浮,像浮萍一般隨波逐流,仔細看去,那赫然是一道身影!
他渾身濕透,皮膚破損,綻裂的血肉被河水沖刷得慘白之極,早已看不到血色,隱隱還露出一截截碎裂的白骨,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傷勢慘重無比。
陳汐完全沒有想到,小鼎帶自己撕裂虛空逃遁后,等待自己的竟然是一條湍急兇惡無比的河流,根本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河水沖出老遠,像一塊爛朽木一樣,不受控制地隨波逐流。
不僅如此,他沿途被礁石不知撞了多少次,早已重傷破損的身軀,差點就要支離破碎,連內腑都受到劇烈震蕩而受傷。
現如今的他,渾身千瘡百孔,遍體鱗傷,體內經脈破損,混洞世界炸碎虛無,整個人就像一團破棉絮,生機枯竭,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量都沒有了!
要……死了嗎?可我……不甘心啊!
陳汐竭力睜眼,卻發現,連眼皮都如此沉重,再也睜不開,他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就像瀕臨死亡邊緣的人一般,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死去。
下一刻,他腦袋直接撞在一塊礁石上,劇痛猶若鉆心,眼前一黑,意識徹底昏厥。
“小岑當心點,這九幽河太湍急,不要靠的太近。”
“蒙維大叔,您不用擔心,我行的。”
“呵呵,你這小丫頭,比族中的小伙子還要爭強好勝。”
“嘻嘻,蒙維大叔,我以后可是要當部落第一人的,自然什么都不怕!”
這是一片荒蕪的土地,毗鄰那一條浩浩蕩蕩的黑色大河,怪石堆砌,寸草不生,貧瘠無比。氣候卻陰暗潮濕。
那蒼穹上,似堆砌著一層厚厚的灰霾,將所有光線都遮擋,令得這里到處都是灰暗之色,根本見不到陽光。
遠遠地,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朝大河這邊靠近而來。
大的是一名魁梧中年,濃眉大眼,眉宇疏闊,身穿簡陋獸皮,裸露在外的肌肉一塊塊如巖石般堅硬,手中拎著一張漆黑粗糲的獸角大弓。
魁梧中年旁邊,則是一個小女孩,柔順烏黑的頭發披散,大眼睛清澈而明亮,同樣穿著一件獸皮,露出一對纖瘦白皙的胳膊和雙腿。
雖然穿著粗陋的獸皮,可依舊難掩這小女孩的清秀可愛,眉眼稚嫩中,透著一股執拗的野性。
小女孩手中拎著一個比她人還高的木桶,卻并不吃力,顯得很輕松,邁著腳丫來到河邊,蹲在一側提水。
“小岑,還是我來吧。”魁梧中年蒙維掃了一眼那湍急兇猛的河水,目光中浮起一抹擔憂。
“不用了,祭祀爺爺說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小岑搖了搖頭,態度很堅定。
蒙維心中嘆了口氣,小岑是祭祀一手帶大的孩子,打小聰慧懂事,祭祀大人他如今身體不適,快要壽終。
而小岑這孩子也不知聽誰說,拿九幽河中的水熬藥,可以延長壽命,重煥生機,從那以后,她就每天來九幽河前提水,為祭祀熬藥。
可惜,小丫頭永遠不知道,祭祀不適生病了,而是被人重創,受到了致命的傷害,已很難再活多少天了。
“蒙維大叔,快看!那里……那里似乎有人!”就在這時,小岑突然驚叫出聲,驚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蒙維。
他眼眸一凝,倏然掃向那大河中央,果然就看到,有一個身影在其中沉浮,像一塊爛木頭一般。
再次回到隊伍時,蒙維背上已多出一個身影。
這是一支很奇特的隊伍,約莫有百余人,絕大多數都是少男少女,大的有十二三歲,小的甚至才有歲。
年齡雖小,可他們一個個身姿矯健,體魄強盛,雖身穿簡陋獸皮,可依舊難掩他們身上散發的勃勃英氣。
并且他們行動很迅速,像一只訓練有素的士兵,有人生火做飯,有人放哨布卡,有人修補兵器,有人在練武……沒有一個去玩耍。
像他們這樣的年齡,本該是活潑好動的,可如今卻在做著屬于成年人才做的事情,沒有一絲不耐,真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才會讓他們變得如此懂事和聽話。
而隊伍中只有寥寥十多位成年人,皆都精悍無比,目光中透出冷厲機警的光澤,駐守四周,看護著營地中央的一個獸皮帳篷。
獸皮帳篷中,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草味道,煙熏火燎似的,嗆鼻之極,在那中央一塊柔軟破舊的獸皮上,此時正躺著一個老人。
這老人骨骼粗大,但卻瘦削無比,皮包骨頭,臉上、手上、全都是溝壑似的皺紋,目光渾濁而黯淡,顯得蒼老之極。
“食物還能堅持幾日?”老人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更伴隨著一陣急促喘息聲,讓人很擔心,下一刻他就會斷氣而逝。
“回稟祭祀,這一路上,我和蒙維首領捕獵了不少骨鳥,加上咱們現在的食物,大概還能堅持一個月左右。”
一名女子恭聲說道,她身段高挑,曲線驚心動魄,烏黑長發扎成馬尾,露出一張冰冷俏麗的容顏,語態和神色都透著一股干練利落的味道。
“一個月?太少了……”老人深深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眸浮出一抹擔憂,許久之后,他再次沙啞問道,“咱們還剩下多少人?”
“幼童十三個,少年七十六人,族中護衛九人。”女子答道。
“又死了三名護衛嗎?”老人眼眸中的擔憂之色愈發濃郁,令得帳篷內的氣氛也變得壓抑而低沉起來。
女子抿嘴,不知該如何回答,心中同樣沉重無比。
“你們做的不錯,這些孩子是我族的希望,為了他們,就是犧牲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老人喃喃,聲音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悲傷。
“祭祀大人,咱們……真的能走出這放逐之地嗎?”女子突然抬頭,目光望著床榻上那位老人,目光中罕見地流露出一抹惘然。
“莫婭,你還記得那一個刻在九幽之下的預言嗎?”老人低沉說道。
“記得。”莫婭點頭,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不再惘然。
“為了我族希望,你和蒙維,一定要好好活著,帶這些孩子出去看一看,咱們先祖曾生活的地方。”老人皺紋彌漫的枯瘦臉頰上,浮現一抹緬懷之色。
“我一定做到!”莫婭抿嘴,咬緊貝齒,旋即她突然一怔,說道,“祭祀大人,您呢?難道不和我們一起出去?”
“我?”老人突然笑了,流露出一抹傷感,“我在這里活了一輩子,也守護了一輩子,最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禍患破開封印,重現世間,我……愧對先祖啊!”
“那……”莫婭皺眉,欲要說些什么,就在這時,帳篷被人從外掀開,走進來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正是蒙維。
“祭祀大人,我在那九幽河邊,撿回來了此人。”蒙維說著,將背上的一個人,輕輕放在地上,動作輕柔而小心。
因為他很擔心,自己稍一用力,就會把此人給“掰碎”了,畢竟這家伙傷勢太慘了,皮開肉綻,白骨都裸露出來,簡直慘不忍睹。
若非查探到此人還有一線生機,他差點還以為自己救助一具死尸。
“一具死尸而已,何必費力氣救回來。”莫婭掃了一眼地上那一動不動的青年一眼,皺眉說道。
“他還有一絲生機。”蒙維低聲解釋。
“九幽河中?”
床榻上,老人滿是皺紋的臉色浮現一抹驚訝,突然掙扎起身子,指著那地上的青年,聲音急促說道,“快,把他身上的衣物撕下一片給我。”
蒙維照做了,他這才發現,這青年身上的衣物很古怪,和自己所傳的獸皮截然不同,細軟柔滑,還帶著一絲奇異的防御力量。
“果然,這是外界才擁有的寶物啊!”老人打量著手中的布料,渾濁的眼眸中涌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激動,“這衣物,由各種靈材煉制,布上了重重陣法,應該叫‘寶衣’才對!”
靈材?寶衣?
蒙維和莫婭互視了一眼,皆都一片惘然,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一片暗無天日的大地上,以獸皮為衣,以各種兇厲怪物為食物,很難想象,什么叫靈材,什么又叫寶衣。
但從祭祀的反應中,他們卻隱約能感覺到,這地上猶若死尸一般的青年,似乎……來自外界?
“快,無論如何,也要把此人救活,問一問他究竟是如何來到這號稱‘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九幽放逐之地的!”
老人突然激動起來,聲音低沉而沙啞,透著難掩的興奮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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