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從宮中出來立即上了馬車,馬車一路去康王府,車停下來楊茉立即從車廂里彎腰走出。
陸姨娘和楊名氏已經等在那里,樊大太太也剛好下了車,幾步就走過來拉起楊茉的手,“別急,別急,我聽說人都回來了。”
樊大太太不該這時候過來,這樣就會讓人知曉樊家和康王府的關系。
樊大太太看看身后的人,“我就說我送些謝禮,多虧了康王妃我們老太爺的手臂才保住了。”
樊家是冒著危險來陪她。
楊茉心里一酸,看著樊大太太點點頭。
陸姨娘早已經神情恍惚,“可是真的?老爺還……還活著?”
楊茉點點頭,“是真的,從宮中出來時,阿玖都已經告訴我,只等那邊將人帶回來。”楊茉忽然發現她不敢用父親這個詞,只要想想那些經歷,被人陷害、囚禁,她真希望那個人不是父親,受苦的那個人和她無關。
陸姨娘已經抖成一團,卻依舊守在門口不肯進去。
楊茉也覺得等了好久,門口安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
“來了,來了。”先是下人一路跑過來,接著楊茉看到了周成陵。
周成陵身后有幾個人抬著一張木板,板子上隱隱約約是個人。
楊茉還沒回過神來,周成陵已經拉起她的手,吩咐蔣平,“快,送進內院,讓白老先生、濟先生先來看。”
楊茉剛要說話,整個人卻被周成陵護住向內宅里走去。
陸姨娘早就忘了喘息,跟著跑進門,她怔怔地看著板子上的人,那樣的輪廓,那樣的眉毛,那樣焦黃的臉,多少次了,她以為她已經記不起老爺的模樣,可是就在這時候。見到老爺這一刻。她內心里的記憶頓時被勾出來,那么的清晰,為什么經過了生離死別之后,又相見的時候,老爺是這樣的模樣。
她還什么都不知道,每天祈求老爺、夫人在那邊能安泰。
她做夢夢到老爺、夫人生活的像從前一樣。
怪不得老爺說她傻,她真是個傻女人。
“老爺,老爺,”陸姨娘沙啞地喊,木板上的人似是微微掀了眼睛卻又閉上。
楊茉只覺得周成陵緊緊地摟著她。大大的手拍撫她的后背,“你要先穩下來。岳父還要靠你診治,穩下來再進去,魏卯幾個都會安排好。”
楊茉靠在周成陵溫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只要讓她喘口氣,她就能變得堅強起來,只要給她片刻的時間,她就會變成一個醫生。
她必須是個醫生。否則不能救父親性命。
楊茉抬起頭,離開周成陵的懷抱,立即看向旁邊的梅香,“將我的藥箱拿進去。”
見到床鋪上瘦弱的人,楊茉心里如同被抽了一下。
不知會在什么時候,曾經的往事一下子回到人腦子里,好像非要等到要失去,才會想到從前那些情景。
就這樣勾帶著,將這個人帶走。將這個人相關所有的一切都帶走。
小時候她揮著軟軟的手臂,父親將她高高地舉起來,她咯咯咯笑個不停不止是因為好玩,而是因為有人能依靠。
這個人一下子就會將她舉的很高,讓她歡笑卻又不會害怕。
就是這個人。
“魏卯,將鹽水兌好,蕭全現在就開始找能用的血管。”
楊茉說完外面傳來白老先生咳嗽的聲音,白老先生讓人攙扶著走進來。
楊茉忙上前去迎。
白老先生的目光徑直落在床鋪上,看到床上瘦的不成人形的楊秉正,白老先生咳嗽的幾乎喘不過氣,“哪個畜生將楊老爺害成這樣。”
“畜生,畜生。”白老先生每說一句,身體就忍不住顫抖。
“先生,”楊茉道,“您先給我父親診脈,我們檢查完了會診。”這時候不能靠她一個人,她心里著急難免會有偏頗。
白老先生咳嗽的臉色發紅,半晌才喘過氣,看向沈微言,“扶我過去。”
白老先生坐下來,手指顫抖地放在楊秉正手腕上。
沒有脈搏,感覺不到任何的脈象。
蕭全那邊也找不到血管,沒有血管怎么將鹽水送進去。
“建立靜脈通道,梅香,快去準備東西,所有人都去換衣服。”
屋子里所有人穿上長袍,秋桐將衣服給楊茉拿來,楊茉搖搖頭,她只覺得胸口窒悶,她要出來透口氣。
楊茉走出屋門,想將自己腦海里的思路理清,就聽到幕僚的聲音,“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將楊大人的事稟告給皇上,最好都察院能有人來聽楊大人說話,只要皇上知道了來龍去脈,劉硯田就會一敗涂地,如今秦鉞已經是兵部尚書,王爺將翰林院掌院提成閣老,以后就沒有人能跟王爺抗衡,等我們準備好,就差最后一步……”
周成陵仔細地聽著幕僚的話,抬起頭來看到站在門口面色蒼白的楊茉,剛要上前去拉楊茉,楊茉卻伸出手將門口擋住,“別,周成陵,給我點時間,別……”不能讓朝廷知道,不管是誰過來都會干擾她的診治,她都有可能會失去父親。
小時候她依靠父親,她不知道為何剛才她不忍去看父親的模樣。
父親無助地躺在那里,已經不是她記憶中意氣風發的模樣,已經不能再高高將她舉起。
因為他已經沒有力氣維護他的尊嚴,更沒有力氣保護他的妻兒。
可是現在她要維護他的尊嚴。
只因為他不止舉起了她的人,還舉起了她的心,他給了她勇氣,讓她能堅持不懈,讓她不論受多大挫折,都會保持驕傲,她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
她不管現在對周成陵來說是多好的機會,她現在是一個女兒,然后是個醫生,最后才是個妻子。
她不能不管不顧地維護丈夫的利益。
周成陵似是嘆了口氣,伸出手來將楊茉的手臂拉下來,“我不會,你放心給岳父診治,不管有多大的機會,我也不會犧牲家人,你是我的妻子,我沒什么可瞞著你的,不用非要趁現在安排一切,我有我的法子,我首先要讓家人平安,才會去要更多。”
楊茉點點頭,眼淚一下子掉下來落在周成陵手背上。
周成陵輕聲道:“需要什么就讓人傳出來,我去安排。”
楊茉道:“將朱善叫來,還有保合堂的小郎中,濟先生……”
周成陵聲音沉穩,讓楊茉心里安定了不少,“濟先生出城去了,我已經讓人去接。”
周成陵已經做的夠好了,他將父親接回來,還想的這樣周全,她怎么還以為他會為了權力不顧一切。
都是她不好,楊茉愧疚地看向周成陵,“是我不好。”
“別慌,別慌一切都會好的。”
周成陵話音剛落,魏卯出來道:“師父,都準備好了。”
楊茉走進去。
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看她,目光中帶著擔憂卻又怕她看著不舒服盡量遮掩。
梅香在鋪布巾,卻害怕布巾鋪的不對,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挪動,魏卯緊緊地握著鹽水,生怕會脫手將東西掉下來似的。
白老先生緊皺著眉頭在診脈。
楊茉忽然眼前一陣模糊,她喘口氣直到自己平靜下來,“魏卯將細軟管拿來,梅香拿消毒好的針。”
楊茉小心翼翼地找著血管,想要看父親一眼卻發現魏卯已經將父親的臉擋住,不用她吩咐魏卯幾個已經能將事做好。
楊茉小心地辨別,仔細地摸好才將針順了進去,血很快回流過來,楊茉向蕭全點了點頭,蕭全立即將手里的生理鹽水掛起來,鹽水源源不斷地送進楊秉正的身體。
楊茉覺得時間過的十分緩慢,好久床上的父親也沒有半點的反應。
補液已經最容易見效的法子。
“老爺。”陸姨娘低聲喚著。
楊茉將聽診器放在楊秉正胸前,還挺聽到心跳的聲音,十分的清晰、有力,只要還有心跳和呼吸就有救。
“師父要不要輸血?”蕭全低聲問。
楊茉搖搖頭,父親失血不多,只是因為脫水造成的昏迷,這么多天的折磨,人已經受的不成模樣不可能用上生理鹽水就能清醒,一定要耐心地等待,沒有別的法子。
白老先生開了單方讓下人去熬藥。
陸姨娘握著楊秉正的手不放,想要將他喚起來。
經過了這么多事該是一家團聚的時候,楊茉拿起引枕將楊秉正的腳墊起來,現在顧不得別的,全身的血液都應該供應腦和心臟。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的人終于有了些反應,陸姨娘幾乎屏住了呼吸,連話也不敢再說一句,楊茉立即拉起陸姨娘的手,“姨娘快,快喊父親。”
“老爺,老爺……”
“父親……”
聲音清晰地傳進楊秉正的耳朵。
他還活著?他是不是還活著?劉家人將他身上的青玉拿走他就想要死,他知道劉家想要利用他威脅茉蘭,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他去死,只要他死了就一了百了,茉蘭不用受威脅,可以專心地對付劉家。
他以為他已經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耳邊突然聽到茉蘭的聲音。言情,’因因或因因。”楊秉正開啟嘴唇卻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