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匹病馬上,為了測試馬血清,其他的藥都已經停下,就看病馬對血清有沒有反應,
“有沒有起色?”楊茉看著裴度。
裴度仔細檢查了一番,搖搖頭,“沒有,看樣子更嚴重了。”
沒有起色,這不可能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病馬是鎖口風沒錯,那就是血清沒有功效,楊茉看裴度,“你家中的馬是什么時候得的鎖口風?”
“去年。”裴度記得很清楚。
去年,是不是馬血中的抗體失效了?楊茉拿不準,她從來沒有做過動物藥理實驗,現在只能寄希望找到最近得過鎖口風痊愈的馬。
“又有馬送過來了。”魏卯匆匆走過來道。
楊茉聽了忙過去看,這回這匹馬明顯和之前的不一樣,楊茉雖然不識好馬卻能看出來,這馬四蹄踏雪,個頭比普通的馬要大上兩圈,昂著頭雄赳赳地站在那里輕嘶。
楊茉剛想問這馬從何而來,轉眼就看到穿著一身藍色長袍,身姿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的男子。
楊茉上前行禮,“世子爺。”
董昭點點頭,一雙眼睛明亮,又透出幾分沉穩、端凝,“楊大小姐要找得過鎖口風的馬,我這匹馬剛好二個月之前患過病。”
楊茉的目光剛放在那匹馬上。
董昭就接著道:“這馬的血統好,從小培育,體格健壯,隨著我上過戰場,這次是因馬蹄受傷才得病,現在病亦痊愈,又恢復從前。楊大小姐看它如今可還像有病在身?”
董昭本來說的是馬,可是楊茉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董昭病在床上的情形。
“要給馬抽血。”楊茉說完抬起眼睛看董昭。
武將愛惜自己的坐騎,不管怎么小心對馬肯定都會有損傷,這匹馬從頭到尾被打理的干干凈凈,董昭對它定然十分愛惜。
董昭站在樹影下,微微點頭,“我知道你們要抽血,我的馬別人不容易近身,我在這里你們方便動手。”
董昭為人很嚴肅,這樣的人沉穩很難接受新鮮事物。對于用馬血治病,楊茉可以肯定董昭一定不會相信,這樣的理論放在現代。很多人乍聽過去也會覺得匪夷所思,像是出自一個人的幻想。
董昭為什么相信,還親自將馬送來,難不成就是因為她救過他,其實在她心里。治病救人是她應該做的,算不上什么恩情。
楊茉想著又看向董昭。
深沉的目光中有十分的信任。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有懷疑、驚奇、憤恨、琢磨種種,很少有這樣讓她一眼就看到的信任。
不知道為什么,楊茉忽然覺得沒有什么好再詢問的,轉過身吩咐魏卯,“將裴度請來取血。我們再試試。”
魏卯頜首,轉身去前院。
“這是你收的弟子?”董昭低聲道。
楊茉點頭,“魏卯是成老仵作的徒弟。成老仵作讓他跟著我學些醫理。”
董昭道:“已經有正式的拜師儀式了?”
“還沒有,”楊茉道,“還準備再收幾個弟子,一起行禮。”
楊茉奇怪的是董昭沒有驚訝,也沒有覺得不合道理。在這里女子收弟子都是養在內宅的大家閨秀,哪里有收男人的。這段日子京城里傳的沸沸揚揚,都在說她不知禮數,她不求著別人能理解,可難以避免還是和周圍有些格格不入。
董昭身姿筆挺,雖然面色深沉,卻沒有因她的話有半點的不快,顯然不是禮節上的沒有反駁她。
轉眼的功夫魏卯和裴度拿著工具趕過來,董昭輕輕地拍拍身邊的馬。
裴度照著之前的做法在馬身上找血管,馬匹顯然有些焦躁,不安地打著響鼻,活動著四肢。
“獸醫給這匹馬看癥,也要我在旁邊。”董昭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馬頭。
馬似是安靜了些。
裴度忙接過魏卯遞過來的小竹管,慢慢地扎向血管,有血流進瓷罐,大家都松了口氣。
小瓷罐很快裝了七八分,楊茉向裴度點點頭,裴度利落地將小竹管拔下來。
“這段日子讓它好好養著,給些好的草料,若是……馬血有用,說不得還要用來救韓大人。”
董昭頜首,吩咐旁邊的小廝,“就按楊大小姐說的做。”
小廝急忙應下來。
血已經取好,董昭卻站在那里沒有要走的意思,楊茉吩咐魏卯去取血清,裴度也跟著一起退下,梅香謹慎地看向左右,周圍沒有旁人。
董昭低聲道:“進宮之前你可是收治了一個病患?”
楊茉想到了白氏,“是,半夜一個懷孕的婦人。”
“她有沒有說夫家姓氏?家住在哪里?”
楊茉道:“沒有說的很清楚,自稱白氏,身邊帶的人也不多,只有四個家人和一個老婦人。”楊茉一直懷疑那老婦人并不是白氏的親眷。
楊大小姐這樣聰明,不會一點沒有覺察到奇怪的地方,卻還是將婦人收下治病,董昭想到這里道:“那婦人可是病的很重?”
妊娠晚期合并心衰,是重癥,要不然她也不會請白老先生妥善照應,董昭并不董醫術,卻能想到這一點,定是知曉其中的內情。
“是不是和政事有關?”楊茉試探著詢問。
董昭點頭,“白氏夫家姓王,你可知王振廷?”
王振廷,不就是現任的安慶府知府,從前父親的同知,舉報父親貪墨,就是前幾日還在養心殿細數父親的罪過。
真是冤家路窄,王振廷的女眷怎么會找到她家中。
董昭道:“王振廷的女眷和他一起入京,在通州失散,朝廷派出人手尋找幾日無果,王振廷已經讓家人回去報喪。”
這么急著報喪,楊茉聽出董昭的意思,整件事真的很奇怪,莫說白氏已經要生產,就算白氏沒有懷孕,以她的身體也不該舟車勞頓,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讓白氏冒著危險進京。
莫不是馮黨對王振廷不信任?
董昭猶豫了片刻,還是直言不諱,“這幾年王振廷在安慶干的不錯,三年考滿后要提拔,內閣卻沒有將他擬在升遷的名單中。”
內閣一直是馮閣老做主,馮閣老不愿意提拔王振廷就是對王振廷有所懷疑,這次王振廷進京作證帶了家眷,說不定并不是他所愿。可是王振廷在養心殿明明是唯馮閣老馬首是瞻。
也許某些程度上證明王振廷還良心未泯。
楊茉的思緒被拉遠,眼前浮現出白氏奄奄一息的模樣。
“別的我不知曉,”董昭道,“馮黨一直在找王振廷的女眷,如果知曉王振廷的女眷在你家中,定會想方設法將王振廷女眷的病情怪在你身上。”
董昭已經將話講的清清楚楚。
這樣一來,她也可以是握著白氏的性命要挾王振廷,那她該安排才能周全。
“我不能讓人在你家周圍守著,這樣一來可能會留下把柄,馮黨會攻擊我們故意限制白氏,這件事只能告訴王振廷,讓王振廷來選擇是否讓你醫治。”
董昭這是在詢問她的意思。
楊茉感激地看向董昭,“多謝世子爺幫忙,現在白氏的情形不好,又是雙身子的人,許多事本就該讓家人知曉,”她不是一個迂腐的人,分不清輕重緩急,“勞煩世子爺將消息放出去。”
董昭眼睛里閃過一抹的贊賞,外面人對楊大小姐的看法太過偏頗,都覺得這個女子瘋癲的如同巫醫,卻不知她穩重、聰慧,就算針鋒相對也懂得要站足了立場,董昭剛要挪開目光,不知怎么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楊茉耳垂上,珊瑚的耳釘襯得她臉頰緋紅,十分的漂亮,她就適合鮮艷的顏色,那樣站在人群中明亮、顯眼。
送走了董昭,楊茉將心思全都放在韓季身上,馬血清打進病馬身上,現在就看療效到底如何。
楊茉這邊才讓裴度檢查病馬,那邊秋桐急著過來道:“韓大人的情形不好了,小姐過去看看吧!”
韓季整個人弓起,已經是明顯的角弓反射,不能再等,這樣下去就算馬血清對病馬有效用在韓季身上也太遲了。
趙御醫嘴角含著譏諷,“大小姐,現在該怎么治?”楊大小姐用的方法明顯不行,連馬都治不好,更遑論治人。
“用馬血清,”楊茉看向魏卯,“將剩下的馬血清拿來。”
趙御醫聽著瞪大了眼睛,“你就不怕治死了人,這種藥不一定有效你就敢拿來用。”
馬血清不是她發明的,在現代用人血制成的抗破傷風血清雖然比馬的更好,但是得到人血清工序太過繁瑣,供不應求,很多大醫院根本就沒有,所以能大量使用的還是馬血清,在現代都是這樣,更何況沒有很高醫療技術的古代。
只能用馬血清。
楊茉吩咐秋桐,“準備消毒水。”
“瘋了,楊氏,你瘋了,你竟然敢這樣。”趙御醫指著楊茉臉色難看,大聲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