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結局篇(五):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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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白露,光陰往來。
慕汐瑤的頭七之后,粉喬就被秘密送出宮,次日祁云澈下旨封了瑯沁閣,擅闖者死。
沒人看到皇上為哪個發喪,這宮里也再不見那廢后身邊的任何一人。
傳言不斷,有人說瑯沁閣里,那口棺材始終停在里面,陰魂不散,夜里有人經過,還會聽到嚶嚶的哭泣聲妲。
直到封后大典順利舉行,眾人看到絕世無匹的帝王站在高階的頂端,向他的第二位皇后伸出了手,他俊容上露出了罕見的溫柔和愛意。
日月可鑒,天地為證。
謠言不攻自破。
而帝王,自來寡情。
袁洛星雖如愿母儀天下,以憑鳳儀順理成章的執掌六宮,可許是那夜粉喬的話句句成了她心里的刺,于是她幾度派人夜探瑯沁閣。
然,無論她派去多少人,總是有去無回。
小太監,小宮女,最會隨機應變的嬤嬤,武功高強的暗衛……
無一例外。
甚至有一次她親自將人送進去,在外面站了足足兩個時辰,任何回應都沒有。
那進去的人只消進去了,沒有哀嚎,沒有慘叫,亦聽不見哪個呼救,半點聲響不得。
莫要說尸骨了,就那么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唯有死寂得叫人毛骨悚然的可怖氣息將那曾經秀美玲瓏的小閣包圍。
淹沒了往昔的笑語歡聲。
袁洛星真的被嚇到了,連連臥床七日,入夜后要一直點著燈,還要睜眼便能望見人,否則就不能入睡。
祁云澈每日都來探望她,猶如什么都不知。
那縷看似溫柔的淡笑依舊掛在唇邊,似乎是要將世間所有的情都與她一人。
得知她夜里無法入眠,他竟是擁她在懷,一擁就是一夜,呵護備至。
她膽戰心驚,又實在找不到破綻。
祁云澈深不見底,明明他在對你笑,卻只是皮相的表面,眼底毫無笑意可言。
而那樣的虛偽,袁洛星能感覺得出來,他是故意要讓她看出來的。
那像是種提醒。
當中的意圖,她似懂了,又似不是真的懂。
七日后,祁云澈送了她一座傾星閣。
比瑯沁閣大,比瑯沁閣精雕細琢,比瑯沁閣的所有都要好!
閣內華貴萬千,隨便一件擺設都價值連城。
五光十色,珠光寶氣,徹底安了袁洛星的心。
她終于相信自己高高在上,相信自己母儀天下,她不用做云昭皇帝最愛的女人,她只要做他最寵的軍爺的侍寵嬌妻。
她也總算明白了,他是想告訴她,他給的她才有,不給的,莫要存奢念。
那一時,宮里最風光的就是袁皇后了。
慕容皇貴妃在言語上與皇后娘娘爭執了幾句,皇上淡淡一語,賞了她八十個板子,命都去了半條,一年都不得下地。
德妃在牡丹宴上穿了與她顏色相近的裙裳,皇上罰她到佛堂抄經,連抄四十九日,因此落下手腕上的炎疾,連定南王親自求情都沒用。
哪個不知皇上最寵的就是皇后娘娘?
要什么給什么,比從前那位廢后,不知要上心多少倍!
很快,誰都忘記云昭年間第一位皇后是哪個,百姓只識袁家皇后——袁洛星。
如白駒過隙般,很快就到了云昭六年。
盛夏,東都。
這天午后,祁云澈做了一個十分奇妙的夢。
在他醒來后,唇邊還有笑意未曾散盡。
慵懶的側躺在臥榻上,他一手支著頭顱,雙眸淺合,回味著那個清晰的夢境。
笑容在他俊美的臉龐上逐漸擴大,化作真正溫軟的柔和。
清冷的璞麟殿內,十年如一日。
這是他住慣了
的寢殿,就如他這個人一樣,不管外面耀陽如何炙烈,哪怕是熱浪侵入,也會變成拂在面上不痛不癢的涼風。
可是這會兒,不近人情的帝王竟是在笑。
守在旁側的鬼宿見了,忍不住道,“爺午時這一個瞌睡貌似睡得極好。”
跟隨多年,慕汐瑤在世時,他還能在七爺面上看到許多表情,雖淡,卻有血有肉。
可慕汐瑤死后,這樣的表情就變得稀貴無比,尤其今日的笑,略做一算,近一年快沒見過了。
他還以為,以后都不會再見到。
側臥于榻上的男子身著象征他身份的金袍。
袍子上的龍紋華麗而高貴,寸寸貼合在他完美的身軀上,是他得天獨厚的陪襯。
他神態安然,宛如絲緞般的長發絲絲縷縷的散落傾瀉,無意間,他已成為這世間至高無上的主宰。
絕世,卻注定要品嘗著一世的寂寞和孤獨。
祁云澈回味了半響,難得回答道,“阿鬼,朕做了一個有趣的夢。”
鬼宿不覺微怔。
七爺自來話少,縱使自小追隨在他身邊,除了面對大臣處理國事時祁云澈會說得多些,其他時候,有時是一日都不發一語,人就那么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說是閉目養神,其實……
“爺做了什么夢?”揣摩著他的心思,鬼宿試著問天陽圣尊。
祁云澈好像就在等他似的,嘴角向上揚起,“朕夢到汐瑤了,不是從前的任何時候。”
不是從前的任何時候?
鬼宿不解,未接話。
祁云澈睜開深邃的鳳眸,眸中伴著些許模糊,他回想著說道,“在那個夢里,汐瑤并沒有真正死了,她回到十年前,那是……天燁二十七年,武安侯剛戰死巫峽關。”
他的話鬼宿聽得發懵。
明明慕汐瑤已經死了,死得透透的,尸身這會兒還安置在云王府的暗室里,難不成還能起死回生?
可七爺又說是回到……十年前?
略作思索,他不得其解,只好看向祁云澈。
得那一記眼神投來,原來早就知道就算是說給他聽,他也不會明白的了。
鬼宿默了默,又抬頭往高處的梁上看了眼,心道,莫不是七爺瘋了罷?
房梁角落里,井宿和翼宿并肩蹲在哪兒,對話是聽到了,可是他們也不懂啊……
于是在鬼老大望來的時候,二人面面相覷,心中一齊道:莫不是七爺瘋了罷?
祁云澈坐了起來,順手將發捋到身后。
他神情間還若有似無的出著神,不管哪個的茫然,許久自言自語道,“若真是那般可以重新開始,對她而言不錯。”
聞言,鬼宿面色一凝。
見祁云澈腳已落在毫無溫度的黑色石磚上,一步步走向后面的花園去。
他舉步要跟,卻見那背影稍頓,飄出個淡薄的聲音問,“人到何處了?”
鬼宿凝色,回稟道,“約莫應該進城。”
祁云澈似在沉思,又道,“不用跟了。”
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園子里艷光明媚,炎夏的熱流肆意涌動,連蟬蟲都被炙烤得無法鳴叫。
祁云澈負手漫步在假山間的小徑上。
回想的盡是夢里的畫面。
無盡的回味,一遍又一遍,生怕忘了半點細節,又像是在做著深深的考究。
那個夢對他而言太真太真,夢里的人是他朝思暮想。
由是有了一夢,他才發現自己快要忘記汐瑤十年前的模樣。
那張臉孔嬌俏稚氣,不見絲毫成熟韻味,她從噩夢中驚醒,接著四婢便挨個出現,她抱著她們痛哭流涕,失而復得的狂喜。
每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她的每個表情和眼神的閃爍更被他深深的印刻在腦海中。
不同了……
他的汐瑤變得不同了。
他親耳聽見,更親眼看見布滿她眼底的愕然和不解,可那之后,是堅決。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汐瑤,明明神色表情里還有不知所措,卻是不露馬腳的從四婢口中套了話最后一個狐貍精。
最神奇的是,那一夢,對他而言只是半刻,對汐瑤來說,卻有好幾日。
她只用了三言兩句就動搖了蘇氏,還親自前往幽若寺,遇到了還俗的冷緋玉和觀禮的祁明夏。
張恩慈差點沒進慕府的門,身份也從平妻變成妾室。
也是這夢真得令祁云澈感到匪夷所思。
原來最初時,張家和蘇家并未通氣么?
還是說蘇氏和張恩慈都只是棋子,各為其主,又在家事上相互爭奪,正好給汐瑤鉆了這個空子?
那么,她想做什么呢?
憑自己一人之力扳倒張家?
她定不相信慕家會真正造反,可事情又哪里如她想的這般簡單。
天燁二十七年初,武安侯剛死,父皇親自去了武安侯府,回宮后,秘密召見了他,問他覺得慕汐瑤如何。
那時他哪里會曉得慕汐瑤是個如何?
連問都沒有多問,丟下句‘憑父皇做主’,便是草率的將她的一生都改變了。
隨后那一年的年末,千秋節上,指婚,來年成親,都在他的所知當中。
唯一沒有預料,亦是無法預料到的……
然而在他的夢里,汐瑤卻把開始逆轉了。
顯然她還記得自己的慘死,記得十年中發生過什么。
到底是他日久成疾,還是真的呢?
止步在安靜的花園深處,誰也沒有聽到帝王的嘆息聲。
若為假,朕寧可自欺欺人,信以為真。
希望你能如愿以償。
通往忘憂山行宮的路上,不斷有馬車往上而去。
這天是商賈宴,每每到了這一日,皇上都會指派自己的兒子去接待來自祁國四面八方的商人。
只天下人都知道,云昭皇帝當朝六載,無所出。
這商宴,他也沒有派親信大臣,或者親王,而是由他親自主持。
未時中,爭輝閣內笑語歡顏,眾人相談甚歡。
除去頭年西北境的張家作亂,圣駕未至東都消暑狩獵,這幾年來,皇上都親自現身酒宴,與他們這些商人共飲,實在令人受寵若驚。
不同的是,今年,皇上身邊的那位皇后已經換了個人。
誰都曉得這位皇后比前面那位廢后身份更加非同尋常。
她乃三大家族之一袁家,當朝左相袁正覺的愛女。
光是一個袁家,已是讓她光彩照人,更何況還生得那般美,貴氣十足。
如今奸佞已除,四海升平,商人們早就在來前做了各種準備,舞曲罷了,紛紛借機向皇上皇后進獻奇珍異寶,以盡衷心之意雷武。
這當中,大多借花獻佛,明里暗中,無不是對袁皇后拍盡馬屁,說盡恭維美話。
到顏家公子時,他神秘的將一卷軸奉上。
劉茂德將其恭敬的送到祁云澈的面前,兩個小太監將畫卷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拉開時,卻只見里面不過畫了一個稀松平常的美人。
堂堂祁國第一富,奴隸生意風生水起,莫說進皇宮得禮待,就是去到蒙國的王城,也能得到女皇的親自召見。
他竟只送了一張美人圖?
算什么東西!
把他們皇上置于何地?
有人正欲質問,顏莫歌已主動起身,來到閣中,笑呵呵的對祁云澈抱拳道,“草民敢問吾皇,對此禮物可曾滿意?”
玩世不恭的臉皮上都是放蕩不羈的笑。
他居然還敢問,居然還有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