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40.
外面鑼鳴鼓響,喜慶聲聲,月鈞華越發覺得頭痛,摸了摸額頭,無奈地看著杜晴煙道:“煙兒,你也知道,要想在朝中站穩腳跟,和崔家聯姻是不得已的事,我答應過你的事,將來總會履行的,難道你信不過我?”
杜晴煙抿緊唇,她一直深明大義,可月鈞華這些日子的態度令她十分慌張,故而有些失態。
“你去吧。”她悶悶地放開了手。
原以為月鈞華還會安慰她幾句,沒想到男人頭也不回地出了房。
外面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皇上皇后也親臨華府,月鈞華能不急嗎旆?
落云曦坐在貴賓席,淡淡看著缺了新郎的大廳一片混亂。
和月帝怒聲道:“新娘子都到門口了,月鈞華在這關鍵時刻到哪去了?行”
“來了來了!”一名小廝滾進門檻,叫道,“皇子出去迎新娘了。”
大廳內這才安靜了不少。
沒過一會兒,便在外頭人的歡呼聲中,一身大紅喜服的月鈞華與頭披紅紗的崔珍珠被擁進了喜廳。
落云曦嘴角勾起一抹笑,趁著所有人都注意著新郎新娘時,優雅起身,從側門走了出去。
華府所有的下人都去喜廳看熱鬧了,其余院落空蕩蕩的。
落云曦分花拂葉,很快就走到后院的某個地方,一道黑影閃將出來,輕聲喚道:“小姐。”
見是無腸,落云曦笑著問:“放了嗎?”
“嗯。”無腸點頭,眼中劃過疑惑,“小姐,有用嗎?”
“有用,當然有用了。”想到那天晚上的效果,落云曦很滿意地說道,“月鈞華大婚,我怎么能不送上這樣一份大禮呢?”
無腸凝眸不語。
落云曦知道他的心結,放軟了聲音:“無腸,你也知道,你主子無心為難月鈞華,雖然他對我很不尊重,但那也是受了杜晴煙的影響。”
無腸點頭:“我明白了小姐。華皇子已經不是當年的血鷹了,但我們更不想看到他為了杜晴煙,與我們作對。”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間月鈞華與杜晴煙。
“人不惹我,我不惹人。杜晴煙她既然敢打我的主意,那我也只好回敬了。”落云曦瞇起眼眸淡淡道。
于是,月鈞華與崔珍珠剛拜好堂,還沒有來得及回新房,外面就傳來一聲呼喊:“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御林軍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又覺得失禮,直接跪下來,叫道:“皇子,不好了,杜小姐發了瘋,將后院砸了個稀巴爛!”
落云曦此時已經回到了喜廳,聞得此話,沒有半絲意外。
杜晴煙今天的心智本來就很凌亂,房中又燃了一根迷魂香,再加上無腸潛進去刺激了她幾句,杜晴煙不發瘋才怪!
月鈞華聽得此言,腦海內的一根神經“啪嗒”就斷了,怒聲喊道:“把她綁起來,這么點事都做不好,滾回家算了!”
他只想快點解決這事,不想在和月帝面前失儀。
可和月帝哪里就這么容易放過這件事!崔家是和月旺族,成婚當日,遭受這種侮辱,那是在打崔家的臉、皇室的臉。
“杜小姐?那個天夜國的欽犯杜晴煙嗎?華兒,你到底要如何?朕容她養在你府上已經是仁慈之至了,她居然還敢在這樣的日子鬧,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和月帝嚴厲的聲音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喜廳內猶為響亮清晰。
“皇上,還有……”那名御林軍吞吞吐吐,似乎想說什么卻不敢說。
月鈞華一記刀子般的眼光朝他橫去,眼眸中充滿了威脅。
御林軍嚇得頭一縮。
貴賓席因是坐在下面,所以這一幕落云曦看得清清楚楚。
她眼光微彎,笑盈盈地開口:“還有什么你就大膽地說出來,有本公主在,華皇子難道還敢生吞活剝了你不成?”
和月帝聞言,聲音猛然拔高:“還有什么?你一一給朕招來,如若敢欺瞞什么,問你一個欺君之罪!”
他最痛恨的就是別人的隱瞞。
那御林軍被和月帝一番話嚇得屁滾尿流,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杜,杜小姐還說,就讓崔珍珠得意吧,終有一天,母儀天下的是她,是她杜晴煙……”
“轟!”
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都是驚雷炸開。
母儀天下……天啊,那個杜晴煙知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唉……”一聲輕微的嘆息在大廳某個角落響起,隨即便被震驚中的眾人忽略了。
落云曦輕嘆一聲,她倒沒想到,杜晴煙會這般沖動,意志也如此不堅定。
迷魂香,可以說是毒藥中的禁忌,到底是邪物,如果不是毒夜指點,她還真做不出這種高級東西來。
這種毒藥,對于意志堅定的人沒有任何作用。看來,杜晴煙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反而變得更加看不開了。
原來她想要的是和月的皇后之位。
月鈞華差點被這句話驚得吐出血來,雙膝一顫,他跪倒在地,看也不敢看面色鐵青的和月帝一眼,壓住心中的怒氣翻涌,叫道:“父皇,您可別誤會,兒臣真不知道杜晴煙居然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實在該死!”
杜晴煙若能母儀天下,豈不就是在說他月鈞華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嗎?
雖然在官寒之前,和月國一直以來只有他一個皇子,龍椅終有一日會是他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知道歸知道,誰也不敢說出來。因為和月帝還在帝位,這么急著說月鈞華登基,豈不就是在詛咒和月帝早死?
何況,這話還是月鈞華身邊的女人所說,誰知道背地里是不是月鈞華說了什么,否則,怎么會有此狂言?
和月帝氣得想一劍劈了月鈞華,握起的拳頭都在顫抖。
月鈞華嚇得語無倫次,但處死杜晴煙的話,他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為難之際,一道柔美的聲音響起,崔珍珠往前膝行一步,輕柔的嗓音從紅紗之下傳了出來:“皇上,皇后,這事怪不得華哥哥。我聽說杜晴煙早就瘋了,她原來是想嫁給天夜的中山王,結果被中山王退了婚,又被加諸罪名,逃出天夜,大凡一個女人受了這么多刺激,都會崩潰的。一個瘋子的無心之過,還請皇上不要怪罪她。”
崔珍珠說完,喜廳內更加寂靜了,只是不少看著崔珍珠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
都知道珍珠郡主飛揚跋扈,不通人情,可她竟然在這種場合為一個詛咒她的女人說話,實在是了不得!
“謝謝你。”月鈞華心緒復雜,低聲說道。
雖然崔珍珠一口一個“瘋子”,可他知道,這都是在為杜晴煙開脫,更是為他洗清罪名。
她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能做到這點,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面紗下,崔珍珠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
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說“謝謝”,可卻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不過,落云曦說得對。
她剛嫁進華皇子府,如果在這時杜晴煙出了事,還波及到月鈞華,那么她一定會成為華府上上下下的眼中釘。
而她如果能保下杜晴煙,所有人都會贊揚她的大度。
這么想著,崔珍珠越發情真意切起來,一字一字說道:“皇上,皇后,杜小姐已經很可憐了,請不要再追究她的無心之過。臣女愿意與她共同留在華哥哥身邊。”
皇后柳眉輕擰。
哥哥的意思她已經收到了,崔家想改投寒王,但崔珍珠太過固執,以至于這段婚姻水到渠成,再見崔珍珠現在的態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長嘆一口氣。
和月帝是個無心的男人,至少,他從來沒有寵過任何后妃。
她能站到他身邊,被封后,還生下一個太子,即便太子后來被月鈞華害死,她還能屹立不倒,完全是因為她有眼力,深知宮中的生存之道。
如今看來,月鈞華只怕是大勢已去,寒王要崛起了。
和月帝到底是顧著崔家幾分面子,但不說什么又不爽,便冷聲說道:“母儀天下?朕倒要看看,她怎么個母儀天下法!”
說完,便氣勢洶洶地走了。
眾人一頭霧水。
這話的意思是不是在說,月鈞華登不了基,杜晴煙怎么可能母儀天下?
和月帝一番意味不明的話語,讓更多的朝臣心向官寒。
官寒則面色平靜地坐在落云曦身旁,無悲無喜。
皇帝走了,婚宴還要進行下去,月鈞華強打起十二分精神接待各方來客,只是偶爾飄忽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神不寧。
洞房里,崔珍珠安靜地坐在床榻上。
腳步聲響,喜娘的叫喚聲傳進內室:“公主千歲!”
落云曦“嗯”了一聲,道:“我有些話要與郡主交代,你們都出去吧。”
寒王得勢,朝中唯一的公主更是尊貴無比,沒人敢違抗她的命令,一一退了出去。
“落云曦。”崔珍珠小聲叫道。
“你今天表現不錯。”落云曦再說話時,已經站在了她面前,聲音中含著笑意,“杜晴煙估計不會再有什么好日子了,你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合作該結束了。”
崔珍珠愣了良久,問道:“難道,你不想這個與你為敵的女人……”
她想說“死”字,但想起這是不吉利的字眼,趕緊又吞了回去。
落云曦揚唇一笑道:“想,當然想,沒有人會容忍世界上有一把隨時會刺向自己的利劍存在。不過,我更喜歡看到這把鋒利的劍變得遲鈍,再除去它。”
崔珍珠張張嘴,想說什么,卻是什么也沒說出來。
這時,喜娘的聲音響起來:“公主,耀星的銘南王殿下在外面找你。”
落云曦挑了挑眉。
這幾天她都會去南王府陪師父,看來,蕭銘是在等她回去。
“再見了,合作關系結束。”落云曦說完,瀟灑地離去。
面紗下的小臉微微一抽,崔珍珠心想,即使不再跟她合作了,她也不會再惹落云曦了。
她發現,自己惹不起這個女人!
落云曦出來后,便看到蕭銘一襲白衫站在綠蔭中等她。
看到她時,他笑著叫道:“曦兒,今天那一對活寶師父要去逛城隍廟,現在過去嗎?”
“好。”落云曦點點頭。
華皇子府外,蕭銘的馬車駛出了繁華地界,朝南王別院行去。
厚重的布簾垂落下來,隔住車外驕陽,馬車內光線昏暗下來。
蕭銘的眼光穿透黑暗,注視著落云曦,低聲說道:“天夜那邊有消息了。”
他對三國政事從來都不關注,可是,自從他知道君瀾風在落云曦心中的地位后,他竟然會注意起天夜的時事來。
“什么消息?”落云曦心神一緊。
雖然蕭銘不問政事,但他手下可用的人卻極多,耳目極為靈敏。
“剛剛傳來的密報,天夜皇帝因為年紀大了,所以退位讓賢,準備讓太子登基。豈料傳旨時,太子竟然在花街柳巷……皇帝一怒之下,廢除了他的太子之位。”
落云曦心頭一震,竟然會有此事……
“那現在天夜那邊如何了?”落云曦問。
這次君瀾風回去,兩人還沒有書信往來。
“太子被廢,自然要重新立。天夜皇子中端木離名聲較好,位份又高,立長的話,非他莫屬。”蕭銘緩緩分析道,“端木哲雖然犯了錯,但他與端木離宿怨已久,手中也有自己的勢力,不可小瞧。”
落云曦眉目間劃過一抹憂色。
她擔心師哥,更擔心君瀾風。
“中山王……”蕭銘吐出這個名字,注意到落云曦神色一變,他苦笑了一下,說道,“中山王召回了軍營中的十二皇子端木奇,代君行旨,封為太子,擇日登基為帝。”
落云曦臉上的神色由擔憂變成了錯愕。
端木奇是皇后之子,正宮出身,端木離和端木哲在身份上根本不能與他相比,如若他年紀長些,這太子之位應該毫無懸念地就落在他身上了。
但他排行在后,便給了其他人排斥的機會,立長不立嫡的事在天夜歷史上并不是沒有發生過。
蕭銘沒有再說別的什么,朝中具體情況只有那些身在高位的人知曉,其他人所看到的也僅僅是表面。
而蕭銘得到的消息已經算是很快的了,和月皇室次日也接到了這個消息。
但這個時代的交通本就落后,即便是最雄壯的大鷹,千里傳信,也要飛上好幾天。
所以,落云曦根本不知道天夜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端木奇有沒有登基?師哥有沒有謀反?瀾風會不會傷到他?或者說,師哥會不會傷到瀾風?一想到這件事,落云曦便坐立不安。
馬車一到南王別院,便看到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老婆子站在院外,脖子探長了朝這邊看來。
馬車一停,九曲指便笑嘻嘻地迎上來叫道:“乖乖徒弟,快陪本大仙去城隍廟!”
“我不去了。”落云曦急急丟下一句話,“師父,讓蕭銘陪你們吧,我得去寫信。”
她說完運起輕功飛向別院的書房。
身后,九曲指的面色漸漸凝重起來,他看向蕭銘,沉聲問:“天夜那邊有變?”
蕭銘點點頭,將車上說的消息又說了一遍。
九曲指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毒夜在一旁開口道:“師哥,既然你心里也擔憂端木離謀反,何不回天夜一趟?”
“他不聽我的。”九曲指長嘆一聲,“他倒是聽曦兒的。只不過這回不一樣,曦兒若是去說項,他一定會以為那是君瀾風的主意,只會更加孤立獨行。”
古之皇子,誰沒有問鼎龍椅之心?這怎么能是他攔得住的呢?
三人說著話,不提防墻角處閃出一抹人影。
落云曦震驚不已,師哥真的要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