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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她能說話,那么,隨意說一句話,想必也會有人當作圣旨。品書網
她蓮步微動,朝皇帝行去,皇帝看著這張萬分熟悉的臉龐,一時不語。
適才君瀾風等人的對話,在場之人都聽得清楚,給予落云曦的不僅僅是同情,更多的是遺撼。
太遺撼了!落云曦才被認回世家不久,就突遇橫禍,就算不死,變成啞巴,還談什么幸福可言!
當然,有人愁便有人歡喜,譬如落飛穎,譬如榮綠刖。
落云曦行了個標準的禮節,給皇帝跪下。
“皇帝,我要宣紙,再給我一支筆。”
落云曦一面極緩慢地說著唇語,一面用動作比劃藺。
皇帝一遍便聽懂了,她想要通過紙筆說話,當即對身旁小太監說道:“取文房四寶!”
不多時,這些物事都被送了來。
沒等落云曦開口,君瀾風便吩咐道:“磨墨。”
他也知道,曦兒有話要說。
落云曦輕步走到桌前,拈起那張宣紙,右腕一揮,運上內力,宣紙便趁勢飛了出去,直貼在大殿中的雕花梁柱上,緊跟著,落云曦拔下發間的尖銳銀簪,射了出去,一聲呼嘯,趕在宣紙未墜之前,穩穩當當將它釘在柱子之上。
這一手快、準、狠,無疑引爆全場:“好!”
看著落云曦展現出如此漂亮的一手,又保持著沉穩,顏國公一時忘了她中毒的事,驕傲地將胸脯挺起,這就是他的外孫女兒,是他顏家的明星,不愧是容傾的女兒!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便連皇帝也滿目贊賞。
眾人看到的不止是落云曦精湛的武藝,更是少女年紀雖小,卻寵辱不驚的大家風范。
落云曦提筆行到宣紙前,將毛筆遞給一旁的宮女,素手解開白狐皮披風的帶子,緩緩褪下它,露出一襲紫衣包裹著的姣好身材。
立刻有宮女上前接過她脫下來的衣服。
女子亭亭玉立,肩似削成,腰似柳拂,腿細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那高傲的突起,如兩座山峰般,將女子身姿襯得更加纖素盈盈,那張臉,襯托之下愈顯清艷絕美。
場上一片寂靜,須臾后,只聞得此起彼伏的粗喘聲,火辣與熱烈的眼光通通射了過去。
好美的人兒,好誘人的身姿!簡直就像鬼斧神工的水晶雕像,精致得毫無瑕疵!
唏噓之聲不絕于耳。
那些自以為比落云曦身材好的女人更是自慚形穢,連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落云曦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與評論,而是提起毛筆,腕部運力,一只玉手上下翻飛,便在宣紙上寫下一行話,字體瀟灑大方,毫無女子之脂粉氣,一氣呵成,腕部回旋,收筆于手。
一副大氣磅礴的字跡完整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大家都沒去看紙上寫的什么,而似乎在欣賞書法了。
離得最近的宮女卻看得清楚,宣紙上字跡并不是特別潦草,很好認,看完之后,她們臉色微變,眼光齊齊射向杜晴煙。
“寫著什么?”皇帝問。
宮女不敢不回答,上前一步,說道:“上面寫著:杜晴煙不是杜府嫡女,杜府嫡女另有其人。”
她剛將話說完,皇帝便皺眉大喝:“胡說八道!”
“不是奴婢說的。”宮女趕緊解釋,“是落小姐紙上寫的。”
杜學起一吃了一驚,不顧臉色已然大變的杜晴煙,厲聲喝道:“顏老頭子,你也不把你外孫女領回去管教管教嗎?這等事情也是她這個不懂禮貌的在皇宮中信口雌黃的嗎?”
他滿面冰冷,很是不悅。
顏國公正在沉思,聞言,并沒有動身,而是問落云曦:“曦兒,此事重大,不可有假,你可有證據?”
落云曦點頭,再次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一行話:“杜晴煙腰際有大南紅花胎記,這是大南人才會有的胎記,以此證明,她母親是大南人,而不是顏容嬌。”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
“天夜哪來的大南人?”
“這是不是有些勉強?”
“杜小姐腰上有紅花胎記你怎么知道?”
各種各樣的問題響成一片。
皇帝聽著心煩,舉起右手,雜亂之聲立即靜息。
“又在胡說了!”杜學士哈哈諷笑幾聲,“我女兒腰上可從來沒有什么大南紅花的鬼胎記!”
落云曦淡淡勾起唇,再次在紙上寫道:“召斜露何太醫檢查便知。”
皇帝應允了她。
杜晴煙目光緊盯著落云曦,嘶聲道:“落云曦,我與你何仇何恨,你竟這敢冤枉我!太醫給我搜身,那是羞辱,我絕不同意!”
“不同意也沒辦法,這么多人等著結果呢。”出聲的,卻是君瀾風。
此時此刻,一想到被杜晴煙叫他陪她最后一次,自己因此錯過了與落云曦在一起的時間,氣便不打一處來。
“父親,我不要查身體,我不要搜身,那是對我們杜家的侮辱!”杜晴煙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杜學士,聲音幾近于哀求。
杜學士聽得女兒一聲聲的哀求,心也是極軟的,正要開口,君瀾風硬幫幫的聲音響起:“杜小姐,你不想搜身本王能夠理解,你怕自己不是杜府嫡出小姐,誰都可以體諒你,但杜學士不可以。”
杜晴煙又驚又怕地看向他。
一直沉默不語的端木離也沉聲說道:“杜大人,杜晴煙是不是你親生女兒,你的女兒又去了哪里,我想,沒有人比你更關心這個問題了,你不同意查,那是對你可能已經不在世上的那個女兒極大的不負責!”
杜學士當即再沒猶豫,說道:“查!”
杜晴煙咬緊唇瓣,下唇滲出絲絲鮮血,以強烈的痛楚威逼著自己不能暈過去。
不一會兒,皇宮里來了一位女醫正,這位醫正醫術高明,而且大公無私,大家都信得過。
由她帶著杜晴煙去后殿檢查,在兩人離開的這段時間內,場上人心思各異。
不一會兒,女醫正出來。
“怎么樣了?”皇帝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陛下,杜小姐確實是大南人。”女醫正不敢隱瞞,一一稟道,“她腰上確有大南紅花胎記,但卻被一種藥素抹去了,臣女藥箱內正好帶著幾種中藥,可以恢復她的胎記。”
“那趕緊去辦。”皇帝催促。
“是。”
眾人在驚疑的心情中又待了半個時辰,直到女醫正出來,請皇后等幾個有威望的夫人進去驗看。
外面的人突然就聽到內殿傳來一聲嘶叫:“不是!我不是!”
便再沒有了聲音。
杜學士焦急地在綠毯上來回踱步,聽到這話,忍不住了,沖到后殿門前,大聲叫道:“煙兒,煙兒!”
門簾被挑起,皇后高挑的身材走了出來,一臉遺撼道:“沒想到杜小姐果然是大南人,卻不知,她生父生母是誰。”
落云曦此時才在宣紙上繼續寫下幾個詞:“杜學士,芳容,白芷。”
此時顏國公等人已經聚攏到宣紙前了,待看到這幾個詞,不禁有些莫名奇妙。
落云曦不急不徐,在后頭補充一句:“白芷是杜學士與顏容嬌之女,杜晴煙是芳容與杜學士之女,芳容是杜蘭芷的丫環。”
話點到這已經夠了,臺下“轟”的一聲炸亂起來。
“芳容只是個丫環,那她生的女兒豈不是沒身份?”
“杜小姐居然是一個丫環生的……”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啊,白芷不是杜小姐的侍女嗎?她怎么會是杜家嫡出大小姐!”
杜學士卻如被雷擊中了般,傻傻地看著宣紙上的字跡,視線開始模糊。
當年,他喜歡顏容傾,與之訂婚的也是她,豈料大了后,她主動提出退婚,自己臉皮薄,也沒有再說什么。為了轉移眼光,他那段時間極其混世,芳容,自己妹妹的貼身大侍女,便與他搞到一塊兒去了。
他們經常偷會,芳容懷白芷,他也確實知道那是他的女兒。
可是,芳容左不過一個小丫環罷了,她生的孩子雖是自己的血脈,杜學士卻不當回事,這些年對白芷也很普通。
可現在落云曦突然告訴她,杜晴煙腰間有大南紅胎,那是與芳容腰際的紅胎一模一樣的啊!
“不可能!”他搖了搖頭。
杜晴煙此時正臉色慘白地被人扶了過來。
杜學士愣呆呆地看著她,一時不知是上前還是說話。
杜晴煙渾身脫力,將全副力量懸在身畔侍女身上,快走近時,她幽幽一嘆:“父親相信了?”
“驗血!”杜學士沉聲開口,“我聽說,嫡父女之間的血緣濃稠度比庶女與父親之間要高。”
落云曦無語,這驗血可是一點都不準,難為杜學士竟然還相信并以此分嫡庶。
若是平常,她不會參與,但現在,那人卻是杜晴煙,她怎能不成全她呢?
所以,驗血是必須要做的事。
杜晴煙是杜學士的庶女,兩人存在著高度的血緣關系,這是正常。但落云曦就要將它變成不正常。
對于她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所以,在接下來的驗血中,落云曦有意做了手腳,杜晴煙與杜學士的血緣相關度立刻變得極低,震呆全場。
“果然不是嫡出的。”杜學士愣了半晌,嘆了一聲。
“父親……”杜晴煙聲線委屈,乞憐似地看著他。
杜學士面色沉重,說道:“不管怎么說,你都是我女兒。白芷呢?”
“白芷……在中山王府。”杜晴煙有些猶豫。
杜學士連忙看向君瀾風,君瀾風淡淡道:“今晚便將白芷給你送回去。”
杜學士趕緊道謝。
場上眾人還都沉浸在得知杜晴煙真實身份的震驚中,皇后突然輕嘆一聲,說道:“原本今晚是打算給離王爺和煙姑娘談婚論嫁的。”
眾人聽得他這話并沒什么反應
早在落云曦來金華殿之前,皇帝便已經公布了端木離與杜晴煙欲結為親家的消息。
這會兒,顯然是要泡湯了。
皇帝皺緊眉不語。
端木離看了一眼杜晴煙,突然上前說道:“父皇,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在我眼里,杜晴煙的年齡就像妹妹一般。”
他不咸不淡的聲音傳到眾人耳里,眾人都饒有興趣地等待,等待杜晴煙怎么回答。
杜晴煙滿目哀傷,這委屈并不是裝的,自小過著公主生活的她,享受慣了身邊愛慕的眼光,尤其是端木離,一直暗戀她,她心里頭十分清楚。
“離哥哥,你當真只把我當作妹妹?”
她凄苦著聲音問端木離,一雙杏眸眨也不眨一下。
“是的。”端木離淡淡答道。
不可能,絕不可能!
杜晴煙雙眸死死盯住端木離。
那個待自己萬般疼愛的離哥哥,怎么會拒絕自己與他的婚事?她不相信!
杜晴煙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此時的煩惱,只是緊緊盯住端木離。
而一襲白衣的端木離,卻在這一刻,將眼光投向了落云曦,只那一瞬間,他的眸光便溫潤了下來,溫暖無比。
杜晴煙的腦袋“轟”了一下,有如炸開,跳出三個字來:落云曦!
端木離居然深情款款地看著落云曦!
巨大的妒火與恨意再也控制不住,在心房內燒成一片火海。
“落云曦,你滿意了?”她冰冷的眼光直視落云曦,“難道,剛才你和哲王爺單獨相處,就沒有發生什么嗎?”
她說著,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下落云曦凌亂的長發。
場上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冷抽氣的聲音。
落云曦與端木哲?
落云曦不是與中山王嗎?
他們立刻朝中山王看去,君瀾風一張臉已經黑到了極點,鳳眸中涌現出無限殺意,一字一字地問:“端木哲呢?”
這三字有如從牙縫里迸出一般,含著無限的恨怒。
好一個端木哲!在來金華殿的路上,他們曾見過一面。他說,曦兒在進宮的道路上,豈料,他自己竟然就與曦兒在一起!
落云曦聞言,感受到周圍無數質疑的目光,情知是被誤會了。
她微微一笑,伸手撫過自己的秀發,索性連第二根簪子也給拔了,任由三千墨發垂落下來,直至腳踝,中間那張面龐白如雪,唇似朱,可說是驚艷全場。
“我與哲王爺有沒有發生什么,杜小姐很關心嗎?”落云曦含譏帶諷地說道,“只是在進宮時,捎了他一段馬車而已。至于他對我是不是有情,那我就不知道了,您要去問他。”
見落云曦聽了她的質問居然云淡風輕,甚至反諷,杜晴煙氣得一口鮮血猛地灌了上來,她努力吞下甜津。
皇帝沉聲喚道:“落云曦,哲兒呢?”
“臣女來開時,他在后院下棋,說……說今晚這宴會與他無關,最好是不來了,好多下幾局棋。”落云曦睜著眼睛說瞎話。
“什么?”皇帝聞言勃然大怒,喝道,“來人,去宮里將那不肖子給朕提出來!”
半盞茶后,手腳麻利的御林軍便將端木哲給找來了。
端木哲醒來后尚有些頭暈眼眩,進了大殿,皇帝劈頭罵道:“你去哪了?都這么長時間還不來嗎?”
“我……”端木哲答不上來,眼光四掃,想要尋找落云曦。
落云曦借著這個機會,已經披上白狐皮的襖子,站在顏國公身側了。
“你在院里下棋?”皇帝怒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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