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聽落云曦說話中氣十足,聲音清脆響亮,語氣也十分強勢,不好多說,進去稟報。
不一會兒,幾個人匆匆出府,為首的中年男子長相白凈,圓臉,福相不淺。
"哥!"三姨娘雙頰激動得脹紅,眼光直勾勾盯住來人。
中年男子,也就是代任,看見她時,一臉驚愕:"悅兒?你是悅兒?"
三姨娘聽到親切的稱呼,淚水滾滾落下,點頭榍。
代任旁邊的中年婦人紅著眼睛說道:"悅兒回來就好,先進去吧!"
"嫂嫂,對不起。"三姨娘一臉愧意地看向婦人。
代夫人眼中含淚,擺擺手,看向落云曦,這幾人當中,這名少女最為耀眼獨。
三姨娘連忙將落云曦拉過來介紹:"這是我女兒,曦兒,這是你舅舅舅母。"
"見過舅舅、舅母。"落云曦上前一步,嘴角勾起微笑,屈膝,禮節十分到位。
代任直點頭,招呼幾人進府。
代家前廳,在代任與三姨娘的敘舊中,落云曦略微知道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代家自小便窮,三姨娘本賣給了顏家做丫頭,后來不聽哥嫂警告,因為某些事情與顏府鬧翻,逃了出來,牽連到了代家,便斷掉聯系,一直到現在,十多年過去了,也沒有來見他們一面王爺魅——修羅王妃。
"我委身給落太尉做妾,在府中毫無地位。原本便違逆了哥嫂的心意,后來過得不好,又怕連累哥嫂,一直未來相見。"三姨娘一直低泣著。
她所說的"過得不好"多半是指遭來大夫人等人的不喜,怕累及娘家。
"那你小姐呢?"代任嘆口氣問道,"她真死了?"
三姨娘拿帕子擦擦眼淚,看向落云曦:"曦兒,你去安排一下房間,我等會兒去睡下。"
落云曦"嗯"了一聲,隨著代管家走出大廳。三姨娘似乎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過去,她也不強求。
代任,靠著一己之力,在吏部謀了個文書做了,地位雖不高,但俗話說京城的吏強過地方的官,他積蓄多年,倒也攢下了些銀子,才買下這所較大的院宅。
不過夜都寸土寸金,代家買了宅子后便一度沒落,外強中干,表面看起來風光,內部卻風雨飄搖,舉步維艱了,從代家由上及下的吃食、用物、節儉的習慣可見一斑。
雖然如此,代任夫婦對于三姨娘攜家帶口的投奔仍然感到萬分高興,晚膳時也安排了不少好菜肴招待。
飯桌上,觥籌交錯,前廳雖小,氣氛卻很熱鬧。
代文娟是代任夫婦的獨生女兒,生得較晚,與落云曦同齡卻小月份,生相清秀,吃飯時不停地盯著落云曦看。
落云曦逮著空兒,含笑問她:"文娟為何老看著我?"
代文娟臉一紅,看了眼自己的母親,略顯靦腆地說道:"我覺得表姐長得好漂亮。"
代夫人也笑盈盈看著落云曦,心想,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
雖然京城有關落家三小姐廢物的話傳到她耳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從沒想過,那會是自己的侄女……今日一見,方知眼見是實,耳聽是虛啊!
少女上身筆挺,坐在桌前安靜地吃飯,一張小臉在燭光的輝映下極為精致,舉止更是從容大度,盡顯大家風范,且毫不做作。
可惜,兩年前的休書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令她名聲大損。
代夫人有些憐惜地問:"悅兒,曦兒現在可有婚約?"她并不好直接提休書之事。
三姨娘面色黯然,搖了搖頭道:"曦兒的廢物名聲傳了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了。都怪我,原以為和梁家訂了娃娃親就沒事了,梁家大少爺就算之前有誤會,但成婚后必能發現她的好,倍加珍惜,卻沒想到事情演得這樣烈。"她長嘆一聲。
"表姐既然不是廢物,何必要裝呢?"代文娟好奇地問。
三姨娘不語,代夫人瞪了她一眼,大家族中的事情,哪里說得清楚?
可不管怎么說,落云曦有著天人之姿,卻被她的名聲連累了。
"文娟呢?訂婚了嗎?"三姨娘問道。
"嗯,是個經商的,雖然地位不高,但人卻實在。"代夫人笑道,"日子過得又好,在乎那些個虛名做什么?"
代文娟也算是小姐了,官家小姐與商人的身份確實有差別,難得代夫人看得這么開。
落云曦贊賞道:"舅母的思想很開放,我喜歡。"
代夫人抿唇笑道:"幸福才最重要王妃恨傾城。曦兒生得如此好看,舅母一定會為你謀一份好親事!"
落云曦愕然,剛想拒絕,三姨娘一臉歡喜道:"嫂嫂,那就麻煩你了,我這一年,夜夜睡不著覺,就擔心著曦兒的終身大事。"
"你也別太吃苦了。"代夫人握住她的手輕嘆,"這些年,憔悴了不少。"
落云曦定定望著三姨娘,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這一年,她給三姨娘調配了不少美容圣品,卻不見作用,原來,她一直默默地在操心自己……想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婚姻大事,豈是著急就能急來的?
一旁,代夫人已在低聲向三姨娘介紹幾名自己認識的優秀少年,落云曦聽不下去,便尋了個由頭退出前廳。
漫步在月色之下,她神情有些怔然。
圍墻外,由遠及近傳來亂,腳步紛雜,燈火明滅,有人在火光中叫道:"去那邊!"
落云曦輕蹙眉頭,目測了下圍墻的高度,提了口氣,腳尖一點,身形已縱躍到了墻頭,瞇眼望去。
一群帶刀侍衛正大步朝這邊圍來,其間幾個高舉火把的人分散向兩旁的院子,中間一行人筆直朝代府大門繞來。
"仔細搜查著,一個都別放過!"
落云曦眉頭輕皺,耳聽得府門被叩得"咚咚"直響,飛身從墻頭躍下,快步回到前廳。
幾名女眷頂著夜風聚焦在廳門前,代任與管家站在府門一側,幾名黑衣侍衛走了進來,最后頭那位正低聲與代任說著什么,前面幾位犀利的眼光卻在代夫人、代文娟面上掃過。
代任聞言,眉頭輕蹙,道:"既然這樣,你們盡管搜,若真的藏了刺客,代某還要感謝你們替我除了威脅。"那侍衛將衣襟放下,遮住別在腰間的牌子,笑道:"代大人倒是會說話。"
他朝這邊瞥了一眼,問道:"能進廳嗎?"
代夫人含笑,遠遠叫道:"官爺請!"
落云曦躲在角落,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這些人身穿普通的黑色夜行衣,乃京都侍衛常穿的服飾,無法辨認身份,但夜都,追查刺客的事很常見。
她緩緩現出身形,慢悠悠向前廳走去,看這情形,三姨娘還在廳內,莫要被嚇著才好!
見她走了出來,代夫人擔憂地叫道:"曦兒,到我這邊來。"
代文娟見狀,也走下階,朝落云曦招招手。
"曦兒?哪個是曦兒?"興奮的質問在小院中響起,同時,那名步到前廳口的侍衛突然折了回來,身形飛快,徑直撞開代文娟,直沖到落云曦面前。
代文娟被他一沖,驚叫一聲身形立刻朝一旁摔去。
落云曦一個健步上前,徑直將她扶住,代文娟腳下還是打了個滑,花容失色。
侍衛碰到的便是落云曦冰冷慍怒的眼神。
"道歉!"簡潔的兩個字。
侍衛一怔,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不敢再看那雙漆黑的眼眸,稍一猶豫,彎腰低頭,向代文娟說道:"對不起。"
代文娟吃了一驚,這些侍衛往常闖進人家內宅,通常都極是高傲,就算做錯事,也僅僅賠著笑道歉,何曾有過這樣的低聲下氣?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信力,不禁凝向落云曦,少女面無表情,眼光卻冷厲得如出鞘的劍,帶著幾分傲慢,代文娟不禁低下頭,她看到了世家千金才會有的高貴與魄力廢柴休夫,二嫁溫柔暴君。
侍衛道過歉后,驚喜地打量落云曦,聲音中難掩激動:"請問是落小姐嗎?"
落云曦瞇起雙眼,沒有感情地反問:"你找我?"
"真的是!真的是!"侍衛大聲嚷起來,"在這里!我找到了!"
眼見著院門口一群黑衣侍衛全圍了進來,落云曦勃然大怒,可是,眼光一瞥代任滿臉的驚愕,她強壓下怒氣,一字一字問道:"誰找我?"
這邊事情發生得極快,代任只聽見侍衛的大叫,嚇了一跳,匆匆跑過來,拉住那名侍衛,往他手里塞了一錠銀子,放低聲音,賠笑道:"官爺,這是我侄女,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錯,通融通融。"
侍衛握了握銀錠,份量極足,他反應過來后,將銀錠還給代任,笑道:"代大人,不是犯錯,說不定還是好事。"
開玩笑,這銀子他敢收?
代任有些莫名奇妙,想要多問,那侍衛朝落云曦打了一躬,極顯討好道:"落小姐,不打擾您休息了,我們就走。"
落云曦淡漠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眸光輕閃,并沒有相詢之意。
會是誰?夜都關注她的、對她態度良好的并不多,只有端木家的那幾個而已,當然,還有那人。
只是,不管是誰,她現在都沒心情知道,不想知道。
剛認的新親戚,她想過一段平靜的日子,因為,只要與他們當中任何一人牽連,便會無可避免地觸碰到那人的圈子……嗯,除了齊娉婷,離開京城后,若說跟誰有過聯系,那只有齊娉婷了。
她本來在太子府就孤立無援,落云曦一直和她暗地里保持書信來往。
代任與代夫人圍了過來,三姨娘也走出前廳,疑惑地問:"曦兒,那是誰呀?"
她原以為是落府派來找她的人,故而呆在前廳不敢出來。
"我說我不認識,娘信嗎?"落云曦眼光真誠。
代夫人笑著拉她的手:"不認識就不認識,哪會不信呢?走,回廳。"
大家簇擁著回廳,絕口不提此事。
晚間,落云曦早早回了偏房歇息,她與三姨娘同住一間院子,一個住東頭,一個住西頭。
吹燈躺下,落云曦實在是睡不著,望著床頂,雙手在床板上亂摸,陌生的床,陌生的一切,可偏偏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叫她怎能睡得著?
窗欞,"咯吱"一聲輕響,落云曦的雙耳立刻一豎。
有人跨過窗臺,躍到地上。
確認自己沒聽錯,落云曦身形一閃,已經赤腳下地,站在了床尾,不作一聲,一雙晶亮的眼眸,警覺地看向來人。
那人站在窗下久久不動,可光聽他的氣息,落云曦已然知道是誰了。
她不自覺地握起雙拳,又緩緩放開,壓下急促的呼吸,低聲道:"許久不見。"
僅僅一句話,那人便從黑暗中竄了過來,一雙鐵臂緊緊摟住女子的腰,硬是將她的腦袋按入胸膛,那里劇烈地起伏著,男人的聲音咬牙切齒:"落云曦,你好狠心絕品邪少!"
落云曦臉色淡淡,有如一具死尸般被他攬著,問道:"中山王,你和杜小姐成婚了嗎?"
君瀾風身子一震,松開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鳳眸微瞇。
落云曦看得清楚,男人的下巴上生滿青茸茸的胡須,她微愕,這樣的他,多了幾分成熟。
定定看了她半晌,君瀾風放開她,轉身行到窗前,聲音嘶啞:"這件事我正在辦。"
"正在辦?"落云曦微挑柳眉。
"我說的是退婚之事!"
"哦,退婚?"落云曦好笑地彎了彎唇,"我沒興趣聽這些,我想睡覺,請你離開吧!"
真想要退婚,這一年干什么去了?
君瀾風轉過頭,沉聲問:"你不打算聽我解釋嗎?"
"我不喜歡聽人解釋。"落云曦坐到床頭,漫不經心道。
君瀾風一步步朝她走近,停在床前一尺處,鳳眸幽深,低低道:"我早就向顏杜兩家提出了退婚事宜,已經有快一年,我沒有踏進顏家大門了。"
落云曦抿了抿唇,手心握起。
"不過,煙兒陷入了昏迷,她已經昏迷一年了。"君瀾風接下來的一句話,驚呆了落云曦。
"昏迷?"這消息,她壓根兒沒聽齊娉婷說過。
君瀾風"嗯"了一聲:"太后原本顧著她的身體,將她的及笄之禮一推再推,原本去年三月就辦,沒想到會發生這一意外。"落云曦靜了片刻,嘴角勾起冷笑:"你這是什么意思?杜晴煙昏迷了,你心疼了,不舍了,所以來怪我了?"
君瀾風瞳孔急縮,眸光露出不敢置信,聲音冷到了極點:"你就是這樣想的?落云曦!你說呢?!"
他一把抓住落云曦的雙肩,強迫性地抬起她半倚在引枕上的身體,使她的臉面對著自己,熊熊怒火在丹鳳眸間熾烈地燃燒。
杜晴煙昏迷,顏杜兩家根本不同意退婚,他要么不退,要么強退,但強退的結果卻會給杜晴煙的人生帶來極大的污點……
落云曦避開眼神:"你的事情與我無關,君瀾風,我不發表任何意見,你也別到我這來訴苦,我不喜歡與一名有婚約的男子如此糾纏。"
"訴苦?糾纏?"君瀾風重復了幾個詞,驀然撲上來,沉重的身體將落云曦壓倒在床榻,冷聲道,"這樣糾纏是不是?"
話一說完,他便俯下身,長驅直入地攻進落云曦的唇齒之間,含住如花的唇瓣,猛力吮吸一下,久違的甜味涌到舌尖,令他甜得骨頭都酥了。
落云曦只是冷冷看他。
君瀾風心尖一顫,眼光離開她清冷的小臉,將臉貼著她的脖頸,聲音堅決:"曦兒,我明天就去將婚強退了,我要你,只要你。"
落云曦不語,望著床頂,這是他的事。
不過,既然不愛,還是趁早放開吧!
(唉,一天五千字好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