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誠說得這樣大方,平哥兒和箏姐兒忙著推辭,陽哥兒就在旁邊插科打諢,誠哥兒和欣哥兒跟著起哄,堂上頓時歡聲笑語。
杜先誠和方嫵娘都是對視一笑,像是真的回到了兩人在一起的那幾年。
那個時候,他們能夠想到的最美好的未來,也就是這樣兒孫滿堂,家人興旺的情形吧。
杜恒雪這邊一出柱國公府的大門,就看見許言朝陰著臉走過來,問她道:“二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見……蕭大人,還有他的四位公子都趕回去了。”
杜恒雪沒想到許言朝居然等在門外。她瞇著眼睛打量他一下,問道:“你是跟著我和娘過來的”看樣子,應該是她去京兆尹府接方嫵娘的時候就跟過來了。
許言朝點點頭,“當然。你說得不清不楚就將娘帶出來了,我自然要來看看。”
也是杜恒雪脾氣好,若是杜恒霜聽見他這番話,肯定要翻臉發火。
杜恒雪只是皺了皺眉,道:“我怎么說得不清不楚了”頓了頓,杜恒雪索性對他說了實話,“言朝,我不怕老實告訴你,這一次,是我爹活著從外洋回來了,我們是找娘回來認爹的!”
許言朝聽了有些愣神,“什么爹什么外洋你在說什么”
杜恒雪很驕傲地道:“我爹,我親爹,就是當年被傳出海身亡的爹爹杜先誠,從外洋回來了。他沒死!”
許言朝下意識反對:“你撒謊!你爹早死了!那人一定是騙子!”說著很是著急,“你們把我娘騙去見一個不相干的男人,你們到底想怎樣逼死我爹不夠,還要搶走我娘!”
許言朝一下子氣性上來,他拔腿就往柱國公府的角門處跑過去,拍著門大叫:“放我娘出來!你們這群卑鄙小人,放我娘出來!”
杜恒雪跺一跺腳,怒道:“許言朝。你太放肆了!”
許言朝看都不看杜恒雪,他心里郁積著一股濁氣,若是不大叫大嚷,不拳打腳踢。他一定會被那股濁氣郁悶致死!
門內的門子不敢開門,叫道:“您是哪位”
“我是許言朝!你讓蕭士及把我娘放出來!如果不放,我……我現在去報官!”許言朝悲哀地發現,除了說一句不痛不癢的報官,他其實什么都做不了。如今的現實,和當初發生的事,似乎掉了個個兒。
蕭士及現在站在他爹許紹當年站的那個位置,甚至更高更遠。而他,就如同當初那個無依無靠,被趕出家門的少年蕭士及一樣。面對著這樣的強權,毫無反抗之力。
柱國公府的門子需要記總多人名。包括杜、蕭兩家的親戚,還有朝堂上的同僚上司,敵手對頭,都要心里有數。
許言朝這個名字。門子當然記得很清楚。這是夫人同母異父的親弟弟,地位當然不同尋常。
那門子趕緊跑到二門上去報信。
沒有多久,正在堂上跟眾外孫敘舊的杜先誠和方嫵娘,都知道了許言朝的到來。
杜恒霜款款起身道:“飯菜準備好了,你們去花廳邊吃邊聊吧。我去看看,帶言朝一起過來吃飯。”
聽見許言朝來了,方嫵娘有些不自在。她結結巴巴對杜先誠解釋,“那是……言朝,呃……”
杜先誠溫和地笑了笑,道:“是你的小兒子吧一起請進來說說話吧。”
方嫵娘如釋重負地道:“還是我跟霜兒去看看吧。”她還是擔心許言朝年輕氣盛,會受不了這個場面。
畢竟許紹才死了半年不到,她就在這里跟前夫把酒言歡了。許言朝見了肯定受不了的。
杜恒霜想了想,也點頭道:“也好,娘跟我一起去吧。”
蕭士及對陽哥兒使了個眼色。
陽哥兒做了個會意的眼神,笑著跑過來道:“娘,外祖母。我陪你們一起去啊!”說著,扶著方嫵娘的胳膊,不容分說往外走。
杜恒霜笑了笑,對屋里的人道:“快去吃飯吧,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杜先誠當沒看見蕭士及對陽哥兒使的眼色,笑呵呵地拉了誠哥兒和欣哥兒的手,道:“我在海上有個小島,你們想不想過去看看”
誠哥兒和欣哥兒立即露出向往的神情,拉著杜先誠問東問西,問了許多關于外洋和海上的事情。
這邊陽哥兒護著杜恒霜和方嫵娘來到柱國公府門外,看見許言朝黑沉著臉,背著手站在角門外面,虎視眈眈地看著角門,那眼神恨不得將角門燒出一個洞來。
杜恒雪焦急地站在他身邊,原來她還沒有回去接孩子,也沒有去給許言邦傳信。
不過看許言朝都跟過來了,許言邦知不知道都一樣。反正都是許家人。
“言朝,你怎么啦”方嫵娘看見許言朝這個樣子,心里咯噔一聲,忙過來關切地問道。
到底是她疼愛了數十年的兒子,作為母親,她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讓孩子受委屈。
許言朝一把拉住方嫵娘的胳膊,道:“娘,您來這里做什么跟我回去吧。玉哥兒一直在要祖母呢。”
玉哥兒是許言朝的小兒子,才一歲多,生得玉焉愛,十分趣致,方嫵娘最疼愛他,親自取小名玉哥兒。
果然一提這小孫子,方嫵娘立刻露出猶豫的神情,她看了看杜恒霜和杜恒雪,有些慚愧地道:“……要不,我先跟言朝回去吧。”
杜恒霜和杜恒雪心里都是一沉,但是她們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有絲毫的勉強。不然的話,方嫵娘就算跟著杜先誠走了,心里也會歉疚一輩子。如果是那樣,又何必呢
她們兩姐妹都是不愿意強人所難的人。但是,許言朝既然來了,不能就這樣走了,必須要進去見杜先誠一面。這是禮貌,是對杜先誠應有的尊重。就像她們兩姐妹,以前對許紹的尊重一樣……
陽哥兒在旁邊冷眼看著,對小舅舅這番舉止有些不齒。當然。他也能理解小舅舅的心情。將心比心,若是他娘親突然跟別的男人生個兒子,那兒子還要跟他搶娘,他說不定會一刀刺死對方算了……
可是他是杜先誠的嫡親外孫。他當然要站在杜先誠這邊。
陽哥兒眼珠一轉,笑嘻嘻地道:“行啊,外祖母,那您先回去吧。改天我們大宴賓客,宣布外祖父活著回來的時候,您再帶著那小玉哥兒過來坐席啊!”
這話簡直戳了許言朝的心窩子。
但是他也不能跟陽哥兒一般見識。
在陽哥兒面前,他是長輩,陽哥兒是小輩。
“走吧,娘。”許言朝悶悶地拉著方嫵娘就往前走。
杜恒霜抿了抿唇,對許言朝的態度有些不滿。
也許。她們是太縱容這個弟弟了。
爹死娘改嫁,只要娘是心甘情愿的,有什么不可以的至于這幅樣子嗎
“言朝!”杜恒霜出聲喚他。
許言朝當沒聽見,拉著方嫵娘繼續往前走。
方嫵娘停住腳步,認真地道:“言朝。你姐姐在叫你呢,你這是什么態度”
許言朝只好停住腳步,沉著臉轉身,問道:“什么事”
杜恒霜道:“你打算怎么回去啊難道要帶著娘走回去”
許言朝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他是騎馬來的。他能騎馬回去,娘卻不行。娘一定要坐車的。
許言朝轉頭看著杜恒雪:“二姐。你的車呢你不是帶著娘一起坐你的車過來的”
杜恒雪悠悠地道:“我要吃了飯再回去。”她現在不急著走了。
她和杜恒霜都是一個心思,不能讓許言朝就這樣將方嫵娘帶走。
既然來了,總得進去見一見杜先誠才像話。
“二姐你!”許言朝握了握拳頭。
陽哥兒飛快地走過去,一手架著許言朝的肩膀,一手架著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小舅舅。咱們好久不見,進去喝杯水酒吧!”一邊說,一邊強行將許言朝架到屋里。
杜恒霜、杜恒雪和方嫵娘跟著走了進去。
來到花廳,見他們回來了,里面的人都站了起來。
許言朝就見到一個兩鬢斑白。但是器宇軒昂的男子站在上首。雖然沒有蕭士及高大,但是也只矮一點點而已。
許言朝自己的身形比較像許紹,都是瘦高清雋的那一類。當然,他的長相還是隨了方嫵娘,極為俊逸。
這屋里除了平哥兒,沒人比他生得好。
“這是我爹,杜先誠杜老爺子。”杜恒霜指著杜先誠,對許言朝介紹。她的目光堅定而專注,不容動搖。
許言朝知道姐姐性子剛硬,這一番是一定要他做出點姿態的。
許言朝不情愿地拱拱手,扯了扯嘴角,“杜老爺子安好。”說著,又帶了幾分譏諷道:“杜老爺子這些年在海外過著神仙般的日子,可不知道我娘過得多憋屈。如今等我爹一死,就急匆匆跑過來……”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皺起眉頭。
最善言辭的平哥兒笑了笑,走過來拍著許言朝的肩膀,打斷他的話,溫言道:“小舅舅,原來你也知道外祖母跟著許老爺子過得不躊啊既然你知道外祖母跟著許老爺子吃了那么多苦,你就該盡一盡為人子的責任,讓外祖母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