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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旁聽見,忙輕輕咳嗽一聲。
永昌帝回過神來,也跟著咳嗽一聲,扶著寶座的扶手緩緩坐下,露出擔心的神情,道:“朕是擔心柴家精銳都折損在這一役了。不然怎會讓一個弱女子退敵呢?是吧,眾位愛卿?”說著,往階下群臣處掃了一眼。
那從秦州來的信使忙依了柴家家主的囑咐,對永昌帝回道:“陛下放心,全靠了杜娘子巧計引萬馬谷的野馬群退敵,柴家兵力無損。”
柴家兵力無損……柴家兵力無損……
這句話只激得一股血從永昌帝喉頭涌上來,漲得他滿臉通紅,忙掩飾著低下頭,淡然問道:“霍國公呢?霍國公傷勢如何?”又道:“朕先后派了三個御醫去秦州,霍國公應該無礙了吧?”
那信使老老實實地道:“回陛下的話,朝廷派的御醫一個人都沒能到秦州,全靠了杜娘子的妹妹杜小娘子妙手回春,我們駙馬爺才能轉危為安。”又道:“杜小娘子是杏林國手諸郎中的親傳弟子,我們公主吩咐,一定要向諸郎中表示感謝。”說著,看了一圈朝臣,問道:“請問哪一位是安國公?”
安子常笑嘻嘻地從后面走上來,點頭道:“好說好說,內子身懷六甲,不得出門,你們別謝她,要謝杜小娘子才對。”
那信使忙道:“那是自然。不過,諸郎中也是要謝的。”說著,跪了下來。對著安子常磕了三個響頭。
安子常哈哈笑著將那信使扶起來,轉頭對永昌帝和太子道:“陛下、太子殿下,你們可得好好查一查那三個連圣旨都敢違抗的御醫。讓他們去秦州,他們卻跑得人影子都見不著了,這樣的人,要來何用?!——陛下,不如您下旨,臣親自出馬。將這三個御醫捉來砍頭示眾,如何?”
太醫院的院判聽了安子常的話,不由打個寒戰,暗道安國公實在太狠了,瞧這公報私仇的架勢,簡直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不過別人不曉得,這院判可知道,陛下這次派出去的三個御醫,都是當初在千金公主摔傷一事當中。企圖拿諸素素頂缸的人……過了這么多年了,安子常居然還記在心里,逮著機會就要狠狠報復回去。嘖嘖。以后縱然是得罪陛下和太子,都不能得罪安國公……
那太醫院的院判一邊暗自琢磨,一邊出列,拱手道:“陛下,那三個御醫據說有兩個是在路上染了時疾,起不來身。還有一個倒是不知去向,陛下不妨派人去查一查那人到底去了哪里。”
永昌帝還沒有發話,安子常馬上道:“染了時疾?這么巧?——那算了,他們既然得了病,就不要讓他們回長安了。到時候把病帶回來,大家都要倒霉。陛下。不如這樣,就派他們去嶺南吧。既然他們去了嶺南,他們的家眷留在長安不太好。拆散人家夫妻是要傷陰鷙的,肯定會不得好死,我們不能這樣做。還請陛下開恩,讓那兩位御醫的家眷跟他們一起去嶺南,一家大小團團圓圓方才是好。”
“安國公——!”那院判簡直被安子常氣得說不出話來!
饒是他陰了人,還打著讓別人一家大小團聚的幌子!
明明是一家大小發配嶺南,從他口里說出來,卻像是給了人家天大的人情。
臉皮之厚,無過于此了……
永昌帝和太子卻被安子常一句指桑罵槐的“拆散人家夫妻是要傷陰鷙的,肯定會不得好死”的話,罵得臉色都紫漲起來。
不過好在他們并非常人,很快就恢復了臉色,若無其事地道:“也好,安國公所言極是。朕下旨讓他們去給霍國公治傷,他們拖延不去,就是抗旨。抗旨就要受罰。——來人,傳旨,遣這兩個御醫及其家眷前往嶺南效力,不得有誤!”
圣旨一下,裝了一個月的病,正要往回趕的兩個御醫就知道了這個噩耗,但是圣旨在前,他們也沒有法子,只好帶著一家大小前往嶺南,一路上被家人責罵憤恨也不消多說。
另外那個潛逃的御醫當然是畫影圖形,全國追捕。
這兩道圣旨下了之后,永昌帝就想退朝。
許言輝卻眉頭一挑,出列道:“陛下,請問杜娘子巧計退敵,并且一箭射殺突厥可汗,這樣的大功,該如何封賞?”
永昌帝心里正不高興,本來想杜恒霜是庶族出身,又是和離的婦人,能混就混過去算了,誰還為她喊冤不成?卻沒想到有人還出列不依不饒。
永昌帝回頭,看見是許言輝,眼睛瞇了瞇,道:“原來是許卿家。朕倒是忘了,杜娘子本是你繼母帶來的女兒。朕好像記得,她沒有改姓?”暗示許言輝沒有立場給杜恒霜求賞。
許言輝卻板著臉道:“陛下,不管杜娘子姓甚名誰,她為大齊打退突厥人,并且射殺突厥大汗,實在是功在在社稷,陛下怎能這樣不聞不問?”
說得永昌帝有些下不來臺。
許紹暗暗瞪了許言輝一眼,本想出來打個圓場,不料早就在旁邊忍了一肚子話的南寧親王齊孝恭竟然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問一問這位信使。”
永昌帝一見是齊孝恭,頓時松了一口氣,笑瞇瞇地坐了下來,道:“愛卿問吧。”
齊孝恭聽出了永昌帝的回護之意,膽子更大了,轉頭看著那信使道:“你是從秦州來的信使?你剛才說的話,你可發誓是真的?”
那信使是秦州人,一向老實巴交,不知道齊孝恭這樣問是什么意思,有些傻呆呆地看著他點頭道:“小人可以發誓,用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發誓。句句屬實。”說完又覺得還不夠,又道:“整個過程小人親眼目睹,絕對千真萬確。”
“哦?”齊孝恭有些意外,“你親眼所見?”
那信使連連點頭,“親眼,親眼,絕對親眼。小人就看見杜娘子騎著馬,領著那么多野馬沖了過來。將突厥人的金狼鐵騎踩得哭爹喊娘,實在是痛快死了!”
安子常看了許言輝一眼,兩人一起別過頭,看向了太極殿外的天空,遙想在遙遠的天幕下,杜恒霜單騎絕塵,張弓挽箭,領著萬馬飛揚破敵,該是何等的暢意快哉!
崔三郎更是想得癡了過去。
只有齊孝恭極是不滿。搖頭道:“你說得好聽,我卻是不信。你也說了,那是萬馬谷的野馬。我對萬馬谷的名聲有所耳聞。絕對不是一般的駿馬能追得上的。試問那杜娘子何德何能。能比萬馬谷的野馬群還跑得快?——哼,你編故事,也該編個容易信的。用這種連三歲娃娃都騙不了的事來給杜恒霜請功,不覺得喪心病狂嗎?!”
那信使睜大眼睛,不明白齊孝恭為何一口咬定不可能,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杜娘子騎著的不是一般的馬,而是汗血寶馬!”
“什么?!”這一次,永昌帝和太子,還有齊孝恭三人一起出聲問道。
安子常和許言輝的目光也被拉了回來,兩人一起看著那信使。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
崔三郎也從癡想中回過神來,緊緊地盯著那信使。腦子里急速思考著,想著要如何應對,轉移永昌帝的目標。
果然齊孝恭如獲至寶,馬上拱手對永昌帝道:“陛下,柴家得此汗血寶馬,居然不獻與陛下,卻給了杜恒霜一介婦人,實在是匪夷所思。汗血寶馬千載難逢,只能由帝皇所有。杜恒霜何德何能,能用此寶馬?實在是僭越,大大的僭越。——陛下,若不下旨治她僭越之罪,實在是難振朝綱……”居然認為那小紅馬是柴家得了,送給杜恒霜的……
齊孝恭話音未落,毅親王實在忍不住了,出列對齊孝恭厲聲斥道:“你住口!”然后轉身對永昌帝拱手道:“父皇,南寧親王實在是佞臣中的佞臣!請父皇下旨,削去南寧親王的爵位,將他貶為庶民!”
齊孝恭一聽,氣得差一點背過氣去。他自問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永昌帝和太子著想,雖然因此得罪了毅親王,但不應由他承擔責任,完全忘了他自己為了爵位和一己私利,其實私下里也做出了種種構陷功臣的舉動。
“陛下,臣冤枉啊!”齊孝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永昌帝磕頭不已。
毅親王一抖袍服,也單腿下跪,對永昌帝道:“父皇,齊孝恭這個佞臣,不僅拆散柱國侯夫妻,用陰私手段奪走柱國侯軍功,現在連人家夫人的軍功他都想橫插一桿子!——如果父皇再姑息這種人,就是大齊朝堂之恥!大齊宗室之恥!也是全大齊男人的恥辱!”
“求陛下嚴懲齊孝恭!——最好將他抽筋扒皮!”安子常見狀,也跟著毅親王跪下,一起指責齊孝恭。
許言輝、崔三郎也跟著跪下,要求永昌帝正朝綱,除奸佞。
很快,朝堂上絕大多數朝臣都跪了下來,請求永昌帝嚴懲奸佞小人齊孝恭。
“父皇,若是不嚴懲齊孝恭這個佞臣,我大齊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杜娘子冒了性命危險擊退強敵,如果還要被奪去戰功,以后有誰還會愿意為大齊賣命?!——全大齊的男人都死絕了,全靠兩個女人在秦州退敵,這還不夠,還要算計一個被迫與夫和離,帶著孩子遠走他鄉的弱女子!試問我們還有何面目稱自己是男人?!”毅親王悲憤不已。這些日子,他被永昌帝壓制,被太子打壓,他身邊的文臣武將一個個被太子在背后算計,有好幾個都被投入大牢,他卻只能隱忍,什么事都不能做,也做不了。
而杜恒霜這一次巧計退敵,明明是板上釘釘的戰功,卻還要被齊孝恭這個攪屎棍攪黃了,毅親王實在是不服氣,索性鬧一場,也讓永昌帝和太子知道,他們并不能一手遮天!
永昌帝見群情洶涌,竟是要逼宮一樣,更是下不來臺,瞪著眼睛看了毅親王半晌,顫抖著聲音道:“老二,你這是對你的老父親不滿?是不是你覺得你的老父親沒有你有本事?沒有你公正,不配做這個位置?!”
毅親王一聽,忙伏地拜倒,連連磕頭道:“兒臣不敢!兒臣不敢!——父皇天縱英明,只是被齊孝恭這佞臣蒙蔽了雙眼。”口口聲聲還是要去永昌帝處罰齊孝恭。
太子在旁邊嘴角微翹,暗道二弟你終于忍不住露出你的狐貍尾巴了……
這些日子,太子四處布局,現在正是要收網的時候,毅親王就如同一只困獸,怎么掙扎也掙不脫那從天而降的天羅地網。
“父皇,二弟是為了朝廷社稷著想,絕無別的非份之想。”太子溫和地道,“父皇別氣壞了身子。”
永昌帝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太子言之有理。不過,南寧親王齊孝恭確實是有些過份。這樣吧,罰齊孝恭一年俸祿,回家閉門反省兩月,以儆效尤!”
毅親王抬起頭,還想再爭辯,可是看見太子笑瞇瞇的眼神,他只好又閉了嘴,痛苦地將頭低下,對著永昌帝磕了一個頭,道:“父皇圣明。”表示他不再跟永昌帝爭了,但是,杜恒霜的封賞呢?
毅親王又道:“父皇,那杜娘子呢?”
永昌帝淡淡地道:“眼下秦州剛退敵,應該先賞那些為國捐軀的兵士。至于杜娘子的封賞,交給黃門侍郎兼禮部尚書的崔三郎去議吧。”永昌帝知道杜恒霜射斷了崔三郎的胳膊,崔三郎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好為難為難杜恒霜的……
毅親王十分失望,他默默地看了永昌帝一眼,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躬身再一次道:“父皇,杜娘子立此戰功,不應有兵部依功論賞嗎?”讓崔三郎去給杜恒霜封賞,這不是故意為難是什么?
崔三郎心里雖然激動不已,面上卻保持著平靜,撣了撣衣袍,冷靜地道:“臣領旨。”
退朝之后,原柱國侯夫人杜恒霜巧計退敵,一箭射殺突厥可汗的消息,頓時在長安城不脛而走。
長安南城門。
蕭士及和老護軍正要跟人換班,就聽見前來接班的護軍興高采烈地道:“蕭大人,你前妻射殺突厥可汗,解了秦州之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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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