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被打了招呼,那屬于醉夢樓的船只早就遠遠蕩開。閱讀.baoliny.隨著綺香閣的燈火一滅,眾人視野所到之處,一片黑暗。
于這種極致的黑暗中,只見螢光一點,仔細一看,卻是一只箭形的小舟嗖地沖向了湖水中。那舟尾壓著一個燈籠,整個舟身都顯出幾分暗淡。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被那葉小舟引去時,突然間,對面的河道上,飄來一只燈火通明,燦爛得如同明月的輕舟,輕舟之上,站著一個白衣如仙的身影。
那只船太明亮太明亮,在漆黑的河道上,在滿目的黑暗中,仿佛天上地下唯一的一點光明。于是,這種光明,熏染得那白衣美人如同天上神祗。
就在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白衣美人身上時,她動了。隨著她肢體緩緩舒展,細腰如楊柳般隨風擺蕩,隨著她的動作,她身上的白色紗衣在夜風下飄飛而出,宛如神仙中人。
這時刻,一縷簫聲飄然而來。
簫聲飄渺,遙遠,若有若無。在簫聲地伴奏下,那白衣美人赤足站在舟頭,慢慢旋轉,飄舞。美人舞姿如夢如幻,簫聲也是如夢如幻。
也許是眾人剛才經歷了兩個時辰的繁華熱鬧,也許是這樣的夜晚,原本便適合這種靜謐神秘的樂音。也許是洛陽人第一次知道,原來輕舟飄蕩在河水上時,也可以起舞的。一時之間,少年們都屏住了呼吸,直覺得無比的新鮮,直覺得那個舟中旋舞的美人,是那么的遙遠,那么的讓人心動。
就在這時,一排燃燒著的元宵竹燈密密麻麻地浮現在河道上,水面上。隨著風,它們四散飄開,宛如天上的星辰。掉落到了塵世間。
接著,眾人目光一怔,卻見河道的另一道,緩緩駛來一只普通的農船。那船一樣的燈火通明,于明燦中,一個做普通士子打扮的青年儒生。正就著燈火搖頭晃腦地讀著書。讀了一會書后,他又放下書本,急急走到船頭拉起網來。
琴聲少去,琴聲混合著胡笳聲,鼓聲。帶著一種俗世的繁華和熱鬧撲面而來。
于那種熱鬧中,那長相俊秀的青年儒生偶然抬頭,看到了那個白衣如仙的美人。頓時傻了眼,失了魂。
就在那青年儒生失魂之際,那美人回過頭來,她也看到了儒生,于是,美人燦然一笑。
一對青年男女四目相纏,相顧失神時,一船一舟漸漸靠攏。與此同時,于那琴聲中,胡笳聲中。簫聲中,傳來一個女子低而清徹的,沒有絲毫雜質的哼唱聲。那哼唱。干脆,明亮,透著種俗世的繁華和快樂,卻沒有任何人聽得清她在唱什么。這哼唱中,偶爾學會參雜著一些老人小孩的喁喁細語。
在這種伴奏聲中,一船一舟漸漸纏在了一起。漸漸的,那美人不知何時離開了輕舟,來到了船頭,與那青年儒生相依相偎,一個讀書,一個時不時地收一次網,偶爾彼此相視一笑。
樂聲轉為纏綿悱惻,美麗輕快。
這時,笙聲點點,于笙聲中,一陣編鐘聲響起,在先秦古樸的樂音中,一個女聲清唱道:“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陣又一陣的編鐘聲中,那女聲反反復復唱著這四句話。開始時是纏綿,歡喜,后來漸漸帶上了幾分惆悵,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唱到最后時,那個美麗的白衣女子在書生注意不到的角度里,悄悄轉頭拭淚。
就在這時,四下鼓聲大作!
狂風驟雨般的雷聲,琵琶聲,一陣又一陣,一聲又一聲,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巨雷。
隨著那鼓聲一作,猛然的,船上相依相偎的一對男女神色驚惶地四下張望起來。他們急急地張望著,雙手緊緊相扣,卻仿佛有一種什么力道在拉扯著那白衣女子,令得她一點一點地退向船邊,退向船邊,終于,在那儒生的一聲嘶裂般的慘嚎聲中,那女子無聲無息地落入了河水中。
觀看的少女們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驚呼聲。
驚呼聲中,那儒生撕心裂肺地哭叫起來。在一陣陣越來越急促的鼓聲和琵琶聲中,他猛然沖向船頭!
就在這時,那船的四周,突然火光大作,轉眼間,便把那青年儒生包圍在火海里!
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多數人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時,在一陣驚呼聲中,那船被火光淹沒,然后,火焰騰騰,濃煙滾滾。
最后,一陣似哭似泣的胡笳聲飄然而來。
就在情緒被牽引的眾人不由自主的站起胡亂議論時,樂音止息,胡笳不再。于安靜中,也不知是誰說了一聲什么,只見河中燈火大作。眾人這時才發現,原來有十數只小船散在河道四周,這些船上,有的備著鼓,有的還抱著琵琶,還有一只船上有整副的編鐘。
而一只最靠近眾人的船上,那個白衣美人和那青年儒生正地站在那里,因寒冷被夜風吹得瑟瑟發抖。對上眾人的目光,他們胡亂一禮后,便貓著腰鉆入了船艙中。
原來只是表演,并不是真起了火。
眾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耿六伸手朝自個大腿上一拍,興奮地叫道:“好!好!好!”
因過于興奮,他只是不停地叫著好。在他叫過之后,另外三個拿出黃金賭了盧縈會勝的少年,也歡叫起來。
興奮的不止是他,所有的少年都激動了,他們聚在一起紛紛議論著。也許是對比的緣故,也許是眾人平素聽到的樂曲,看到的歌舞,從來都只是樂曲,只是歌舞,很少會完整地講述一個故事的緣故。真說起來,這把歌舞編成故事,還是由西南的一個姓盧的娘子首創的,傳到洛陽也不過數月。平素里眾人見到極少,便是見到,也只是一些粗陋簡單的表演,而不會如此深刻而流暢。簡直是再現了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更重要的,所有人表演,都是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在燈火下跳一陣舞唱一段曲,斷斷沒有人能想到,這夜色。這船,這燈火,這河水,這火,都可以做為背景。可以幫助人來演繹一個真實的神話。
如果說。之前的兩個時辰,眾洛陽人是從兩家青樓上看到了繁華熱鬧和美人,那么這一刻。他們是傾聽了一個故事,享受了一段心靈地沖擊。這種完全新鮮的,刺激而又有豐富的沖擊,令得這些把畢生精力都用在吃喝玩樂,在風月場上都是行家里手的少年們,興奮得語無倫次。
原來,無序的繁華熱鬧后,再這么沖擊一下。會讓人如此沉醉!
四周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興奮的低語聲,還有詢問聲。令得四周處于一片喧囂聲中。
耿六還處于興奮中,他轉向自家二哥,得意地說道:“怎么樣怎么樣?阿文不錯吧?嘿嘿嘿嘿。阿文這次是贏定了。”
耿秉只是神色復雜地看著綺香閣的方向,他身邊,另外幾個青年都點了點頭。一青年嘆道:“其實這表演當真簡單,舞沒有幾次舞,唱也只有那么幾句,樂曲也不多,是只用兩個時辰便能編排出的……難就難在要想得到。這真是盧文想到的?從天地借景,虧他想得出來!”
另一個青年也嘆道:“盧文贏了。盧十一最了得,也不過是綺香閣和醉夢樓的水平,眾人看了兩個時辰,也就不新鮮了。而盧文這個,才是真正的新奇。”
這時刻,醉夢樓里,盧十一臉色非常難看。
那個涂了粉的青年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十一郎,還是再等等吧,現在開始,那些人根本無心觀看。”外面的人,還在議論著剛才看到的那個故事,有一些庶民,更是不停地爭論著,他們實是想不明白那船最后燃燒是怎么回事。真是無知,那有什么好討論的?船上淋上火油,說燒也就燒了,至于那儒生,從開了洞的船底游出去便是,這有什么好說的?
他是一眼就明白,可奈何不了那些被這新奇玩意刺激了的鄉巴佬們啊。聽著外面這議論喧嘩的架式,只怕再過二個時辰也平靜不了。
見到盧十一一臉憤怒,那青年想了想后,上前低聲說道:“十一郎,要不,咱們認輸吧。”
見盧十一郎憤怒地抬頭瞪向自己,那青年也有點郁悶,他壓低聲音朝艙中一指,氣惱地說道:“你看你請來的那些風月大家,現在哪個還有心思想咱們的表演?”
盧十一猛然回頭。
果然,身后的艙房中,正傳來清老精力十足的叫喊聲,“以天地為景,把舞,唱,樂,還有表演結合在一起,講一個完整的故事。這人是個天才!這盧文是個天才!我要收他為徒!我一定要收他為徒!”
他叫囂道:“只要這盧文愿意入我們這一行,只怕這整個天下,世人只要談起風月,便少不了他盧氏阿文。”說到這時,他頓了頓,輕咦一聲,放低聲音嘀咕道:“居然也姓盧?”
不過后來三個字很輕,眾人也沒有在意。
見盧十一騰地站起就要沖進去,那青年連忙跟上前說道:“十一郎,我們認輸吧。你不知道,任何一次新奇的東西現出世間時,總是會帶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大伙都讓盧文那一手給弄得失了魂,咱們表演得再好,也吸引不了眾人的注意力的。”
盧十一郎猛然止步。
見到他一臉的不甘,那青年苦笑道:“郎君不要以為我們醉夢樓就愿意認輸,實在是沒有辦法啊。不信的話,你現在沖進去問問清老。看看他會不會建議你直接認輸。”
盧十一郎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慢慢低下了頭。
努力碼第二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