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青苔

莫語有力的手掌緊握住一塊凸起山石，腳下蹬住某處凹陷，體盡量趴下避免承受山風的吹襲，緩緩喘息著恢復力量。為了減輕負擔，他上除了一把匕首外再無他物，在不知還需要多久才能爬上山巔的時候，節省體力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但只休息了片刻，他便再度動。

漸漸的，他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越往高處，山風越發凜冽冰寒，霧氣變得越發濃重起來，而終年縈繞在陰濕云霧中，山石表面冰涼滑膩，攀登的時候需要耗損更多的力氣，動作之間也要更加謹慎，一旦失手墜落，保住性命的可能微乎其微。而此刻，莫語最大的敵人，則是自體力的損耗！他上的肌酸軟發麻，一陣陣疲倦不斷襲來，但此刻他只能咬牙堅持，盡量節省每一點體力，保持著相對穩定的速度不斷向上攀爬，但速度仍舊一點點的減慢。

而且隨著時間流逝，體的疲倦越來越重，唯一的辦法是暫緩休息補充體力。但登山前為減輕負擔，莫語將包裹等瑣物都放在了樹上，上只留一把匕首，沒有食物，便無法得到任何補充。繼續向上，或許將是死路。如果選擇下山，小心一些，應該可以在力竭前安全抵達山腳，休息妥當補充好足夠的食物后繼續攀爬。后一種顯然是較理智的選擇，但莫語念頭只是微微一轉，便將它徹底壓下。

他進山已是第七天，而莫良的傷勢，最佳用藥恢復時間是在半月內，所以他已經沒有時間可以重新來過！莫語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氣繼續向上爬去！時間在他急促喘息中一點點過去，又一個時辰，莫語抬頭向上看去，此處云霧更濃以他的眼力只能看清前兩三丈遠，再往上只能看到延伸的模糊山體，最終消失在視線的盡頭。但山巔，依舊遙遙無望。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右手緊握的匕首插在石壁上，深深吸了口氣，蒼白的面龐上涌現出一絲不正常的潮紅，肩頭傷口處不斷傳來刺痛，顯然因用力過度使得尚未完全恢復的肌再受損傷。

糟糕的狀態，越發險峻山勢，遙遙無望的山巔，換做別人或許已感到絕望，但莫語不會。為活到今天，他吃盡了無數苦頭，在帶著莫良翻越蠻山支脈逃進四季城后，他便在心中暗暗發誓，不管到了何種地步，在沒死之前都絕不會放棄求生的意念。

在沒死之前，簡單的前綴，卻代表著他無比堅定的求生意志！

山風越來越大，在耳邊呼嘯而過，像是魔鬼猙獰的尖叫，氣溫隨著高度增加變得越來越低，在呼嘯山風中更加難以抵擋。體力的損耗讓莫語體越來越疲倦，卻又只能通過不斷的攀爬促進體內血液流轉維持體溫，一旦停止不動，體表溫度就會飛快降低。如果休息太久，恐怕就再也無法離開。

莫語咬咬牙，飛快活動了一下左手，探出握住上方石壁突起，手上用力同時腳下一蹬，右手匕首拔出體向上，下一瞬他就能將匕首再度插入石壁。但就在匕首拔出時，莫語下蹬處突然一滑，整個體的重量頓時全部集中在左臂，若在平常時候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此刻他虛弱無比，手臂更有舊傷未愈。危機時，莫語左臂下意識用力握緊，但幾乎是在同時一聲痛哼，左臂驟然一軟，體呼嘯向下墜去！

他臉色瞬間煞白再無半點血色，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隨后化為無盡的憤怒！

他努力活到今天，怎能死在這里！

莫良還等著他回去，若他死在這里，他要如何在這冰冷殘酷的世界生存！

因為這股恐懼又或者心中離奇的憤怒，莫語嗓子深處猛地發出一聲低沉咆哮，像是瀕死的孤狼，他上血間突然震顫起來，一股微弱的流憑空出現，讓他虛弱無力的體在這一刻再度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在這一聲咆哮中，他緊握匕首向石壁狠狠插下，體下落的速度猛然一頓，在匕首與石壁令人牙酸的劇烈摩擦聲中繼續下滑了十幾米，腳蹬住下方一處突起猛然用力，才勉強讓急速下墜的體停下。上手臂、腰腹、膝蓋等多處衣衫被磨破，血水涌出，一滴滴血珠沿著褶皺處向下滴落。

下方傳來石子墜落的碰撞聲，漸去漸遠，最終不可聽聞。而直到此刻，莫語才長長出了口氣，自從進入四季城以來，他從未如方才般瀕臨死亡，那種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感覺，帶來久違的熟悉感時，也有著深深的恐懼。但回過神來，他很快感覺到了來自周的痛楚，和深沉到極點的疲倦，突然爆發出的強大力量，似乎已在方才的掙扎求生中損耗殆盡，而左肩傷口的撕裂，更是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痛楚，血液不斷流失，再加上虛弱無力的狀態，他已經無力繼續攀登。

雖然避免了墜崖亡的命運，但現在看來，他仍舊難逃一死。

莫語嘴角露出一絲勉強的苦笑，要死了嗎？

他眼底充滿了不甘，卻還是一點點暗淡下去。他沒有放棄求生的意念，但在這種困境中，也難免生出絕望緒，只能停留在這里，等待死亡的降臨。

這種死亡方式，比較直接墜山而亡，或許要更加殘酷！莫語微微側臉，心中不無嘲弄的想著。但就在這時，他視線中突然出現一小片綠色，他暗淡的眼眸陡然爆發出炙光彩，這是絕境中對生命的渴望！細細看去，就能發現這一小片綠色，是某種生長在山壁之上，依靠云霧帶來的水分生存下來的青苔，比較平rì所見要肥碩厚實許多，似乎充滿了汁液。

莫語腹中頓時一陣“咕嚕”作響。

對于自小掙扎求生的資深人士來說，判斷一種青苔是否有毒很簡單，而且很多時候，這種不起眼的東西可以作為果腹的食物，而且能夠提供不低的能量。不知是不是絕境中的幸運，這一小片青苔無毒，而且距離他很近，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抓到。莫語強忍著心中的激動，他緩緩喘息了一下，等待虛弱的體積蓄了一點力量，左手伸出落在苔蘚上，微微用力引得肩頭傷口傳來一陣陣痛楚，竟然沒能將它連根拔下，只是抓下了一把厚厚的苔蘚葉子。

但此刻，莫語已經顧不得震驚于這種青苔離奇發達的根系，因為手中飽滿的觸感與沾滿手掌的微涼黏稠液體，讓他腹中的饑餓感瞬間增加一倍以上！他顧不得清理苔蘚葉子上有可能存在的灰塵，一口將它吞入口中，大力的咀嚼起來。出乎意料，青苔味道并非微苦，豐富的汁液反而帶著淡淡的甜味，而且極為堅韌需要咀嚼很久才能咬碎。微涼的黏稠汁液順著喉嚨落入干癟的胃部，攜帶著被嚼碎的青苔，非但沒有讓莫語的饑餓感減輕，反而變得更加嚴重。但他仍舊嚼得很慢很仔細，只有這樣，才能讓體盡快吸收到它所蘊涵的能量。

吃完第一口，他直接抓來第二口放入口中。小小的一片青苔，莫語前后吃了七八次便已吃光，腹中饑餓感仍舊存在，卻已減輕了許多，而且有一股股微弱的力開始在腹內生出，這是體力在緩緩恢復的表現，上流血傷口的愈合速度，似乎也比往常快了一些。

莫語眼眸越來越亮，他知道，自己這次終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因為青苔類的植被很少有單獨生長，既然這里會有一片，那么周圍一定還有！只要能夠找到，他就能憑此緩緩恢復體力，甚至能夠繼續再向上爬！

或許是因為補充了食物，莫語對外界低溫的抵擋能力得到提升，他休息一會，等到自己力量恢復了一些，簡單的憑借直覺向出現青苔的方向一點一點小心挪動。事實證明，他似乎真的轉了運氣。不久，他便又發現了一片青苔，暫且停留讓它們同樣成為腹中的食物，然后繼續向這個方向橫行。

停停進進半個時辰，莫語吃下了七八團青苔，讓他腹中饑餓感終于消失。不知它們蘊含著什么物質，竟讓他上的傷口愈合速度大大增加，在微麻的感覺中，他似乎能夠感應到傷口處血的快速生長，這種效果堪稱驚人。但在這時，再往左側的山壁突然消失，莫語微呆，當他借助匕首，看清山壁的另外一面，面龐頓時呆滯。只見視線之中，山壁突然變得平整如鏡，似是被人瞬間以利刃剖開，一片片青苔便密密麻麻生長在這石壁上，直到隱沒在霧氣之中仍舊向周邊蔓延不見盡頭，而空氣中的濕度，也突然增加了許多。

莫語皺了皺眉，隨即想通了此事。攀爬過程中他前行方向并非直線向上，會因為前方山壁變化調整方向，細微處并不明顯，但時間久了，便讓他遠遠偏離了最初登山的方位。再加上之前不斷沿著青苔方向橫行，他如今已經繞到了山的另一側，也就是兩山之間，如同被戮天之劍從中剖開的一面，下方是奔流不休的卷云河。正因為大河流過水汽蒸騰，又有云霧縈繞，才在山壁上生出了這種奇異青苔，讓莫語得以從絕境中走出。

但就在這時，他猛然抬首向上看去，眼中頓時露出喜意！果然，這青苔向上同樣延伸生長，不知最終到了何處。而且莫語早已知道，這種青苔有著出乎想象的發達根系，堅韌無比極難扯斷，深深鉆入山石之中，足夠承受一名成年男子的體重！也就是說，他可以借助這些青苔向上爬行！

莫語深吸了口氣，稍稍平復下心中激動，右手握著匕首插入山壁，然后左手抓緊一團青苔，體開始緩緩挪動，腳下蹬在一團青苔中，微微用力沒有任何動搖，才一點點松開右手，將整個體重量盡數施加到青苔上。匕首就在一旁，即便出現意外，他也有把握在體墜落前抓住匕首。

但事實證明，他的小心謹慎并未用到，整個人掛在上面，青苔依舊堅定的扎在石壁上，不曾扯出半點，他嘗試著微微用力，確定青苔足以讓他攀登向上，心中喜意更濃。他將匕首拔下放在上，抓住上方一團青苔，腳下用力體向上緩緩爬動。即便他已經很謹慎，但速度比較之前仍舊快了許多，爬升十數丈后，視線上方青苔仍舊在綿延生長著不見盡頭，而他的速度也開始漸漸變快。

刀削般平整的石壁上，密麻生長著無數團厚實青苔，在這些青苔上，莫語伏下體四肢用力，便似一只巨大的壁虎般，向著濃霧深處，下雄峰的盡頭爬去！

他隱隱有種直覺，這次自己定能抵達山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