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汐用余光瞄了一眼三夫人,低低“嗯”了一聲,垂了垂眸,“娘如今好像很喜歡六妹妹……”
明汐幽幽嘆氣,“娘,如今大家都不理我,我就只有娘了。娘若是也不喜歡我,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說著,眼中便泛起一絲水霧,似盈盈淚下一般。
“你這孩子,”三夫人心中憐惜頓生,撫了撫明汐的額前發絲,“都是一家至親,你若誠心認錯改過,時日久了,大家自然會明白。汐兒,花無百日紅,人久見人心,有些道理,娘也是這兩年才明白過來。娘生的孩子,是身上落下的肉,哪個能不疼?你以前性子驕縱,也是娘沒教好。可如今你還年輕,日后的路還長。只要你看明白人,多想多思,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明汐垂著眼簾遮去了眼底的那一絲厭惡恨色,語聲愈發幽怨,“娘,可太子殿下為何不喜歡我?后來,我都照娘說的話做了。討好太后,討好皇后,可我x日端了湯去,他都不見我……”
明汐用手捂住眼睛,泫然欲泣,“他寧愿臨幸紫茹那賤婢,卻在我身上做戲,若不是我這回入了太子府,我都不知他根本沒碰過我!娘,我咽不下這口氣,他怎能如此羞辱于我?”
三夫人滯住,神情默然,良久,嘆了一聲,“過去的事,就莫要去想了。他留你處子之身,也未必是想折辱你。何況,如今看來,太子待你不也不錯么?”
“娘——”明汐抬眼,眼圈紅紅,眸光隱恨,“你知道紫茹那賤婢是如何羞辱我么?她說,司馬陵心里有人,是個仙女一般的人物,我連她一根手指頭一根頭發都及不上!司馬陵他憑什么如此待我?他若真心里有了人,為何還要迎我入宮?我可沒拿刀逼他娶我!他憑什么?娘,你說,紫茹說的會不會是真的?司馬陵心里真是有人么?”
三夫人不自然的轉開視線,強笑道,“別胡思亂想了,紫茹那賤婢恨你,自然不會說好聽的話。好了,別想了,睡吧。都過去了,還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作甚?沒的苦了自個兒。”
三夫人說著,身子躺下,拍了拍明汐,“你也睡吧,時候不早了。()”
夜燈朦朦中,明汐緊緊地盯著三夫人已經闔目似平靜的睡姿。半晌后,她跟著躺了下去,調整了下姿勢平躺,忽地,她輕聲道,“娘,六妹妹如今可真好看啊。”
三夫人唇角現出一抹欣慰,“嗯”了一聲,“這丫頭出落得好。”
明汐一頓,低聲道,“六妹妹可是在宮選前就恢復了容貌?”三夫人未回話,她又淡淡帶笑,“太子殿下早就見過六妹妹真容的,對么?德勝樓,六妹妹裝扮成那方世玉,太子殿下還賜了那‘義商’的招牌給她名下的店鋪——娘,你說,司馬陵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方世玉就是六妹妹?”
三夫人在黑暗中沉寂了片刻,“怎么會?你別胡思亂想了,睡吧。過去的事別去想了,多想想娘同你說的話。”
說完,便再無聲息。
明汐偏首定定地望著三夫人的側臉,眸中冷光瑩瑩。
在明汐去靈堂之前,納蘭笙同榮烈并未有說話。
明汐到后,先喚了一聲火盆前丟紙錢的納蘭笙,納蘭笙未抬首,置若罔聞。
明汐臉色僵了僵,看向站在幡前對這夜景的榮烈,“妹夫——”
榮烈連身都未轉。
明汐僵了片刻,訕笑道,“你們忙,我上柱香就走。”
上完香,明汐悻悻離去。
榮烈轉過身,走到火盆前,淡笑挑眉,“納蘭五少心腸還真夠硬的?”
納蘭笙冷冷抬眸,“干卿何事?論心腸冷硬,何人能同睿親王殿下相比?”
榮烈神情一怔,隨即垂了垂眸,默然片刻,“此番的事,雖非我所愿。可她畢竟受我牽連,我責無旁貸。你是她兄長,替她出氣出頭,我無話可說。可如今,我也要說一句,而今我護她之心,也未必在你之下。”
納蘭笙一愣,定定地看著榮烈,眼中質疑。
榮烈垂眸淡淡而笑,“五少同她兄妹同心,默契情深。也是聰明人。在下的心思,并未太過隱藏,五少應也能看出幾分才是。害她的人,我自不會放過。可五少若真的心疼她,也該多設身處地的為她多想才是。”
納蘭笙垂下眼簾,語聲淡淡,“你這是什么意思?”
榮烈蹲下身,動作隨意的從納蘭笙手中取過一疊紙錢,丟了一張在火盆中,“一月前,她本不理會于我,卻主動對我提及朝政之事。”
納蘭笙眸光一閃,抿緊了唇,緊緊盯著榮烈的臉。
“編纂《胡漢大典》,建立太學,皆是她向我提議,而后,由我報于皇兄。”榮烈輕輕撩起眼簾注視著納蘭笙,“五少還不明白她的苦心么?她怕自己護不了納蘭府的親人,她這是授人以漁!五少口口聲聲兄妹情深,若五少真的憐惜她自幼受苦,一路坎坷,怎能只固守著自個兒的兄弟情誼,執著舊念?”
納蘭笙面色白了白,唇抿緊成一條直線,看了榮烈一眼,語聲低沉,“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榮烈低低而笑,“我倒希望她能什么都同我說,可她什么都沒說。她同我說的,也定是同她想護著的人有關。她自個兒的事,她從未主動提及過。”又淡淡笑了笑,“你我都是男人,你也該明白有些事本無對錯之分。司馬氏庸碌,這大好江山雖是我西胡出兵奪下,可千里之堤又豈能僅潰于江水之擊?這些年,五少行遍天下,當最知民間疾苦,最知民情民心。這大漢之敗,真只是我西胡之功么?五少心知肚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個道理想必五少也是該明白的。她金鑾殿闖宮,這天下間,胡人漢人皆有贊她,也有罵她恨她的。可她為的是誰,你我心里最明白不過。可她說的話,不知五少可曾深想過。她那番話,不僅是救了父兄,也是救了這天下間的百姓。如今已是米已成炊,若再起干戈風浪,成全的是義氣忠義,可苦的卻是這天下。是司馬氏負了這天下,負了這天下百姓,他司馬氏坐不好這江山,我榮氏為何不能趁機而為?我皇兄登位這數月,五少憑心而論,我榮氏做的不比司馬氏好數倍么?她說,胡人是人,漢人也是人。既然大家都是一樣的,有能者居之,本就是天下正理。五少胡不平?”
夜風灌入,兩側白幡同火盆中的火舌一同共舞,獵獵作響。火舌吞吐拉長,將納蘭笙白凈清秀的俊容映照得分外清晰紅潤。納蘭笙眸光沉寂,神情中隱約一抹復雜沉淀。
榮烈說完這長長的一段后,便未再抬眸,只靜靜地將手中的紙錢,一片一片的朝火盆中慢慢丟著。
納蘭笙的聲音良久之后響起,“若是你皇兄想害她,你待如何?”
榮烈勾唇一笑,“五少在京中日久,難道不知我皇兄也忌我三分么?她不過是一介女流,我明白她,她的心中只有至親之人,再則,她關心的是這天下百姓,從這般角度,她倒是同我皇兄有同道之心。五少且放心,無論何時何地,但凡榮烈有一息尚存,定不容人再傷她一分一毫!”
輕聲卻又毋庸置疑的斬釘截鐵說完最后一句后,榮烈望著納蘭笙,眸光平靜而深邃,“五少同她心有靈犀,也是至聰慧之人。榮烈之言,五少當自會辨知真假。榮烈自當信守承諾,但五少若真心為她,當也該深思熟慮才是。天下人天下事,百年后,皆是一捧黃土。一時榮辱又豈能及得上百年間的相知相守?榮烈原本也是不明白的,是她教會了榮烈如是做想。”
納蘭笙靜默許久,瞥了如榮烈一眼,唇角浮起一抹淺笑傲然,“我這六妹妹原本就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她是天下最有大智慧的女子。”頓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榮烈,“真要我說實話,你還未必配得上。”
榮烈勾唇而笑,眼中同時也有笑意四濺,非但未生氣,還頷了頷首,“在下亦有同感——我及不上她,可五少這兄長只怕也是稍欠些許。照榮烈看來,你我也不分軒輊。”
納蘭笙一滯,睨了榮烈一眼,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榮烈輕笑無聲,頓了頓,挑眉淡淡,“你可知她昨日進宮見了我皇兄?”
納蘭笙驀地抬眸。
榮烈垂眸,唇角微彎,未有如納蘭笙所愿,卻低沉若輕,“十八年前,納蘭府雙生龍鳳究竟是怎么回事?”
納蘭笙面色遂一變,眸光頓時灼灼戒備,唇卻抿緊。
榮烈余光將納蘭笙的表情收入眼中,輕輕一笑,嘆氣道,“你這妹妹外柔內剛,對我下了諸多戒律。可我又偏喜歡得緊,不敢不從。她不喜我私下查她,可我早前又查了些,如今半明不明,心中實在難忍。舅兄若能告知些許,于我于她也皆有益處。她性子倔,無論何事都喜藏在心里,不肯對人言。可若這般下去,對她養身卻無益處。人心只那般大,藏的事兒多了,未免自苦。”抬眸湛然晶瑩,神光內斂,唇畔卻笑意親和,“旁的事不論,于這一點上,你我當是一致。不若你我為她分憂一二,不知舅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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