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煥章想了想,若有所思道:“閆平士的名字,我還真是聽說過,只是聽說他是位云游四方的郎中,民間倒傳說他的醫術很高明,不過我也沒有親見過。”奇道:“楚老弟,你在青唐縣是要找尋閆平士?莫非閆平士出現在青唐?”
楚歡猶豫了一下,終于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肖煥章神色劇變,厲聲道:“你是說,周仁康誘你入陷阱,意圖行刺于你?”
楚歡點頭道:“從抓獲的人口中得知,此事與一個叫葫蘆寨的有關。”
“葫蘆寨?”肖煥章冷笑道:“楚老弟,你有所不知,這葫蘆寨如今可是你們西關道的毒瘤,西關道眾多匪患,這葫蘆寨便居于其首。”
楚歡坐正身子,問道:“肖大人,葫蘆寨實力很強?”
“葫蘆寨在葫蘆山,處于西關越州和天山沙州交界處,當年劃分兩道,就是以葫蘆山為界。”肖煥章解釋道:“葫蘆山是西關道最大的山脈,連綿近百里,群山環拱,地形十分復雜,溝壑縱橫,山中有河,坡中有洞,據我所知,葫蘆寨已經嘯聚了好幾千人,最為緊要的是,聽說不少西北軍先鋒營的人在戰亂之時,就投到了葫蘆寨……!”
楚歡摸著下巴道:“原來如此。”
“先鋒營的人,都是經過軍事訓練的。”肖煥章嘆道:“這些人到了葫蘆寨,你說葫蘆寨就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嗎?”
“莫非沒人將這幫亂匪剿滅?”
“倒也不是這樣說。”肖煥章道:“其實我這次過來,一來是見見楚老弟,二來也是告訴楚老弟一些西關的情況。西關的亂匪,恐怕比楚老弟想的還要嚴重,余不屈老將軍臨去之前,將西北三萬大軍調到雁門關,修建三十六塢堡,那是為了提防西梁人,在寧山那邊,也還有近三萬人,這中間有余老將軍從關內帶來的兩萬衛所軍,還有近萬名以前隸屬西北軍的官兵,余老將軍將其編制為平西軍,主要是用來平定西北的亂匪。”
“平西軍?”
肖煥章點頭道:“正是,平西軍被分為八大營,余老將軍過世后,就由朱凌岳暫時統管。”
“朱總督還在寧山那邊?”
“已經回到了天山。”肖煥章道:“寧山的平西軍,也大都調走,往各處平匪。楚老弟也該知道,西梁人打進來,各州的州軍早已經不復存在,所以西關四州,金州調了一個營,賀州調了一個營,越州四個營,甲州寧山還剩下兩個營……這些平西軍,在州軍重組之前,就只能依靠他們穩定西關的局面了!”
“現如今平西軍歸誰統轄?”
“東方信。”肖煥章似笑非笑道:“以前是朱凌岳麾下近衛軍的統制,此后朱凌岳便將平西軍的統兵權交給了東方信。”
楚歡倒是記得此人,他從西梁返回,在一場酒宴上見過此人,此人還在酒宴之上大發酒瘋。
“東方信既然掌管平西軍的兵權,就不曾想過去剿滅葫蘆寨?”
“兩個月前,就派了數千兵馬去攻打葫蘆寨,卻大敗而歸。”肖煥章道:“東方信從平西軍中調了四個營,如今就駐扎在越州朔泉城城外……越州匪患眾多,但是最有勢力的,就是葫蘆寨,只是前番雖然派出數千兵馬去攻打葫蘆寨,據說連葫蘆山都沒能進去半步……!”他似笑非笑,撫須道:“也不知道是平西軍不堪一用,還是葫蘆寨的群匪太過厲害,不過那葫蘆島的地形確實復雜,騎兵使不上勁,至若步兵……聽說葫蘆寨的大營在葫蘆山最險峻的地方,想要殺入葫蘆寨,必須要從兩座吊橋殺進去,吊橋一起,便是神仙也沒有辦法。”
楚歡摸著下巴道:“這樣說來,他們行刺本官,并沒有任何顧忌,只是覺得官兵奈他們不何?”
“在葫蘆寨的匪眾看來,未必不是如此。”肖煥章道:“他們為害越州,燒殺搶掠,比之西梁兵還要兇殘,西關的百姓衣食無著,但據說葫蘆寨卻通過搶掠,儲存了許多的糧食……楚老弟,西關想要恢復元氣,百姓想要安居樂業,這葫蘆寨是不可不除啊。”
楚歡微微頷首,拱手道:“多謝肖大人賜教。”
“不過話說回來,葫蘆寨為何會如此處心積慮行刺大人?”肖煥章撫須若有所思道:“周仁康畢竟是朝廷命官,他身在甲胄,葫蘆寨在越州,兩地相距甚遠,葫蘆寨怎會利用周仁康帶領楚老弟進入圈套?這周仁康為何又要與葫蘆寨的人勾結在一起?”
楚歡含笑道:“其實這也是楚某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但凡做一件事情,總該有其目的。”肖煥章肅然道:“葫蘆寨大動干戈,不辭路途遙遠,從越州葫蘆山跑到青唐來行刺大人,他們所圖是什么?亂匪打家劫舍倒是常事,可是這般處心積慮行刺官員,卻是很為罕見,而且他們行刺楚老弟,對他們有何好處,難道只是因為擔心楚老弟上任之后會圍剿他們?”
楚歡淡淡笑道:“楚某覺得這個原因似乎并無太多的說服力。”
肖煥章笑道:“我也覺著有些蹊蹺……!”想了一想,問道:“楚老弟在西北莫非有什么仇敵?如此惡毒的詭計,那是要置楚老弟于死地方才甘心啊,能夠讓青唐縣令聽從調遣,我總覺得葫蘆寨應該還沒有這樣的能耐吧?”
“仇敵?”楚歡苦笑道:“楚某初來乍到,怎會結下仇敵?”
肖煥章點頭道:“這倒也是。”若有所思,眉頭忽然一緊,喃喃自語:“難道是……!”似乎意識到什么,立刻笑道:“好在楚老弟逢兇化吉,日后定要小心謹慎,西北不太平,這不是口頭上的話,處處都要留心提防。”
楚歡道:“有勞肖大人掛念,楚某感激不盡。對了,肖大人似乎想到什么,是否有什么不好說?”
“沒有沒有。”肖煥章擺了擺手,隨即壓低聲音問道:“楚老弟,你見過朱凌岳?”
“有過幾面之緣!”
“你對他為人如何看?”肖煥章端起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經涼了,但是肖煥章卻還是很有修養地品了品。
楚歡道:“都說朱總督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西北軍曾經在西梁鐵騎的進逼下,潰不成軍,是朱凌岳帶著天山道的禁衛軍,趕赴前線,利用禁衛軍集攏了西北潰軍,構筑防線,這才一度阻擋住了西梁軍的步伐,等到了余老將軍趕赴西北。”
“這倒是事實。”肖煥章用茶蓋撫著茶葉末子,“如今朱凌岳在西北威名赫赫,正因如此……否則也不會在戰時總攬西北三道的軍政事務……!”
“肖大人是說,朱凌岳也曾插手北山軍政事務?”楚歡問道。
肖煥章放下茶杯,道:“我是一身病,西梁人打進來的時候,身患痢疾在身,這條老命差點都丟下,他將我北山三道的州軍盡皆調走,事關西北戰局,我自然不會反對。只是這位朱總督也不想想,打西梁人自然責無旁貸,可是里面都掏空了,要是鬧起匪亂來,如何是好?我曾對他言及此事,但是他的意思,國難當頭,只能先去管西梁人,內亂暫時也顧不了了。”
“后來如何?”
“就如我所料,各州兵力抽空,前面打著,后面那些亂匪伺機而起,本督眼看著亂匪肆虐,可是手中的兵力根本不足。”肖煥章嘆道:“這倒不是緊要的,等到西梁那邊退走之后,這位朱總督立刻上折子彈劾北山官吏,折子里說北山官員尸位素餐,前線將士浴血廝殺,而后方的官員卻連地方的匪患都無法平定,導致西北軍后方不穩……這一道折子上去,北山從上到下數十名官員橫遭飛禍,罷官免職是輕的,不少更是被押赴刑場,當眾斬首,說是要殺昏官穩民心……朱凌岳這事兒就干的頗有些不地道了。”
楚歡倒不想還有這么檔子事,尚未說話,肖煥章已經搖頭苦笑道:“州軍被調走,手無兵馬,如何平賊?本督往朝廷上折子,解釋此事,卻如石沉大海,其實本督心里很明白,朱凌岳功勞赫赫,有大功于國,朝廷對他的折子自然是相信的……!”說到此處,立刻擺手自嘲笑道:“罷了罷了,怎么說起話來,就像在楚老弟面前訴苦……楚老弟,讓你見笑了。”
楚歡搖頭道:“肖大人和我這樣說話,那是推心置腹,楚某怎敢見笑。”
肖煥章顯出欣賞之色,道:“說得好。楚老弟,圣上慧眼識人,派你來西關支持大局,必然有一番作為,只是西關的局勢尚未明朗,一切從頭重來,許多事情也未必順利,西北一系,雖然你我份屬兩道,但都是為了西北的百姓謀福祉,西關有難,北山也不會坐視不理,日后若是有需要北山相助的地方,我北山定是義不容辭。”
楚歡起身來,深深一禮,肖煥章已經笑著拉楚歡坐下,“楚老弟,切莫如此,你我之間,相互扶持,也談不上是我北山助你,日后說不定還要你楚老弟相助,我是西北人,說話素來直率,你將我當成自己人看,肖某也就將你當成自己人看。”
楚歡臉上帶笑,心中卻陡然明白過來,這肖煥章堂堂總督之尊,來到這里破敗的小縣城,敢情是為了要和自己結為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