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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錢是都花出去了,看這幾天的錢花的。這人影子還沒見著一個。”周氏就道,語氣中隱隱有些不滿。
“著啥急。”連老爺子其實心里也有些急,但是作為張羅這件事的人,他卻不好表現出來。“也得容人家點工夫。……這近邊的,怕是沒啥合適的人。得往遠處找,這就耽誤工夫了。”
所謂的近邊的沒合適的人選的話,不過是遮掩。事實的情況是,近處的人知道老宅的名聲,知道連守仁的名聲,因此沒有人愿意上門。
晚上吃飯,周氏看四郎就有些變顏變色的,連老爺子卻是神態如常,甚至看四郎的臉色更加柔和,就像根本沒發生過什么事情一樣。
“四郎啊,多吃點,正長身子的時候。”連老爺子特意給四郎碗里夾了一筷子炒菜,那是每頓飯周氏給他開的小灶。“趕年你年紀也差不多了,趁著我還硬朗,正好把你的親事也操辦起來。你和你大伯一樣,他說填房,差不多就行。到你那個時候,肯定得給你好好操辦”
“看著有啥合適的人,你們就告訴我。到時候,我請媒人去說和。”連老爺子又對連守義道。
“啊、啊。”連守義并不是很熱衷,只含糊地應了兩聲。
四郎先是一怔,不過很快他的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有些陰測測的表情,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垂下眼皮,大口地將碗里的飯菜扒進嘴里。
入夜之后,連老爺子輾轉難眠。他嘴上說這回武二狗和武三狗應該能夠靠得住,但是在心里,他其實并沒那么確信。
“這個時候,他們倆應該到哪了?”連老爺子睡不著,就跟周氏說話。
周氏此時易筋經睡了一會。被連老爺子的說話聲音叫醒,意識還是模糊的。
“愛到哪到哪,你不放心,你咋沒跟著去。”周氏沒好氣地道,然后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周氏就是這樣的人,她從來不在心里擱事。但凡有點不痛快,她會立刻地發泄出去。讓別人不痛快。因為心里沒事,她的睡眠特別好,身上也沒有病痛。
連老爺子卻和周氏是兩樣的人。連老爺子總是滿腹心事,有的時候一夜一夜的睡不好。
周氏不搭理他。連老爺子感覺也沒趣。他也翻了個身,緊緊地閉上眼睛想要睡覺。
然而,他想要睡覺了,卻并不能睡著。
白天的時候只是隱隱有些作痛的傷口,在這個時候突然發作起來。連老爺子只覺得傷口處又熱又燙,疼痛讓他無法入睡。
忍了一會,終于再也忍不住,連老爺子哼哼著呻吟了起來。他哼哼了半天,周氏那邊鼾聲依舊。睡的極為香甜。
“點燈。”連老爺子大聲道,叫醒了周氏之后,又強忍著怒氣說道,“我死你旁邊,你都不帶知道的。”
周氏起身點了燈,將燈靠近連老爺子重新查看他身上的傷。白天看著只是有些青紫的傷痕,如今卻紅腫起來。摸上去直燙手。
“哎媽呀。”周氏就被嚇到了,“這可咋整,趕緊叫郎中吧,這得吃藥啊。”
連老爺子雖然將周氏給折騰了起來,但還是咬死了不肯請郎中來。
“哪就那么嬌性,挺一挺,過兩天就好了。這一年請的郎中,都比這多半輩子請的還多。人家表面上夸我有福。背后還不知道咋說那。”連老爺子嘆氣道。
“那你自己個挺,你折騰我干啥?”周氏氣道。
“……燒點水,給我敷一敷。”畢竟疼痛難忍,連老爺子就像周氏要求道。
周氏嘴里不停地埋怨、咒罵,不過還是穿衣裳下了地,出去叫人。她沒叫蔣氏。而是站在打開前門,扶著門框招呼何氏和連芽兒。
半夜三更的,連守義一屋人早都睡下了。何氏睡覺也特別沉,連芽兒倒是最先醒了,她坐起身,卻被四郎低聲呵斥了一聲,只好又躺了回去。
周氏一連喊了好幾嗓子,都沒人應聲,連老爺子在屋里聽見,就有些不耐煩起來。就燒點水,一把柴禾的事,周氏自己完全可以做,卻非要叫起別人來。連老爺子本來的心意,就是不想驚動別人。可這個時候,他又不能呵斥周氏,下周氏的臉。
“得了,別叫了,都睡熟了,我自己個來。”連老爺子有些慪氣地道。
周氏在外面卻急了,干脆破口大罵起來。她嗓音洪亮、中氣十足,在這靜夜里,她的咒罵聲幾乎傳到了村口,就有遠遠近近的狗被驚醒,吠叫起來,接著就有雞鴨也被驚動起來。
何氏那邊依舊沒有動靜,上房西屋的燈卻亮了。
周氏這么大的動靜,這一院子的人早就醒了。蔣氏就穿戴好了走出來,勸周氏進屋。
“奶,是要燒水不,我來燒。你老回屋歇著吧。”蔣氏上前扶住周氏,低聲勸道。
“不用,我就不信了。”周氏甩了甩胳膊,“我要是讓你燒水,我不會叫你?我就是叫老二媳婦來,我就不信,我就叫不動她了!”
周氏叫上了勁兒,又有蔣氏出來,她身邊有人,膽氣更壯,干脆就從上房屋里出來,踩著兩只小腳到了東廂房門口,氣勢洶洶地一邊砸門,一邊咒罵。
“……在屋沒,養、漢、老婆黑更半夜的出去呱啦還沒回來?……老母豬托生的,睡死了……”周氏越罵越毒辣,越罵嗓子越豁亮。
這黑燈瞎火的,蔣氏不敢丟下周氏,只能在旁邊扶著。聽周氏咒罵,她極尷尬,也不好說什么,只好垂下頭不吭聲。連老爺子坐在上房屋里,明白周氏這是心里有氣。他并不愿意讓周氏這么鬧騰,傷口又疼,心里又氣,干脆賭氣下炕,自己燒水去了。
連老爺子心里也有氣,手下就重,外屋里頓時響聲連片。
而東廂房連守義那幾口人,最后還是頂不住周氏的斥罵,屋門打開,連芽兒怯生生地從里面走了出來。
“奶,啥事啊?”連芽兒的語音帶著顫音,身子也瑟瑟發抖。那顯然并不只是因為夜里冷,而更多是因為嚇的。
“你這個小,”周氏氣頭上,也不顧念這些天連芽兒鞍前馬后的服侍的情分,劈臉就罵,“招呼你這半天,你沒聽見,你耳朵里堵棉花套了……”
連芽兒哪敢應聲,被罵的哭了起來。
周氏一巴掌將連芽兒拍到一邊,繼續沖著屋里罵,直到將何氏也給罵了出來。
等到周氏像趕羊一樣將何氏和連芽兒趕進上房的時候,連老爺子已經將水燒好了。他很和氣地讓蔣氏、何氏和連芽兒都回去睡覺。這讓周氏立刻就將矛頭又轉向了他。
“我也不用你,我有手有腳。”連老爺子賭氣道。
何氏巴不得的一聲,立刻轉身走了,走出去兩步,她又回來,把連芽兒也給拉走了。蔣氏見連老爺子和周氏吵吵起來,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也只得扭身回了屋。
一會,連守仁從屋里出來,不過也被連老爺子給打發了回去。
“你歇著你的去,要用熱水不,爹這有燒好的。不要,不要就回屋睡覺去。”
“我是為了誰,我是為了啥?”周氏一屁股坐在灶臺上,拍掌地道,“我是那懶人嗎,我是不愿意干活?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個沒囊沒氣的老王八犢子。”
連老爺子此時也不愿意跟周氏糾纏,干脆自己用鍋里舀水,就進屋去了。周氏委屈地在外屋有咒罵了一會,最后因為沒人搭理,她也進了屋。
進了屋,看見連老爺子本手地燙手巾往傷處上熱敷,周氏又一邊罵,一邊搶了過來,很用心地幫連老爺子熱敷起傷口來。
自然,整個過程中,周氏的嘴就一直沒閑著。
連老爺子裝聾作啞,這一折騰,就一直折騰到快要天亮,老兩口子才又睡下了。
第二天,連蔓兒他們就得知了這件事。當然,具體是怎樣她們并不清楚,只知道周氏半夜起來叫何氏干活,因此罵了一夜的街。
張氏往酸菜作坊去了一回,更是將周氏都罵了些什么都了解到了。對于周氏罵人的功力,張氏依舊懷著恐懼。
“……一點余地都不帶留的,就顧著她自己罵的痛快。臉皮薄點,都能讓她罵跳井了。我不是向著芽兒她娘說話,那有些話,她做婆婆的,咋就罵得出口!”張氏跟李氏嘮叨。
李氏很慈愛地摸著張氏的頭發。
“……當初你爹就夸你公公那個人,是個好人,有涵養。你婆婆那人,咱也沒好好了解了解。就知道是個挺干凈、利落的人。也聽人說她嘴上不饒人。可也聽說,她對大兒媳婦還行。那時候我們都還往好處想,想著咱嫁妝給的多,你又能干、和順,她就算不稀罕你,也不能糟踐你。誰承想……,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張青山和李氏,雖然都大字不識,但是卻從不打罵孩子,更不會用骯臟的詞句侮辱自己的孩子。沒分家的時候,張氏對周氏那么順從,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周氏罵她。
為了少被侮辱,張氏寧可吃別的苦頭。
“總算熬出來了。”李氏和張氏同時嘆道。
武二狗和武三狗兄弟走了幾天,連老爺子的嘴上又長出一圈新的火泡。就在大家伙都認為,武家兄弟是騙了拿錢躲出去了的時候,這兄弟兩人竟然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們還帶回來一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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