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多少?”耶律洪基問道。
“三十萬兩白銀。”耶律重元道:“我們要五十萬,他們只給二十萬。”
“只給二十萬兩,太少了吧……”耶律洪基摸著剛剛長出黑須的下巴:“當年慶歷增幣,增了多少?”
“也是二十萬兩。”耶律重元道。
“這么說,也不少了……”耶律洪基一句話,讓滿帳的大臣險些全都趴下。
“但是,據我們偵知,南朝給的底線,是五十萬兩。”耶律重元皺眉道:“我們要五十萬兩,已經很是照顧南朝了,可那幫愣小子,只肯給二十萬兩,否則就卷鋪蓋走人,這才僵在這里。”
“他們為什么不答應?”耶律洪基奇怪道:“南朝既然都許了五十萬兩,何必僵著呢?”
“不知道……”耶律重元搖頭道。
“我知道。”這時候,陳恪他們來捺缽后廣泛的交際,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竟然有人幫著他們說了!而且這人的分量,一點不輕——他是遼國齊王耶律重義、陳恪的球友:“前日打馬球的時候,聽陳學士說過,慶歷增幣時,富相公一個人,就談成了二十萬兩。而今他們三個人前來,而且是一個王子、一個狀元、和一個老臣,陣容不可同日而語,若是談個五十萬兩回去,還不如撞死算了。”
“原來是面子上抹不開……”同樣是年輕人,耶律洪基很是理解這種心情。笑道:“寡人該不該給他這個面子?”
“陳學士文名滿天下,不該讓他如此尷尬。”齊王笑道:“他日后前程定然遠大,我們給他這面子,將來定有回報。”你道齊王會為個球友如此說話?他是吃了陳恪賄賂的!而且陳恪許諾,日后齊王府上一應珍玩采買,只需要寫個信到四海商號即可繞過榷場、從海上送到遼國,且只收他成本價。
遼國畢竟無法與宋朝相比。其最缺乏的,就是上等絲綢、小團茶、名窯瓷器、以及各種珍玩。在榷場也只能買到次品,宋朝人的好東西都是內銷的。你有錢也買不到。即使買到,也得多花好幾倍的冤枉錢。
現在陳恪不僅送他一批上等貨色,還承諾敞開供應。齊王殿下哪會吝惜幾粒吐沫星子?
齊王此言一出,竟然引來紛紛附和……也不知是都拿了陳恪的好處,還是對陳學士太有好感了,估計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耶律重元見狀火冒三丈,就是因為你們這群廢物點心,才讓老夫的計劃落空,還成了契丹的笑柄!他重重一咳道:“陛下,這是國與國間的較量,五十萬兩和二十萬兩,絕對不一樣的!”
顯然。支持耶律重元的也不少,尤其是那些跟著耶律洪基去打獵的,他們和陳恪沒什么交情,自然看不慣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操行,便也大聲嚷嚷起來。
金頂王帳內登時就開了鍋。吵得耶律洪基直皺眉。他為什么不喜歡待在家里,就是這個原因。契丹人本來就禮節粗疏,加上那些王公又大都是他的長輩,渾不把他放在眼里。基本上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換了誰當這個皇帝,誰都煩!
煩透了,耶律洪基便重重一拍案道:“都閉嘴!”
眾人登時全都安靜。望著他們的皇帝。
“有點素質好不好?”耶律洪基白他們一眼,沒好氣道:“讓宋使聽見了笑話……”
眾人不說話了,全都望著他,意思是,那你拿主意吧。
我拿就我拿!耶律洪基想一想,拍板道:“齊王不是說,宋使會擊鞠么?讓他們和寡人打一場馬球!他們贏了,就按他們的來,若寡人贏了,則按咱們的來。”
“這個主意真好,兩全其美!”眾人這下都滿意了。對齊王那些人來說,至少給宋使爭取了個成功的機會,也算對陳恪有交代了,輸贏自然與他們無關。對耶律重元那些人來說,皇帝的宮廷馬球隊,打遍遼國無敵手,連馬都不產的南朝,怎么會有敵手呢?
勝利已是囊中之物,給宋人一個臺階也無所謂……
“什么,馬球決勝?”遼主的旨意傳到禮賓帳,趙宗績和趙卞登時傻了眼:“這不是坑人么?”
但遼主也是皇帝,金口一開,再無更改的道理。現在遼人反將一軍,不容商量,你不答應就滾吧!
誰說耶律洪基是青年?這主意硬是要得……既給了宋人面子,又不影響結果,自己還不失體面。
看一眼一聲不吭的陳恪,趙宗績道:“能比得過么?據說遼主的宮廷馬球隊,已經多年沒有遇到對手了。”
“會不會是遼國的臣子不敢贏皇帝,都跟他假打?”趙卞以南朝風俗猜度北朝。
“不能夠,遼人不是咱們漢人,能贏皇帝那是求之不得的。”趙宗績雖然是個初學者,但對遼國的馬球界,還是有所了解的:“而且他們經常用馬球來處理糾紛,所以沒有讓著皇帝的可能。”
“那么說,真是高手了?”趙卞倒吸冷氣道。
“豈止是高手,簡直是高手中的高手。”趙宗績道。
“停停停……”陳恪終于受不了他們的聒噪,出聲抱怨道:“你們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么?”
“我們的意思是,”趙宗績望著陳恪,聲音平和道:“放棄吧。五十萬就五十萬,大不了從頭再來……”
“胡說八道。”陳恪站起身,搖搖頭,一字一頓道:“人家都下了戰書,我陳仲方豈能避戰?”說著便往帳外走去。
“干甚去?”趙宗績問道。
“訓練……”
“這么說,你真要比過?”
“廢話……”
陳恪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大帳里,趙宗績看看趙卞道:“我說用不著激將法吧?這家伙,從來不當縮頭烏龜。”
“年輕人,銳氣!”趙卞嘆氣道:“老朽是多此一慮了……”
侍衛們的營帳中,陳恪將他的九名正選、六名備選,十五名隊員集合起來,向他們宣布,三天后將有一場馬球比賽。
隊員們以標準的軍姿整齊肅立,沒有人提問。
“對手是遼主麾下的遼國宮廷隊。”陳恪又道。
隊員們還是沒反應。
“這支球隊,是遼國最強的。”陳恪想一想,決定還是把真相告訴他們,若是沒有足夠心理準備,到時候肯定會潰不成軍的:“也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
隊員們的臉上,終于流露出興奮的表情。
“你們什么想法?”陳恪看看他指定的隊正道:“陳忠,你說說看?”
“報告大人,打敗他們,我們就是天下第一!”陳忠大聲回答道:“報告完畢!”
“嘿……”陳恪不禁失笑道:“爾等也這樣想?”
隊員們一起點頭。
“真是一幫……”陳恪搖頭苦笑道:“狂妄的家伙。”說著他正色道:“從戰略藐視對手,是對的。但必須要在戰術上高度重視他們。”頓一下道:“明天上午,他們要打一場練習賽,都跟我去觀摩,什么是天下第一!解散吧。”
“喏!”隊員們一齊朝他行禮。
第二天,陳恪帶著他的隊員,來球場觀摩遼國宮廷隊的訓練。這天充當陪練的,正是與陳恪他們殺得難分難解的齊王府馬球隊。
球賽還沒開始,場地上已是人山人海,盡管只是場練習賽,但保護安全的侍衛加觀眾,足足有近萬人。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為了看得見,有人站在馬背上,有人直接讓仆人架梯子,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就像一場盛會。
得虧陳恪他們來得早,才占到了前排,陳恪更是被齊王請到了車上,一邊享用鮮果美酒,一邊觀賞比賽。
“這場比賽真受歡迎啊。”陳恪笑道:“從沒見過這么多看球的。”
“不是我們,是宮廷馬球隊受歡迎。”齊王搖頭道:“人們總是喜歡常勝將軍,他們的任何一場比賽,都會爆滿。”頓一下,他望著陳恪道:“老實說,我覺著你們沒有贏的希望。”
“比過才知道。”陳恪笑道,但開賽之后,他就笑不出來了。
對手實在太強了!
整個第一段,一炷香的功夫,齊王府的球隊,竟愣是觸球不超過十下,而比分已經變成三比零。只見球一到了宮廷隊隊員的杖下,就變得極為聽話,無論是控球過人,還是長傳短傳,都能隨心所欲,明顯比對手技高一籌。
而且他們相互間配合極為默契、傳遞十分流暢、很少失誤。就連他們的坐騎似乎也更快一些,在同等條件下,總是宮廷隊能搶先觸球。
盡管只看了一節,陳恪的臉色就嚴峻如鐵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帶隊員來看這場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