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貢不是貿易,卻比世界上最賺錢的買賣——海上貿易的利潤還要高十倍。
一般海上貿易有五十到七十倍的利潤,然而以外國使者朝貢的方式,把所攜的貨物獻給朝廷,所得到的賞賜,可相當于貨物價值的十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天朝上國的富足與大方。
也就是說,同樣一船貨物,如果老老實實與宋朝做貿易,‘只能’獲得五十到七十倍的收入,但如果用來朝貢的話,卻有五百到七百倍的利潤!
什么叫干一票夠一輩子花,這就叫干一票夠一輩子花……
當然朝貢的主體必須是國家。天朝的大度賞賜,是建立在番邦臣服的基礎上的,所謂‘我行王道、諸夏來歸’。
但是,后世一個姓馬的先生說過,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足以讓資本家踐踏人世間一切法律和道德,何況是五百倍的利潤?所以自古就有冒充他國使節朝貢的事件發生,令人震驚的是,這些鋌而走險者,往往可以得逞,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被識破砍頭。
這并非因為他們的騙術有多高明,而是因為天朝上國對這個世界的無知,容易讓騙子鉆空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本朝四位皇帝,兩個得位不正,一個有祥瑞綜合癥,另一個憋著勁兒想做千古仁君,所以都對萬邦來朝毫無抵抗力,心甘情愿的當那個冤大頭。所謂上好下所行,地方官員為了獲得功勞、青史留名。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只要不是假的過分,都樂意為他們向朝廷引薦。
當然,大宋國庫已經沒太祖時那么寬裕了。這種千金買鵝毛的營生,次數多了誰也消受不起,但又不能不讓人家朝貢,所以朝廷想出個折中的辦法——規定每個國家的朝貢次數。距離近的一年一貢。遠的則若干年一貢。規定次數外的朝貢,邊境官府和市舶司不得放行。
此舉一出,才使冒充使節的現象大大減少。這些年來甚至已經絕跡。但塞爾柱人入主巴格達后,阿齊茲意識到機會出現了……他很清楚塞爾柱人自大狂妄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向大宋稱臣納貢的。那么官方的朝貢必然已經斷絕。
從塞爾柱人入主巴格達,到現在已經三年,正好又到了朝貢的年份,既然塞爾柱人肯定不會來,那阿齊茲就替他們走一遭,省得浪費了指標。
他說服了債主給他最后一次機會,變賣家產進行這次冒險。為了提高成功率,他買到了全套通關文書……塞爾柱人的統治下,原先的宮廷官僚全都失業了,只要肯出錢。什么樣的文書他們都會幫你造。他甚至聘請了一名曾經出使過大宋的官員,作為自己的親隨,踏上這趟詐騙之旅。可惜那家伙身體不好,在中途就得病死了……
因為那名官員的暴斃,加上他曾經數度到過廣州、泉州。擔心會被人認出來露了餡,所以才會選擇欽州港這樣冷門的港口來,實指望著能糊弄過關,到了京城就好說了。
事實上,他也把王罕騙得一愣一愣,只是也不只是運氣太差。還是運氣太好,他竟然碰上了陳恪……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阿齊茲攤開雙手道:“陳大人,你可以盡情的鄙視我這個詐騙犯。”
“不不,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和智慧,如果沒有碰上我,你應該可以成功的。”陳恪搖頭笑道:“可能的話,我們交個朋友吧。”
“交朋友?”阿齊茲瞪大眼道:“大人和我這個……詐騙犯?”
“不要一口一個詐騙犯。”陳恪搖頭笑道:“我可以幫你,洗掉這個罪名。”
“哦,”阿齊茲一喜道:“怎么洗掉?”
“我明天跟那位王大人說一下,就說你們其實是來求大宋援助復國的,他自然不會再搭理你們,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最穩定,給力文學網)”陳恪笑道。他身后的柳月娥無奈壞了……這個人膽大妄為,簡直一點節操都沒有。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阿齊茲突然明白過來道:“我給你十斤金子做人事,如何?”
“人事……”陳恪這個汗啊,回頭看看柳月娥道:“我像是索賄納賄的貪官污吏么?”
柳月娥很肯定的點點頭。
“靠。”陳恪翻個白眼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大人,是嫌少么?”阿齊茲面色陰晴變幻道:“目下,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但你放心,等到朝貢成功后,我還有厚禮相贈。”
“住口!”陳恪陰下臉道:“我一個宋朝的官員,若幫著你把大宋當傻子耍,還算是個人么?”
“這……”阿齊茲不懂了:“大人既然不許我朝貢,那怎么做朋友?”不論什么時候,出賣自己國家的人,都不會得到真正的尊敬,反之亦然。
“不朝貢就不能做朋友了么?”陳恪的表情松緩下來道:“你一共欠了人家多少錢?”
“八萬第納爾……”阿齊茲說完又解釋道,第納爾是阿拉伯金幣,八萬個第納爾就是一千一百四十四斤黃金……折銀十八萬兩左右,不靠朝貢可是賺不回來。
“我靠……”陳恪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見陳恪被嚇住了,阿齊茲神情一黯,艙室中再度陷入安靜……
“你這一船貨,能賣多少錢?”沉默良久,陳恪抬起頭來。
“差不多五萬貫左右。”阿齊茲想一想道。
“那好,剩下的十三萬貫,我出了!”陳恪咬牙道。
“大人,莫不是開玩笑?”阿齊茲瞠目結舌道。
“我像是在開玩笑么?”陳恪滿臉肉痛道。
“哦不不,陳大人,你真是我最高貴的朋友。”阿齊茲連忙夸張的搖著頭,起身施禮道:“說吧,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就算要我掏心掏肺都可以。”自然,天下哪有不要錢的午餐?
“親愛的朋友,別這樣說。”陳恪淡淡道:“我不需要你身上的器官,只要你能教會我的人,一點小玩意兒。”
“什么小玩意兒?”阿齊茲一臉警惕道。他這樣精明的商人,自然知道對方肯花十三萬兩銀子買的‘小玩意兒’,絕對不是個小玩意兒。
“只需要你教會我的人,如何在大洋上上辨明方位。”陳恪端起酒杯,輕輕轉動道。
“這個么……”阿齊茲沉吟一下道:“主要還是靠經驗,富有經驗的船長,知道哪里有礁石淺灘,知道風暴到來前有何種跡象。知道可以用海水顏色、小島礁石、各種不同鳥類的出現等……來判斷船的位置。”
“是么?”陳恪似笑非笑道:“大洋之上,哪有那么多標志讓你識別?”
“大人說得對,遠海航行十分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迷航。”阿齊茲道:“所以最主要的,還是借助陸岸的標志。因此我們的商船,大都是沿岸航行。到中國來也是如此,我們從波斯灣口的霍爾木茲出發,一路沿海岸經過印度、錫蘭、緬甸、馬六甲,一直駛到大宋……我可以在返程的時候,帶著大人的手下,認識一下我們的航線。”
陳恪耐心的聽他說完,才淡淡道:“你覺著,這樣一趟就值十三萬貫?我的錢就那么賤?”
“……”阿齊茲半晌才道:“我們都是這么走的。”
“那就算了吧。”陳恪站起身道:“我想我已經拿出十分的真心,想和你交個朋友,你卻到現在還哄騙于我。”
“大人留步。”阿齊茲趕緊攔住他道:“我也十分真誠的。”
“不,你把最重要的東西瞞著我了。”陳恪冷聲道。
“什么?”阿齊茲瞳孔一縮道。
“牽星術。”陳恪頓一下道:“或者叫緯度航海法!”
“不明白大人說什么?”阿齊茲茫然搖頭道。
“沿岸航海不僅費時,而且要受到各種騷擾。”陳恪目光如劍般盯著阿齊茲道:“而你們,根本不是沿岸航行,而是遠海航行!所靠的,就是這個‘牽星術’,或者說,緯度航海法!”頓一下,一字一句道:“只有這個,才值十三萬貫,朋友,你說對么?”
阿齊茲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回答。
“既然為難,就算了吧。”陳恪搖搖頭,對身后的柳月娥道:“咱們走吧。”
“等等……”陳恪快邁出艙門時,阿齊茲沙啞的聲音響起來:“你這個魔鬼……”
陳恪還沒說話,阿齊茲的外甥,那個叫巴蓋里的年青人,激動的叫嚷起來。然后兩人展開了激烈的對話。
盡管他們說的是阿拉伯語,但陳恪能猜到,巴蓋里肯定反對舅舅,把牽星術交出來。
反對是必然的,因為那是阿拉伯人縱橫七海最大的秘密。正因為掌握了這個秘密,他們才壟斷了海上的商路,讓世界各國的商人們,淪為他們的打工仔。
先保證一天兩更,然后慢慢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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