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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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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趙宗績呷一口茶,笑道:“有些危言聳聽了,我最近看了很多史書,可都沒聽到過這種說法”
“一點也不夸張”陳恪搖頭笑笑道:“你之所以在書里看不到,是那些編史書的人,要么腦子里灌了漿,要么故意不說”
“為何?”趙宗績問
“無它,人總要為自己的利益集團服務”陳恪淡淡道:“那些寫史書的文官們,家里本身就是放高利貸的,他們怎么可能把這黑鍋背在自己身上呢?”
“愿聞其詳”
“高利貸在城市就是典當行,在農村則是地主”陳恪輕聲說道:“大宋之前歷朝歷代,盡管有關市之征、山澤之禁、鹽鐵之榷,但這些只是小菜,國家的真正主食,是農業和農民農業提供了主要稅收,農民還負擔者主要勞役所以我們先只看地主放高利貸的危害”
“對于高利貸的危害,我大概知道一點,把借錢的貧民搞得身無分文、家破人亡”趙宗績道
“不錯,但這是表面現象,不是真正的危害”陳恪道:“農村的農民,最好的狀況,便是家里有十幾畝地,七八口人自己種糧食種棉花,養雞養豬,可以自給自足,再用剩余的農產品,到集市上去買些鹽鐵等必需品,手里就不剩什么錢了但因為唯一的負擔是朝廷的賦稅,所以生活還算將就”
“這已經是很不錯的農民家庭了”趙宗績點點頭道
“但他們抵御風險的能力極差一旦遇到了荒年紅白喜事、生老病死等狀況,收入減少或者開支大幅增加,就不得不靠舉債過關而向周圍的貧農借錢是不可能的,只能向地主借”
“一直到這里這家人還想著,自己第二年好好干,緊緊褲腰帶,就可以還上高利貸,從而過上原來的正常生活”陳恪接著道:“可是,他借的是高利貸,且是他沒有議價能力的高利貸,第二年他收成好了也沒用因為多收了三五斗,糧食的價格就會下降,他還是還不上”
“另一方面,農村的高利貸比城市里的要野蠻多了,往往每年利息的增長,要過農民那點微薄的收入農民忙活一年,往往只能還上增長的利息,這還是好年景若是年景差,連吃飯都成問題,又何談還債?而欠款卻利打利利滾利,越來越高最后只能把自己的地、牛、妻子兒女,乃至自己抵給地主還債”
“一旦遇到荒年,大規模的農民無以為繼其后果必將是大規模的土地兼并,農民要么成了佃戶,要么背井離鄉成了流民”陳恪認真的給這小王爺,講述在別處可學不到的興衰之學:“還有兩個因素推動了這種現象一是土地在多年耕種后會退化,產出會越來越少,能養活人口的數量自然減少另一方面,只要沒有大規模的戰爭,人口就會慢慢增長時間一長,兩相作用,又會使土地兼并、農民破產益發嚴重”
趙宗績聽得無比認真,連發問都忘了,只在那里默默的做筆記
“而對一個王朝來說,這兩個問題,都是致命的土地兼并,使國家大量的財稅之源,聚集到了豪強地主的手中比起如綿羊般馴服的農民,地主們狡詐而有力,他們通過種種政治特權,可以有大量的田畝免稅再賄賂地方官吏,使應稅的田畝和免稅田混淆,或者干脆瞞報田畝,總之有的是辦法逃脫稅負則朝廷的收入必然銳減”
“農民破產的危害嚴重,方才說過,破產農民有兩個流向,一個是給地主作佃戶,一個是離開家鄉、成為流民無論哪一種,都會導致國家納稅人的減少,承擔勞役的人群縮小”陳恪緩緩道:“這又會使沒有破產的農民負擔加重,從而使多的農民破產,產生多的流民,導致遍地土匪、強盜的情況匪亂橫行必然民不聊生,多的農民無法生存下去這時候若是再遇到連續荒年,必然會出現大規模的農民造反”
“而國家,早在此之前,便已經深陷財政危機,軍隊人心渙散,無力鎮壓造反最終導致一個政權的衰落乃至滅亡盡管有的朝代,并非被農民造反覆滅,但皆是先被其動搖了根基后,才點燃了梟雄們的野心”
“其實這一番剖析,其實并非難事,只不過歷朝歷代的既得利益者,都不愿承認這一點——承認了就意味著‘抑兼并’成為國策,在土地就是財富的年代,你讓士大夫們還有什么搞頭?”陳恪嘲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家的土地本都是君主的,這是天下百姓納稅的法理基礎土地兼并的本質,其實就是王公士大夫們,與君主爭奪天下之利可笑的是,許多皇帝也被士大夫們忽悠了,竟然允許他們兼并,還不收他們的稅這不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么?”
趙宗績被深深震撼了,從前,他只把陳恪當作知己好友,最多就是為自己出謀劃策的好幫手,但現在他才發現,對方那不羈的面容下,其實隱藏著一種,越時代的智慧這些知識,自己在別處是絕對學不到的,卻又是一個有志于天下者,絕對需要學習的
想到這,他深深一拜道:“仲方兄,日后我想多多向你請教”語氣從親熱變成了敬重
“這些事兒”陳恪卻又恢復了他的吊兒郎當,笑道:“其實我姑妄說之、你姑且聽之就好國家就像人一樣,開頭沒開好,畸形了,是改不過來的”
“國家畢竟不是人”趙宗績卻面色堅定道:“畢竟有商君成功的例子”
“千古,僅商君一人爾”陳恪搖頭道
“有一就有二,你就是二人”趙宗績目光熱切的望著陳恪
“我可不想被車裂”陳恪大搖其頭道:“一來,我沒有商君之才,二來,大宋比秦國的問題,復雜了何止十倍?絕非人力可以扭轉”
“事在人為”
“呵呵……”陳恪不禁苦笑,這還沒當上太子呢,就開始有主人翁精神了不過他也不打擊趙宗績的積極性,輕笑道:“你要是真有志向,從今往后,多看看韓非子的書,還有李悝的《法經》”
“哦……”趙宗績笑道:“想不到你是法家”
“我是灑家”陳恪哈哈大笑道:“我沒有門戶之見,只有對錯之分”
兩人在上面談得入巷,完全不知道,樓下正經歷怎樣的場面
短短兩個時辰內,竟有百余份貸款告書遞到了柜臺上,經過審查剔除后,仍有六十份合格的全額抵押,申請貸款金額達到了一百六十萬貫……
出任店東的錢昇和掌柜的李達……他是李維的侄子,當時就下來汗了因為整個錢號一共只有二百萬貫的本錢其余的資金最快也得十天,才能陸續到位
但要是剛開張,就停止受理的話,對錢號聲譽的建立,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勢大財雄、深不見底,才能讓人們有信心,將錢財交給他們打理否則無法借雞生蛋,騰飛也就無從談起了
可受理的話,上哪找那么多錢去?一旦拿不出錢來,情況糟糕
兩人不敢拿主意,陳恪又在會客,李達只好去找交子鋪找白雅銘
“接單,只要是合規的就接”白雅銘卻不以為意道:“別的行業,是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的飯但咱們這樣不行,得吃十倍的飯”
“要是兌不出錢來怎么辦?”
“不用擔心,銀票是干什么用的?”白雅銘胸有成竹道:“告訴那些客戶,他們貸到的錢,可以先存在我們號上,不僅不需要保管費,還可以按存款給利息等到用錢的時候,他們只需要和賣家來號里辦一下過戶,錢就是對方的了”
“記住,銀錢就是我們的命根子”他沉聲教訓內弟道:“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它留在我們的庫里,同時還要把放款量提上去只要把握好這兩點,你就立于不敗之地了”
“這樣辦了,可還是有人堅持要現錢呢?”李達其實是來求援的
“有人堅持要錢,你一定要痛快的給”白雅銘道:“我知道你想拆借些現銀去可是這陣子,我這里也是提款高峰,老百姓不認交子,我必須保證足夠的現錢”頓一下道:“所以你只能用錢號的現金解決問題了”
李達一趟徒勞而返,回去錢號的時候,就遇上了非要現錢的橫主
錢昇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這看起來是鬧事兒的,手里拿的是小甜水巷整條街的地契,要貸八十萬貫”小甜水巷是大相國寺和潘樓街之間的一條小街,正是萬姓交易市場的一部分……那可是全大宋的貿易中心啊價值何止百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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