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大捷,荊襄境內喜氣洋洋,兩軍大戰之時的緊張感于朝堂之上也漸漸散去,一眾出身于世家的官員似乎忘記了先前竭力避戰之事,如今宛城已得,荊襄世家對于入駐此城如何分配城中利益,用盡心思。
若不是先前二蒯居中調和,龐山民與一眾世家家主怕是要鬧的不可開交,近日蒯家堂前,門庭若市,多有各家家主來訪,與二蒯相商宛城之事,蒯越,蒯良二人也因此事頗為頭痛,先前龐山民主戰之時,一眾世家并未給這位荊襄之主多少顏面,如今宛城平定,這分配利益之時,莫非這各家家主還希望龐山民會給他們好臉色看么?
荊襄內政之事,龐山民對于二蒯頗為仰仗,二蒯自然比之旁人更加懂得龐山民的心思如何,荊襄世家于龐山民而言,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事,如今荊襄富庶,多賴荊襄書院與龐山民所授奇術相幫,可日益膨脹的世家財富,已蒙蔽了不少世家家主的眼睛,諸人似乎早已忘卻,如今世家不比先前,龐山民與其心腹牢牢掌控著荊襄軍權,且世家早再無私兵,若真將龐山民惹的怒火勃發,荊襄世家必被血洗。
“唐侯少有殺人,這些庸才怕是忘記,荊襄的刀兵掌握在何人手中了……”
于后堂之中,又送走聯袂而來的數名家主之后,蒯良嗟嘆不已。
蒯家也是世家之中的一員,見一眾世家懵懵懂懂。渾然不覺火燒眉毛一事,心中也難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于二蒯看來,龐山民縱使不忍荊襄世家腥風血雨,可一些不知進退之人,卻早已鑄就了他們的取死之道。
且如今對于二蒯而言,也到了要明確站隊的時候,蒯家近些年來,因昔日擁立之功,得龐山民眷顧。早已成為荊襄第一世家,其財富縱使比之龐家也不遑多讓,可二蒯卻并無絲毫之前劉表在位之時的那種安全感,世家無私兵已是荊襄慣例,若一旦龐山民雷霆大怒,不顧舊情,蒯家也難免遭受滅頂打擊。
在二人看來。若龐山民想要殺雞儆猴,蒯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二人先前于宛城之事,并未表現出明確支持龐山民的態度,擔當的多是和稀泥的角色,二蒯雖知荊襄強勢。可是先前也覺得徐晃久鎮宛城,想要順利攻取,并不容易,若是一場大戰打得天長地久,荊襄因此疲敝。便是得不償失,且交戰中原。大大影響了商賈貿易,對諸多世家而言,總是不利。
可誰曾想到,那聲名赫赫的徐晃僅堅守了數日便被諸葛孔明所俘,荊襄大軍不僅大破宛城,連穎川也未曾幸免,看過那一車車從穎川書院運送而來的古籍珍本,面如死灰的荀氏子弟……二蒯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憂。
“兄長,事已至此……”蒯越思緒良久,對蒯良道:“如今臥龍雖兵馬未歸,但我蒯家也當以此大勝為由,多獻錢糧,助唐侯大犒三軍!”
“異度,不想事到如今你還是如此天真……”蒯良輕嘆,面上笑容一陣苦澀,對蒯越道:“便是無諸多世家制衡,唐侯早已得荊襄民心,以荊襄富庶,犒賞之財還須我等世家幫襯?錦上添花之事難消唐侯心中先前怨憤,或許唐侯心中,早已對世家先前動作,恨之入骨,此番大捷,唐侯不僅僅是勝了曹操,更是勝了這諸多荊襄世家,日后朝堂之上,若世家心中再敢有私欲作祟,唐侯怕是不會再顧惜舊情,姑息那些自私自利之輩了。”
蒯良說罷,蒯越愕然,只見蒯良命下人去府庫之中,多備禮品,對蒯越道:“異度,當與為兄一道,去侯府請罪了……”
龐山民并不知曉二蒯心中如此糾結,前些時日的世家之事雖令他心中怒不可遏,可龐山民心中思索的更多的并不是用鮮血淋漓屠刀令世家屈服,龐山民心中明了,就算將當下風頭正勁的世家一一拔除,新晉的世家依然會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絕。
便是數百年之后的盛唐,世家之禍不依然是尾大不掉么?
之前龐山民授世家奇術,發展生產,本以為世家起碼懂得“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可事到如今,他也意識到了這想法的天真之處,人性的私欲終歸是扼殺不絕的,想要令世家有所收斂,要么就拿出一套可以約束他們的強有力的法令,要么就培養新晉的寒門家族,與其制衡。
只不過如今臥龍,鳳雛皆征戰在外,二蒯又是荊襄世家的代表人物,與此二人謀劃法令之事,無異于與虎謀皮,龐山民并不認為自己的魅力高過世家的利益,更何況龐,蒯兩家交好日久,龐山民也不想因此事壞了二人性命。
所以就眼下看來,培養寒門,明顯比制定新法來得靠譜,至于新的法令,還是待臥龍,鳳雛二人凱旋而歸之時,再作商議不遲。
于是數日以來,龐山民閉門不出,躲在竹林的安樂窩中一心思索如何培養為他所用的寒門,使其富庶之事,就當下而言,龐山民麾下之境的諸多可用之人,大抵可分為三類,一類是荊襄,西川,西涼諸地的世家之人,這類人物于龐山民麾下,勢力最重,便是諸葛亮,龐統,法正等位高權重之人,皆為世家子弟。
其二則是崔均,石韜等出仕荊南各郡的寒門學子,如今雖官至太守,可其家底卻并不豐厚,然而這些寒門子弟,卻是最能夠體會民間疾苦,兢兢業業恪守著為官之道。
其三便是龐山民麾下將門,西涼馬氏,五虎上將,甘寧,魏延等人,皆可入此范疇之中,也是龐山民開疆拓土所倚重的力量,只不過這些將領對于兵權甚是緊要,至于財權,極為豁達……
三股勢力,寒門最弱,龐山民便是幫扶寒門子弟,卻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諸多寒門如今雖比之先前富庶不少,可是在龐山民的眼里仍遠遠不夠……
正當龐山民冥思苦想之際,又有侍者來報,言二蒯攜諸多禮物而來,負荊請罪。
龐山民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嘆道:“速速請子柔,異度入府一敘。”
二蒯入竹舍之中,拜倒請罪,久久不起。龐山民見二蒯面上多有慚色,對二人道:“子柔,異度,快快請起。”
蒯良抬頭見龐山民面上并無惱怒之色,緩緩起身,對龐山民道:“我二人得唐侯重用,卻于之前兵出宛城之事,多有躊躇,所作所為,必令唐侯極為失望,如今蒯某年邁,于朝堂之上力不從心,還請唐侯罷免老夫官職,允老夫告老還鄉。”
龐山民聞言只是微微皺眉,蒯良心中卻是大驚,心中暗道:入龐府之前,兄長并未言及辭官之事,適才卻于唐侯面前表明心跡,莫非之前所為已觸及唐侯底線,蒯家真到了盛極而衰的地步了么?
廳堂之中,寂靜半晌,蒯良見龐山民不言不語,又將辭官之事,再說了一遍,龐山民回過神來,輕笑一聲到:“子柔是在怪龐某待你蒯家不厚?”
聞龐山民之言,蒯良忙道:“非是唐侯待蒯氏不厚,而是蒯家有福所托……”
“龐某之前可有托付二位何事?”龐山民見蒯良失驚,不禁笑道:“龐某先前也是世家子弟,世家之事,其中多有為難之處,蒯氏為荊襄世家魁首,所作所為,亦有無奈,攻伐宛城之時,世家并未與龐某配合默契,龐某心中雖有怨憤,卻也不想怪罪蒯氏,畢竟荊襄和平數年,來之不易,若龐某只因一時之怨,降罪世家,這荊襄安樂,怕是毀于一旦。”
蒯良見龐山民所言不似作偽,長嘆一聲道:“終是我世家有負唐侯,若蒯某去官,于唐侯而言可算是殺雞儆猴,其余世家亦不敢如先前那般,貪婪無度!”
“治標不治本……”龐山民淡笑道:“蒯氏數年來于荊襄兢兢業業,多有功勞,且先前伐宛城不予配合之事,也非你蒯家挑頭,莫非子柔先生真當龐某昏聵不明?荊襄世家如今手無兵權,龐某若是想要泄憤,自可用手中百萬雄兵,令其低頭。”
見二蒯聞言一臉驚愕之色,龐山民搖頭苦笑:“如今宛城大勝,龐某這心中怨憤,自然淡去不少,二位大可將這心事放下,世家之事,僅在于被財帛蒙蔽了雙眼,龐某接下來要做的,卻是要世家耳清目明一些……”
蒯越聞言,心中疑惑,對龐山民道:“唐侯有何打算?”
“龐某欲加大扶植寒門的力量,予世家多些競爭,另欲完善法度,只不過完善法度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夠做到,所以扶植寒門,還須二位多多相助啊!”
二蒯聞言,盡皆愣住,半晌之后,蒯良不禁嘆道:“唐侯這想法雖好,可是不知唐侯有無想過,以唐侯這奇術斂財的手段,寒門歷經三五載,其財富怕是去中小世家,別無二致了,屆時這寒門,還稱的上是寒門么?”
“子柔先生所言極是,可是對我荊襄而言,三五載時間,完善法度,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