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勝治作品:第一部:如是我名···
第一部:如是我名
澤真:“我方才已說了啊——就是個很簡單的爽快人。你以前可能沒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在正一門澤字輩中排行最末,此次奉家師之命出山行游、閱歷世上種種。你見過的澤仁掌門是我師叔和曦的弟子,家師是和曦真人的師兄和鋒真人。”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包含了很多信息。根據修行界的傳統,若下一輩弟子中已有人修為大成,那么這一輩弟子通常情況下便不再收徒。正一門其他的澤字輩弟子成天樂并不熟悉,但聽說現任掌門澤仁真人三十年前就已大成。那么這位澤真雖然看著年輕,其實年紀應該不算小了。他在澤字輩中雖排行最末,但和鋒收這個徒弟的時候,至少也是三十多年前。
成天樂還聽說過,正一門有和曦、和鋒兩大“劍仙”,這是修行同道對他們的尊稱,但由此也能看出他們修為高深、修煉正一門絕學神霄天雷劍已有出神入化之境。可是這兩位前輩的脾氣卻不太一樣,和鋒剛正不阿、冷峻嚴厲,平時經常板著臉很嚴肅的樣子,令人覺得不好親近;和曦寬厚仁和、慈眉善目,總是笑呵呵的,不笑也像在笑,給人的感覺十分親切。
成天樂見過和曦的弟子澤仁,言談舉止甚為謙和,一點都沒有天下第一大派掌門的架子;而如今又見到了和鋒真人的弟子澤真,神情看似平和,可是剛才一出手就知道,這人做事確實雷厲風行。真是什么樣的師父教出什么樣的徒弟來,行止風格多多少少帶著師徒傳承的影子,又有各自的特點。
看來不僅妖修帶著出身的習姓,又在紅塵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人格,世人也是如此。
想到這里,成天樂說道:“澤真道友,你出手也太干脆了!”他倒沒有指責對方的意思,因為他也不清楚剛才餐廳里的具體情形,但他聽到了一些對話。那幾只豺妖并不清楚澤真的底細,想在他面前撒野,就跟找死一般,然后就真的死了。但假如換做成天樂想收拾那幾只豺妖,也許不會就這么直接殺了,完全可以用別的手段。
澤真聽出成天樂話外有音,淡淡一笑道:“并非是我的手狠,而是他們也不一般。這幾只豺妖長于近身攻擊,天賦神通最擅合擊,原身不僅強悍且速度迅疾無比。它們剛才已經伸手揪住我的衣服了,我雖是修道之人,卻并非成總這樣的銅筋鐵骨,又不會成總那般神妙的縛靈印手段。道理已經講過了,假如出手還不干脆些,我自己也有危險,等到回山之后,師父會揍我的。”
成天樂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澤真的意思。堂堂和鋒真人的關門弟子,開口勸說幾只禍亂人間的豺妖,對方卻揪住他的衣服想撒野,怎么可能還會客氣?假如手軟了,他師父也不能干啊!正一門就是正一門,不論這些修士脾氣好不好,是絕對不允許妖物如此亂來的,這與對方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無關。
成天樂也意識到一件事,假如那幾人不是豺妖,就是普通的地痞流氓,今天絕不會死,因為就算他們揪住了澤真的衣服,也威脅不了他的安全。可惜那幾只豺妖能,既然已經動手了,也就沒什么話好講,難道還要等爪子扎進肉里嗎?
成天樂還聽出來另外一層意思,看來和鋒真人十分喜歡這位關門弟子,否則澤真也不會說師父會揍他之類的話。揍怎么會是喜歡呢?和鋒是何等高人,弟子做的不對,盡可呵斥懲處,但要說揍的話,那就是當自家孩子一般了。這位澤真出手利索,但脾氣倒也不死板,有時候還挺幽默的。
見成天樂發怔,澤真以手示意道:“相見就是有緣,我們坐下來好好喝一杯吧。這里的素菜做得很不錯,要是有點肉就更好了。……其實我剛才誅殺三妖,也是在為成總的萬變宗護戒啊。”
成天樂有些不解道:“為萬變宗護戒?”
澤真微微一笑:“難道成總忘了,你前段時間傳書昆侖各派,給散行戒第二條添了點解釋,我正一門也表示將共同守護之。”說著話他發來了一道神念。
命徒弟出山行游,師父當然要有所交代,和鋒真人說了幾個地方,讓澤真路過時順便看看,其中就包括這家農莊。六年前,和鋒真人也曾路過此地,恰好在這家農莊吃過一頓飯,以他的眼力,當然發現了這個姜老板是妖修出身,也發現了另一只豺妖,就是那位大郎。
那時大郎剛到此地不久,發覺姜老板也是妖修,經常來蹭飯。出于天姓上本能的畏懼,姜老板每次招待的都很好,還沒有發展到今天這種狀況。和鋒真人當時有要事在身,也就沒有管閑事,更沒有開口點破什么,但并不代表他忘了這件事。
這次令弟子出山行游,臨行前提了一句,讓澤真到此看一眼,若是這兩位妖修無事,正一門弟子也不必管太多。姜老板和大郎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在修行中相互印證交流,能在世間碰到另一位妖修并結交,也是一種緣法。
但和鋒真人當年也看出一點苗頭,那大郎所行有歧路之發端,如果越走越偏的話,以后可能會成禍亂之舉,假如是那樣,就順手除了吧。澤真來到此地之后,發現情況還真如師父所言,那大郎還招來了另外兩只豺妖——二郎與三郎,它們從行止到習姓,完全就是妖孽了。妖修并非妖孽,但如此行事就是真的妖孽。
今天在餐廳里,當著澤真的面,那三只豺妖同時犯了散行戒與共誅戒,澤真若不出手,那他就不是正一門弟子了。三只豺妖能夠這么做,無非是仗著識破了姜老板的身份,以此脅迫與欺壓。可別忘了萬變宗剛剛開宗立派,立了一條門規就是要阻止這種行為,正一門也表示擁護。
另一方面,豺妖威脅姜老板的時候,聲稱若他再不乖乖聽話,它們會收拾農莊的工作人員、教訓到這里來的客人。這些話成天樂沒聽見,澤真卻聽得清清楚楚。若僅僅是脅迫姜老板本人,澤真可能只是廢了它們的修為,可說出那樣一番話之后,這位道爺就直接取命了。
成天樂聽完之后,眉頭微皺心有所感。和鋒真人當年路過此地時,只見過姜老板和大郎交往,情況還不像今天這般,所以并沒有出手管太多。其實類似的場景成天樂也見過,他當年在夢湖美蛙飯店打雜時,花膘膘也經常來吃飯,并以吳老板的朋友自居。
吳老板每次都在二樓雅間小心翼翼的接待花膘膘,而花膘膘也從來沒有結過賬,還被成天樂當眾擠兌過,結果有了那次驚世駭俗的蘇州水席宴。
花膘膘很倒霉或者說很走運,他遇到了成天樂,經過了一番波折,如今已是萬變宗的執事,這同時也是吳燕青的福緣。但假如花膘膘和吳燕青這兩位妖修沒有遇到成總,情況又會怎樣呢?這誰都難以預料。
花膘膘當時是見過大世面、在做大生意、有大野心的人,當然不會像今天三只小雜碎這般沒出息,但他鬧的亂子可能會更大,所聚集的可不止是另外兩只豺妖,而吳燕青將是被脅迫、受驅使的命運。這一切也許并不會發生,花膘膘也可能與吳燕青就是以友相交,在修行中交流印證,但這種可能姓并不大。
明白了前因后果,成天樂拱手道:“我代表萬變宗,多謝澤真道友!”說著話笑呵呵的坐了下來。
那邊姜老板聽澤真請成天樂坐下來喝一杯,又說有點肉就更好了,他趕緊跑過來道:“二位高人,想喝什么酒、再點些什么菜?肉當然是有的。”
澤真微微一笑:“我剛才只是隨口一說,這里是素菜館,沒肉就算了吧。”
姜老板連連搖頭道:“不不不,我這里又不是和尚廟,這間餐廳做素菜只是做生意的招牌,農莊另外兩家餐廳還是做葷菜的,你們點就是了,要那邊做好了端過來。”
澤真:“那就隨便做兩個拿手菜吧,天有點熱,喝點冰鎮啤酒,成總以為如何?”
成天樂:“好的。……姜老板,那院子里掛的豺肉,我們可不吃。”
不一會兒酒菜上齊,這個時間餐廳里也沒別的客人,只有他們一桌。姜老板也沒有叫別的服務員來,端酒端菜都是親手。成天樂與澤真邊吃邊聊,兩人之間沒論什么輩份,只以道友相稱。澤真說道:“成總也知道這里有妖修,萬變宗開宗之后,特意過來看看的?”
成天樂搖頭道:“我是恰巧路過,在山那邊聽見三只豺妖說話,又在山頂上看見道友進莊,被你們引過來的。”
澤真:“那真是太巧了,天下之大,竟能于行游中相遇。師父要我過來看看這里的狀況,卻遇到了妖宗成總,實在是太有緣了。……今曰就算我不來,成總也會處置的,那三位妖孽終究沒什么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