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試金
就在蘭青的座駕靠近馬車的時候,馬車緩緩啟動,蘭青再不遲疑,策馬跟上。
昨夜他幾乎整夜沒睡,想了很多,尤其對佟錦的事,他不愿再這么糾纏下去了,這已占用了他太多的時間,讓他無法再像以前一相全心專注于靈氣的恢復。
今天就索性一次說個明白吧!就算說出來之后被鄙視或者被嘲笑都好,反正他這幾年受得多了,早就慣了。告訴她他并不如外表所見的那般沉穩淡定;說他的地位已經脆弱到一擊即垮的地步;說他的未來……他幾乎毫無未來可言!這樣的他,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擁有的價值!也根本不值得她的糾纏。
前方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跑著,一路出了京城,他就這么不問緣由的跟著——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就由著她吧,想想過去,好像都是她來遷就他的。
默不作聲的跟著,直到馬車進了山,在清源寺的山門下,這才停住。
看著從馬車中鉆出的身影,蘭青也隨之下了馬,那人卻沒看他一眼,直朝清源寺而去。
蘭青就跟著她,一步步地踏過長長的山門石階。
她好像瘦了不少,蘭青盯著前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記得她告白的時候還沒這么瘦,臉上還帶著些許的豐潤,舉手投足間充滿盈動的活力······他覺得還是那樣好看一點。
跟著她不覺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停下的時候,他們站在一座山頭上,下方的山坡上開著許多不知明的小花,卻不是當初共賞過的迎春了。
望著僅距自己幾步之遙的背影,蘭青目光微黯。
至今還記得那天的迎春帶給他的意動和滿足,在那之前,他從未體會過那種感覺,就算是很久以前他和水明月被人視為天生一對的時候,他也只覺得理所應當,他們匹配,自然應該在一起,所以他付出的好、付出的關懷,全在這“理所應當”之上他覺得這輩子陪著他的人肯定就是水明月了,卻不料,之后會出現那樣的變故。
其實想想,他對她很不公平,當初的水明月,何嘗不是棄他而去?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可他也覺得正常,人之常情么,雖然難過,卻還是體諒她畢竟他們的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可換了她,她就變得罪大惡極了,戲弄他也好、誤傷了旁人也好,真真假假的事件,任何一項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不可原諒的過錯直到現在他也沒理清這是為什么。
算了,也不去想了,反正也沒有以后了!他突然變得有些喪氣,也對,那些他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懦弱,甚至是母妃面前,他也從未表現過的軟弱,今天要全都跟她說了以后在她面前他就連那么一丁點的自尊也沒有了,怎么能不喪氣?
“你······”他是想叫她名字的可那個“錦”字在舌尖轉了幾回,還是化成一個“你”字。
一個“你”字才剛出口,剛剛還似乎在欣賞小花的人突地轉過身來,滿面的怒意,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怎樣?”佟錦的火壓了一路了…···不對,壓了一天了!從昨天看到那花匠身上的汗巾開始,她就氣得腦瓜仁兒生疼!
“你當你特好是吧?”她把懷里的東西一樣樣地朝他身上甩,“你當你特香餑餑是吧?你當我沒你不行是吧?你當我是閑著沒事犯賤,硬往你身上貼是吧?”
砸到他身上的書卷一本本地落地,有兩本被他木愣愣地抓在手里,似乎是被這突來的狀況嚇著了。
“我佟錦就算再不值錢……”她說著眼眶就有點發熱,“也是有人要的!你當我非你不可嗎?啊?我送上門來,你不要就算了,用得著這么糟賤我嗎?”
這話,他聽著難受,尤其那句他曾經說給她的話再被她送回來,他才知道這句話有多難聽、有多傷人。
他低頭看了手里的書一眼,《山河博文錄》,還是有注釋的那版。
“這都是你送我的東西,還給你!”她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紙箋,還打開來讓他看個明白,就是他送她的那首詩,然后當著他的面就給撕了,同樣丟到他的身上,最后一伸手,“我的東西呢?都還給我!”
蘭青的心突然就像被大石頭砸扁了一樣,根本說不清到底是疼更多一點還是沉更多一點,或許還有點尷尬,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以往二十一年從未經歷過的,以前的他意氣風發,傲氣得一塌糊涂,那可真是高興了給你個笑臉,不高興的時候誰都得離得遠遠的,就因為他不爽!后來想想這性格還真有點討厭,以至于他沒了傲氣資本那會,別人也這么對他的時候他很是消沉了一陣子。再后來,他就學會了笑面迎人,人都是這樣,你越不開心,他踩你踩得越痛快;你無所謂,他就沒勁了。所以這幾啷他一直走微笑沉穩路線,也挺成功,誰不夸他句“老成持重什么的啊?可今天什么都亂套了。
他原還打算著沉著一點,說完就走,就算自揭傷疤也沒什么,反正又不是給別人看的,只要——只要她別再跟他這浪費時間,他就覺得沒什么不好。但現在卻有了突發狀況,被她這么一砸,他才知道她的傷心有多么傷心,讓他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難過起來。
就憑他這副德行,居然還能把人傷到這份兒上,他真有點佩服自己了。
“沒有了。”他硬著頭皮說,“丟的丟,送人的送人。”這一說,卻是萬分的狼狽。
佟錦氣得滿臉通紅,“你——你就這么對我!”
蘭青沒有辯解,垂著眼,等待著最終的決裂。
可他等來的卻是一只手。
她站在他面前,委曲得眼眶發紅,卻還是向他伸著手,“你——拉住我,別讓我走了······我怕我一時生氣就走了,我們就再也沒有以后了。”
蘭青的眼眶也莫明地熱了起來。心里被不知名的涌動瞬間填得滿滿的·都這樣了——他傷她至此,她還是不放棄他嗎?
他最終也沒拉住她的手。
靜云急匆匆地趕來,說佟老夫人也到了清源寺,佟錦忙不迭的就走了,臨走前狠瞪了他一眼。蘭青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了。
蘭青第一次在下了朝后沒有急著離去·而是到處搜尋那輛熟悉的馬車。
帶著微微的緊張,他努力壓下心頭翻涌不已的激動情緒,駕著坐騎,踢踏踢踏地來到一輛青頂馬車之前。
“怎么又來了?”隔著車簾,他硬聲向車內質問。
車簾掀開,露出一張氣惱又忿然的臉,“昨天——奶奶突然來了,我怕你考慮的時間不夠,今天再來問問你。”
心·瞬間融得化成一團。
“跟我來。”他沒有流露出過多的神情,連平常偽裝的笑意都欠奉,帶了些決然地,策馬縱出。
他帶她去了一處名為“試金堂”的地方,就在順天府衙旁邊·大堂內外有皇宮御林衛把守。
蘭青翻身下馬,與守衛首領交涉一番,那首領接過蘭青遞過的東西,便揮揮手,讓堂內的御林衛全數退出。
佟錦也留下了靜云,單獨與蘭青進了試金堂。
試金堂大而空曠,堂內沒什么擺設,只在大堂中心的位置的鎏金架上放置著一塊臉盆大小的通透圓石。
“這是試金石。”蘭青向她介紹著·走到圓石旁邊·“我大周以武為尊,武以靈為本·但凡身具靈氣者,都可到此一試,試金石會根據測試人體內的靈氣顯現不同的顏色……”他說著將自己的雙手按到試金石上,時間慢慢流逝,試金石卻沒有絲毫改變,仍是半透明的模樣。
“看到了?”他收回手,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意料之中,盯著試金石不看佟錦的臉,“我的情況已到了最糟的地步,若再找不到恢復靈氣的辦法,世子之位必失無疑,聯姻雖可暫時緩解我處境的尷尬,但也只能堅持到我有子嗣出生,如果我的子嗣同樣無法使用靈氣,那我在王府的地位,將會比現在難堪百倍。”
頓了頓,沒有聽到任何話語,他繼續道:“我現在雖有文職在身,但將來一旦少了王府的支持,怕是終生再難前進一步。從五品,可能是會是我此生最高的官職。”
“在我身邊,所受到的并不僅是同情與輕視,還有無盡的嘲諷與打壓,你的朋友乃至家人,或許都會因為這個與你相行漸遠······還有,我其實——懦弱得很。”他耳根漸熱,終是說了這些話,“我不愿接受現實,我不知道有多期待現在只是一場夢,夢醒了我又是那個可以睨視天下的天才,什么悠然沉穩,都是裝出來的,我不滿上天待我不公,又不知該怎么發泄,為什么這種事……偏偏落到我的頭上···…”
“那你……”
他聽到了一聲緊張的、吞口水的聲音。
“你不會因為想發泄就打老婆撒氣吧?”佟錦苦著一張臉,“我還挺怕疼的。”
他突然就怒意沖天,“我剛剛說了那么多,你沒聽見嗎?”
“聽見了啊,怕得手都涼了,”佟錦又伸向他出手去,“不信你摸。”
蘭青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眼前盡是她的影子和那只纖白的手掌,滾燙得讓人身起粟米的情緒在體內抽條發芽繼而瘋狂地滋長,停也停不下來,厚重的心門被這堅厲的藤蔓擊打得潰碎成片,涌入的溫暖讓封固已久的心靈瞬間滿布鮮麗的色彩!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