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見那三嬸滿意點頭的樣,心道娘實在是人老成精,一個沒忍住,就笑出聲來。
眾人聽見都轉頭詫異地看她。
楊氏尷尬極了,眼珠一轉就急忙道:“娘說起這個,我就想起來,那時候菊花也是淘氣的,跟青木偷偷地把來財關在房里打了一頓,還不讓來財跟大人說,可憐那娃兒見了他倆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眾人聽了一齊都笑看菊花,弄得她訕訕的,心道你老人家咋把那事給翻出來哩?分明就是避重就輕。
桂枝湊近菊花小聲問道:“你真偷著把來財打了一頓?”
那個桂見堂姐問菊花,也豎起耳朵聽。
菊花小聲道:“也沒打狠,就是揪了他耳朵。”
桂枝忍笑道:“揪耳朵是最疼的,打屁股反倒沒那么疼。”
菊花就笑著不吱聲了,心道,屁股當然也打了,不過因為是冬天,穿的多,不大疼而已。
說笑一會,菊花見那個桂十三四歲的樣,規規矩矩地坐著,一副勤勞實在的村姑模樣,長相不能算秀美,是很健康結實的那種,有些她表姐籃的味道,跟桂枝也相近。
她怕小女娃拘謹,便對桂枝說請她們去后院轉一圈,省得跟一群長輩坐在房里覺得悶。桂枝點頭答應了,跟三嬸說了一聲,帶著桂跟菊花出了房門。
其實,菊花是覺得,這么坐在房里,來財沒看見她,她也沒瞧見來財,這算相啥親哩?于是。叫出她來,從堂屋過一趟。好歹兩個娃也能見個面。
來財見菊花帶了桂出來。果然瞪大眼睛瞅她。
菊花見了,忍不住好笑,心道這小也不曉得收斂些,人家長輩可是坐在你跟前瞧著哩。你就想看人閨女,也要偷偷地瞄著看。哪能盯著人家瞧哩?
桂倒是飛快地掃了一眼來財,然后就跟著菊花出去了。
菊花帶著桂枝和桂,在后園里轉一圈。說些家務針線之類的話。又評判一番園中的瓜果蔬菜。
再轉到前院,何氏笑容滿面地出來對菊花道:“多備些菜,她三嬸答應在這吃飯哩。等會我去叫桂枝娘也過來。”
菊花就知道這親事差不多成了,忙答應一聲去廚房幫忙。
桂枝急忙道:“我娘就不來了吧,費事嬸去喊。”
何氏擺手道:“那哪成哩?都在這邊吃飯,把她跟兩娃兒丟家里。也要得個人跟她去說一聲。”
桂枝見她一定要去叫,只得道:“那我家去一趟吧。省得嬸跑了,你還抱著娃兒哩。”
何氏便依了她,讓她帶著堂妹家去叫人。
菊花到廚房轉了一圈,見劉嬸和葡萄正忙著。點數了一下,肉菜夠了,就是蔬菜不多,黃瓜辣椒等還沒上市,萵筍也快下市了,不過就是空心菜和莧菜,還有韭菜這幾樣。
她想了想,提著個小籃去了后院,把那南瓜藤蔓上多余的嫩頭掐了好些,每株只留下幾根粗壯的主藤,又照樣剪了些辣椒——這東西可是清肝明目的。
回到前院,她坐在梅樹下,將南瓜苗撕去毛糙的外皮,掐成小段,準備清炒;辣椒則去了老莖,留下和嫩頭做湯。
正忙著,來財從屋里出來,走到她身邊叫道:“菊花姐姐,你掐這個干啥,這南瓜藤也能吃么?咋把辣椒秧也剪了哩,不長辣椒了?”
菊花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當然能吃了,撕掉這層皮,炒了可好吃了。辣椒秧剪掉些分叉,剩下的長得更好,也不是全都剪了。你咋不在屋里陪客哩?”
來財在她身邊坐下,幫著撕南瓜皮,小聲對她道:“菊花姐姐,我瞧這親事不大妥哩,你覺得那閨女咋樣?”
菊花聽了詫異,抬眼看他。
來財如今長得比她都高了,他打小就清秀可愛,長大了,更是俊秀不凡,樣貌這一塊,連表哥來喜也被他比下去了,所以見的人倒都很滿意。就是還不大老成,性跳脫的很。
“你不喜歡那個桂?”菊花輕聲問道。
來財吭哧了幾下,方才說道:“覺得跟個木頭似的,沒趣兒。”
菊花白了他一眼道:“人家今兒來相親,那么多長輩在跟前,你還指望她能說啥?自然是規矩坐著,帶著耳朵聽著。你不滿意她,莫不是覺得她長得不好看?其實桂長得蠻好的,是耐看的那種,就是越看越好看。”
來財紅臉道:“也不是嫌她不好看,就是……就是覺得她不太靈泛哩。”
他家親戚里面,小一輩的,除了大嫂長相一般,但也是個靈動人;二嫂劉小妹是個甜妹,討人喜的很;表嫂劉云嵐和表姐菊花就更不用說了,那是拔尖的,他眼光自然就挑剔些。
菊花道:“你又沒跟她說過話,咋曉得她不靈泛哩?我可是聽桂枝嫂說了:桂針線活、茶飯手藝都好的很,嘴巴也會說,差不多的人都說不過她哩?”
來財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不相信地問道:“真的?我咋沒瞧出來哩?瞧她又老實又古板,我們村好些女娃都比她強哩……”
“你瞧不上我,我還瞧不上你哩!你直接說嫌我丑就是了,扯那些有的沒的干啥?你們村的女娃好,你咋不就在村里找一個,還巴巴地費心托人四處尋摸?”
菊花聽見身后傳來的聲音,心道壞了,叫人聽見了。咋桂枝嫂進門也不響個動靜哩?
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又或者裝鴕鳥,把頭埋在兩腿間永遠不抬起來,就是不敢回頭面對這尷尬場面。
可是不成啊,她是主人,兩方人都在她家見面,總得有人出來圓場不是?果然,幫人牽線搭橋就是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她狠狠地瞪了來財一眼,打疊起一臉的笑,轉頭想解釋幾句,就見桂枝牽著亮,和桂站在面前,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媳婦抱著娃兒,想是桂枝的老娘。
桂臉色不善,桂枝臉色也不大好,對菊花道:“既然你表弟瞧不上我堂妹,那咱也不能上桿往上貼。娘,你先回去,我去叫三叔三嬸他們。”
菊花急了——就算親事做不成,也不能這么散場啊,這不要成仇人了?她急忙道:“桂枝嫂,你聽我說,來財不是這個意思……”
來財也曉得闖禍了,心慌地接道:“我不是嫌棄桂妹長得不好……”
不等他說完,桂就道:“嫌棄就是嫌棄,你還不敢承認?瞧你長得倒是一副好胚,有啥用哩?不過就是個繡花枕頭,也不見你考個秀才舉人家來。這副斯文白凈的樣兒,是栽秧比人快了,還是砍柴比人快了?嫌棄人家不靈泛,也不想想你自個:你要是個靈泛的,咋沒見你跟你堂哥來喜似的,撐起一攤生意來做哩?再不然把家里幾畝田地收拾得像模像樣,不用爹娘操一點心?”
來財目瞪口呆地瞧著桂,就見先前一板一眼的小女娃,站那兒用手指絞著衣角,歪著頭,眼中帶嗔,小嘴微微撅起,噼里啪啦甩出一套話,比他菊花姐姐說的還響脆,一時間就覺得這人活了起來。
他臉就紅了,跟著又白了,咽了下口水,艱難地開口道:“桂妹妹……”
“誰是你妹妹?連個禮數都不懂。聽說你還念了幾天書哩,這書都念到哪去了?”桂憤憤地說道。
她轉向大門口——長輩們都聞聲出來了——對她爹娘道:“娘,咱家去吧!留在這把你跟爹一輩的臉面都丟盡了哩!張嬸!真是對不住,害你跟菊花姐姐忙了半天,我跟爹娘都好感謝你哩。不過桂是個粗手大腳的丫頭,人家瞧不上,咱可不能沒臉沒皮地賴著不放手。”說完轉身就走。
桂枝的三叔和三嬸臉色都變了,沉聲問桂枝:“桂枝,這是咋回事?”
來財真急了,也無暇瞧他奶奶和爹娘難看的臉色,更顧不上桂枝的三叔和三嬸,他見桂就要出院,便沖過去攔住道:“桂妹,我沒嫌棄你丑,我就是生怕你呆板不懂事。”
這話說得飛快,像是怕桂打斷,不讓他說完。
果然,桂停下腳步,瞪眼瞅他不語。
來財慌忙又解釋道:“我見你不言不語的,也沒個笑模樣,就怕你是那呆板的,跟個磨似的,推一下轉一下——”他傻笑著摸摸頭,有些難為情地說道——“誰曉得你靈泛的很。我真沒嫌棄你丑,桂妹長得蠻好看的。我說真的!菊花姐姐說的沒錯,桂妹長得很耐看,越看越好看。桂妹,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才好……”
桂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由得臉色微紅,嘴角微翹,又板臉道:“嫌棄人家呆板?你自個好靈光么?”
來財機靈的很,見她眼中透笑,忙道:“我是不大靈光,我就是個繡花枕頭——外邊光鮮,里頭裝的都是稻殼。嗯,如今都是裝野菊花了。桂妹得了空兒多教教我,我不就能長進些了?青木哥哥跟菊花姐姐就時常教我些為人行事的道理,我都有記著哩。”
桂撐不住嗤地一聲笑了,急忙又板臉收起笑容,將腦袋偏向一旁,卻沒往外走了。
來財忙殷勤地請她過去坐。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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