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道,時間用得可不短,最后潘寶山看看時間,便請郁小荷一起吃午飯,讓她選個地方,因為他不熟悉周圍的環境,郁小荷說第一次還是由她來請,畢竟早來了幾個年頭,怎么也有點地主之誼的樣。
“那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心安理得地受用了,以后我加倍奉還就是。”潘寶山也不客氣,跟女人在一起,千萬不能過于較真,較真了就顯得太規矩,男人一規矩就沒情趣,容易沉悶,女人不喜歡。
“今天帶你嘗嘗小吃,低,就算以后加倍也翻不到哪兒去。”郁小荷道,“所以今天你只管受用,不需要奉還。”
“說到小吃,我倒覺得還有點不適應。”潘寶山摸摸頭笑道,“因為在我的印象里,感覺京官都是高高在上,跟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那心里可都裝的是國家大事,一心一思全是為民憂、解民愁,你現在一提小吃,就讓我的感知來了個大轉彎,原來你們京官也跟普通人差不多啊。”
“你說的那種京官也有,但為數應該不多,其實這里就跟地方一樣,各部委辦局等單位,除了核心領導層外,大多數人也只是把工作看成是生活的輔助手段,并沒有什么理想追求,畢竟生活才是根本,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大公無私,把一生無怨無悔地奉獻出去。”郁小荷道,“所以我一直覺得,大公無私的提法不一定就非要作為衡量干部是否優秀的標準之一,應該弱化一點,叫大公存私,也就是說,在工作上,要按照具體的規章要求,一是一二是二地盡好職責,那就夠了,至于工作之外,是私人生活空間,有權利隨便安排,甚至可以在不枉法的條件下,享受身份和社會地位影響所能帶來的利好。”
“如果我們的干部真能做到這一點,把本職工作搞搞好,老百姓應該是能舉雙手歡迎的。”潘寶山道,“但關鍵是官僚作風還普遍存在,一時半會難有大改觀。”
“官僚作風,實在是危害巨大。”郁小荷道,“我有同學在發改委,只是個處長,卻牛得不行,各省發改委主任跑來簽,那絕對需要一副好脾氣,有一次,我那同學在打乒乓球,來了個省發改委主任,要求批道手續,那同學打得正在興頭上,就說等等,結果那主任就放下件材料,當了半個小時的球童,忙得滿頭大汗。”
“真那么牛。”潘寶山道,“省發改委主任好歹也是個廳級干部。”
“什么廳級干部,在這里真不算什么。”郁小荷道,“再說了級別再高又怎樣,有程序性的工作掌握在人家手里呢,有時候,副省長還得辦公室外等半小時呢。”
“唉,你不說還真不知道,原來這京城里,芝麻便能當西瓜啊,比起地方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潘寶山慨嘆道,“難怪現在全國上下都在搞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是也該好好進行一次徹底的糾風行動了。”
“是的,依我看力度還需要再大一些。”郁小荷道,“最好形成一種常規性的束縛,或者說干脆就當法規一樣去遵守,那樣一來效應就會達到最大。”
“不管怎樣進行學教活動,只有制度化才能形成大規模效應,單靠個人覺悟的提高,作用不會太明顯,或者說持續發揮效用的時間不會太長。”潘寶山說完笑了笑,道:“這一會兒,我們談的話題似乎有點厚重啊,感覺挺壓抑的。”
“我覺得也是。”郁小荷起身笑道,“走吧,咱們吃飯去,聊點部里的人頭關系,那些比較輕松,有的還很有趣。”
“好。”潘寶山起身,跟著郁小荷走了。
這頓飯吃得時間可不短,直到下午快上班,兩人才回到部里,各自回了辦公室。
潘寶山剛坐定,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兩聲過后,他接起來,很客氣地問是哪位,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似乎很興奮,問他還熟悉話音嗎,潘寶山一咂摸,這聲音還真的有點熟悉,只是一下想不來是誰。
“哦,聲音是很熟,就是猛然間對不上號。”潘寶山笑著說,“來得太突然,一時間梳理不順啊。”
“呵呵,潘部長,我是杜成行啊。”
“哦,原來是杜主任。”潘寶山恍然道,“我說聲音怪不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怎么,現在還好吧。”
“還是老樣,不好也不壞。”杜成行笑道,“潘部長,晚上有空嗎,請你到我們瑞東駐京辦來指導下工作,怎么樣。”
“呵呵,開什么玩笑,我還是瑞東的人啊。”潘寶山笑道,“腦袋里的想法一時半會還轉不過來呢,就算轉過來了,我也還是地地道道的瑞東人,要為瑞東工作。”
“不是嘍,你現在面對的工作具有全局性,大不一樣的。”杜成行道,“潘部長,這會不多說,我先準備一下,下午下班后去接你。”
潘寶山稍稍琢磨了下,覺得應該答應,畢竟是剛踏入京城寶地,人生地不熟,能照應到的關系一定要顧及好,便道:“也好,咱們好久未見,剛好聊聊。”
電話掛掉,潘寶山十指相扣,開始考慮工作上的事情,不知道部里會給他分管那些工作,按照常規,剛到任的年輕干部,應該分管些比較容易上手且難度不大的,以便實現轉崗的平穩過渡。
事實果真如此,下午部里就已件的形式進行了明確,讓潘寶山抓好大環境下的典型樹造工作,深度挖掘好人好事、德育楷模、時代榜樣等各領域具有高度正能量的先進典型,這項工作沒有挑戰性,無非是會同各省委宣傳部按部就班地推行就可以,然后通過各種方式來個評比,最后再舉辦個專題晚會進行公布,順便作進一步的宣傳。
潘寶山稍稍松了口氣,剛開始的工作沒有分量也是件好事,用不著緊張兮兮地疲于應對,所以,晚上和杜成行吃飯的時候,也就很放松。
“很遺憾,在瑞東任職的時候,沒能幫上你什么。”潘寶山道,“不過你應該也能理解,我所處的環境是什么樣,自保都成問題啊。”
“那些我當然是知道的,所以對你也很欽佩。”杜成行道,“滄海橫流方顯英雄,你在風口浪尖上能站穩腳步,真的很不容易。”
“都是被逼的。”潘寶山道,“溫水煮青蛙才是要命,不知不覺就完了。”
“唉,這就是我現在的真實寫照啊。”杜成行笑了起來,“當駐京辦主任多年了,逢年過節就是跑上跑下打點關系,好在有的是錢可以花,感覺日還挺瀟灑,時間一長,覺得也挺習慣,只是偶爾靜下來是會想,到底能有個什么出息。”
“駐京辦主任,我覺得工作還是很重要的,省里的大小事,不都得走你這里。”
“說重要我也不否認,但其實呢,就跟搞后勤一樣。”杜成行苦笑了下,道:“省里來人辦事,在接待好的同時,還要根據需要當好公關小姐,協助把事情辦成,可實際上,關系不是那么好打的,絕對要舍下面,死纏爛打才行,各個部級的領導,錢財是送不得的,所以要不斷想點,得像偵探一樣偵查看他們的興趣,然后投其所好,如果實在不行,就弄點稀有的土特產先打打路,可你知道嘛,在打路的時候,完全就是個孫,到領導家門口候著,等看到進去人了再打電話,語速要不快不慢、語調要不輕不重,先自我介紹一下,說是瑞東省駐京辦的,平日得了不少關照,現在弄了點土特產表示下心意,可電話那頭幾乎就沒有本人,全是家屬擋著,總是說心意領了,誰誰不在家,等回來再說吧,然后就掛了電話,這個路行不通,再走另一條路,打司機電話,司機是不客氣的,先問送什么、送了多少,儼然就是個把關人。”
“這么說來,那司機不得也有一份。”
“那是肯定的,不管送什么,肯定得有他們一份,如果東西實在沒有更多的分量,那就另外準備點煙酒,否則根本就答不上話。”
“看來你也不容易。”潘寶山點著頭,頗為同情地說道:“早知道這樣,當初我怎么也得想想辦法,幫你回到瑞東去。”
“多謝潘部長的惦記,說真話,我的確想回去,剛才說的只是打點關系,更難的是工作本身,截訪啊。”杜成行道,“憑良心說,下面來上訪的,絕大多數都是事出有因,特別是基層的一些百姓,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來北京的,可是地方上不管那些,一律打著維穩的旗,找到我們駐京辦,要求協助處理上訪戶,良心啊,干得時間長了,都麻木了。”
“唉,這么多年也真是難為你了。”
“沒辦法,再難也得忍著。”杜成行道,“其實剛開始沒兩年,我就申請要調走,可省里說再等等,要相信組織,早晚會把我弄回去的,可實際上呢,信賴集體,那是很幼稚的事,想要活動起來,還是得靠個人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