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卓出是相對比較活套的人,他聽說潘寶山到了省委宣傳部任副部長,立馬就跳了起來,拍著巴掌說苦日子到頭了。他尋思著找潘寶山說說話,自己的境況就能有所改觀。很長時間以來,他窩在《瑞東晚報》駐友同記者站,被站長壓得抬不起頭,憋屈得要命。
話是不用多說的,因為邵卓出已經跟張道飛通過電話,知道潘寶山曾主動問過他。邵卓出只是向潘寶山表示祝賀,恭喜遷升。
潘寶山也不把話講明,該幫的他肯定會伸手,也都算是明白人,用不著把話說白。潘寶山只是問邵卓出,想不想回《瑞東晚報》本部。
邵卓出略一猶豫,說回本部可能會不得個別領導待見,如果能換個城市駐站倒也不錯。潘寶山知道,邵卓出說的個別領導是單梁,那確實是個比較麻煩的事,因為單梁并不容易擺布。潘寶山了解過,單梁原是《瑞東日報》要聞部主任,爾后到晚報做了副總,又升為老總,也是個比較有能耐的人。最關鍵的是,他和關放鳴是一路人,怎能會輕易聽他的安排?
不過即便如此,該上緊過問的事也不能回避。和邵卓出通過電話后,潘寶山即刻決定去《瑞東晚報》看看,反正現在也閑來無事。
潘寶山給李牧撥了個內線,把事情說了。李牧馬上通知小車班安排車子,然后打電話給《瑞東晚報》黨辦,說省委宣傳部副部長潘寶山要去視察工作。隨后,李牧趕緊打印了一份《瑞東晚報》的資料,送到潘寶山面前。
了解視察對象的基本情況是常規,否則出口就是大外行,容易被看笑話。潘寶山花了半個小時,仔細閱記了一些重要信息,之后才動身。
從省委大院到瑞東晚報社大概半小時路程。十點多鐘,潘寶山便來到了瑞東晚報社。
社長不在家,由單梁主接。
一切都是程序化,先是進行了一個簡短的小座談,對潘寶山的到來表示歡迎,然后便是實地察看各個辦公樓層和部門。在陪同察看的途中,單梁大概介紹了晚報的采編情況。有關經營方面的業務,則有陪同的副社長講解。
潘寶山邊聽邊點頭,還不時應上幾句在行的話,也貼合省委宣傳部領導的架派。當然,潘寶山的本意不是視察晚報工作,而是與單梁談邵卓出的事。
切入點是晚報駐各地級市的記者站,潘寶山特意問起相關的運作情況,爾后自然就談起了駐友同市記者站。
單梁了解情況,一下就猜到了潘寶山的意圖,但他并不主動點出邵卓出。
潘寶山當然不會回避,很快就說到了邵卓出。“友同站駐站記者邵卓出,是個不錯的新聞人,當初在松陽駐站的時候,圍繞松陽市大局和重點工作,做了不少報道,都很好地抓住了新聞和宣傳的契合點,效果非常好。”
“嗯,小邵的確是個不錯的記者,駐站工作做得有聲有色,還都比較圓滿地完成了各項既定任務。”單梁說話不動聲色,看不出真實的態度,“馬上新一輪人員調整又要開始了,我們準備在駐站記者中提拔部分表現突出的人才放到站長的崗位,以便更好地開展各項業務工作。”
這話其實就是個緩兵之計,新一輪人員調整的時間不是馬上,還早得很。潘寶山對單梁的話當然不會全信,但不管怎么說人家把話說到了,就不能妄斷真假。
“哦,那很好。”潘寶山笑了笑,“對像邵記者那樣的人才來說,應該是個很好的機會。”
“的確,小邵是很能抓機會的。”單梁跟著笑道,“有為者即有位嘛。”
“那肯定是,在單總的英明領導下,如果有為者無位,那可就是個諷刺嘍。”潘寶山爽朗地笑了起來。
單梁笑容掛在臉上,只笑不答。笑完后,便轉了話題,“潘部長,你是新上任的省委宣傳部領導,剛好今天是個機會,中午端端酒杯,給你祝個賀,也算是《瑞東晚報》為你接風。”
“不用不用,單總你這是客氣了。”潘寶山連連擺手,“時間還早,等會就回去,兩步路的距離嘛。”
“那怎么能行,你這是瞧不起我們晚報了。”單梁笑道,“以后還盼望你多來指導工作呢。”
“單總你這話可真把我給架上去啊,要是沒梯子下不來,我就給晾著了啊。”潘寶山呵呵一笑,“剛到新崗位,對相關業務還不熟悉,這次我可是抱著學習交流態度來的。”
“嚯,潘部長這就謙虛過火了,能到你這個位子的,那可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單梁笑得一點都不謙虛,“怎么能向我們晚報來學習?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這話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有一定的攻擊性,潘寶山聽得出來,不過他可不能接招,可有可無的事,接招便中標。不過也不能熟視無睹,多少也要有所反應。
“單總,思想不能太陳固啊,古語說三人行必有我師,那不是沒有道理的。”潘寶山道,“即使不講聞道有先后,那術業也是有專攻的嘛,像諸葛亮那樣上通天文下曉地理,中間又洞察人心的曠世全能型人才能有幾人?”
“呵呵,也是,而且就算是諸葛亮,也是要不斷學習的。”單梁是察言觀色的老手,剛才他只是想試探一下潘寶山的情商,根據情況看,潘寶山的情商很高,這是需要高度重視的。
單梁很清楚,混官場的,情商遠比智商重要。
“好了單總,今天過來其實有些唐突,沒有充分的提前量,屬于即興。”潘寶山大方方地笑道,“既即興來,也即興去。”潘寶山看看時間,道:“才十一點,剛好回去還有幾件事要處理一下。”
“潘部長,你就在乎這一時半刻?”單梁挽留道,“午飯總歸是要吃的吧。”
“單總,我剛到宣傳部,很多方面都不從容,所以事事要盡可能地把準備工作做足。”潘寶山笑道,“這樣吧,等我稍微適應一下再來你這里,到時咱們再端端酒杯。”
“哦,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強留了。”單梁道,“歡迎潘部長再次來指導工作。”
“我想來這里的機會還是很多的。”潘寶山主動伸手跟單梁握了握,“當然,不一定是指導工作。”
“歡迎,怎么都歡迎。”單梁感到潘寶山的手堅韌而有力,他已經意識到,這個年輕的副部長輕易不能惹。不過單梁也為難,折挫邵卓出是關放鳴鄭重所托,而且間接所指就是潘寶山。如果現在順了潘寶山的意思,把邵卓出解脫出來,又該如何對關放鳴交待?
此處單梁對關放鳴用了“交待”一詞,當然事出有因,拿了關放鳴的錢,享用了關放鳴呈貢的女人,已經沒法從他的套子中掙脫出來。況且,關放鳴的態度很好,從無威脅跡象,而且也暗示跟段高航、萬少泉能搭上關系,不是下口白丁。
種種原因,讓單梁不得不選擇對潘寶山采取陽奉陰違的做法。
對此,潘寶山在回去的路上預感就越來越強烈,他從單梁的表現來看,事情朝成功方向發展的苗頭很弱。當然,在最終結果沒有出來之前,還是像開始想的那樣,不妄斷。
況且,現階段這事也算不得大事,眼下重要的是把身份和角色的轉變磨合好過渡好。
不管怎么說,螺絲對螺帽,做事要順道。在什么位置就要把直接領導給搞定,在宣傳部,就要把黃衛坤給撫順了。
回到辦公室時已接近中午,要到餐點了。潘寶山稍微歇息了下,然后去食堂用餐,再回招待所休息。等到下午上班的時候,才打了個內線到黃衛坤辦公室,看他在不在。
黃衛坤在,也沒忙什么大事,見他正合適。
“黃部長,這兩天一直想向您匯報下思想工作,剛好也聆聽一番您的教導。”潘寶山進門后就表現出了謙恭的態度。
“喲,潘部長來了,坐坐坐。”黃衛坤很客氣,雖未起身相迎,卻也是放下手中事,一心一意地打著招呼,“喝茶吧?”
“不喝,剛在辦公室喝過。”潘寶山笑笑,“黃部長,來宣傳部也兩天了,但還覺著沒怎么落地,如果不聽聽你的教導,真有點找不著組織的感覺。”
“呵呵。”黃衛坤笑了,“潘部長,不急,不急嘛。這畢竟才剛剛開始,全新的環境和崗位,需要一個慢慢適應的過程。”黃衛坤說完,拉開抽屜拿出香煙,拋了一根給潘寶山,道:“不喝茶就抽支煙。”
“謝謝黃部長!”潘寶山接住,立馬掏出打火機上前給黃衛坤點煙。
黃衛坤真的特別客氣,見潘寶山俯身給他點火,便扶著椅子把手半起著身子。
“黃部長您坐。”潘寶山抬手輕按黃衛坤的膀子,實在不明白他為何這么客氣。
黃衛坤如此客氣自然是有原因的。開始郁長豐點潘寶山的名安排副部長的職務,他就犯疑乎,琢磨著潘寶山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昨天一見面,看到潘寶山和郁小荷那么一招呼,也就明白了個大概,原來兩人是同學。當然,具體是什么同學,黃衛坤并不知道,他沒去打聽,也用不著。但這并不妨礙他發揮想象,在他看來,潘寶山和郁小荷同學期間,關系處得起碼是很要好以上。有這一點,潘寶山就有足夠的支撐,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他太年輕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真可謂是前途無量,所以對他客氣一些有必要。
有了這個前提,就注定潘寶山和黃衛坤的談話是極其祥和而融洽的。
半個小時的談話很快過去,潘寶山知道不能耽誤黃衛坤太多時間,他看了看手表,故意作出驚訝狀,隨即起身告辭。
其實半個小時的談話不算長,但非常有效果,就像潘寶山所說,他找到了組織,有了落地的感覺,所以,在接下來閑等去廣電局任職的兩個多星期中,他很踏實。
可是潘寶山并不知道,這段時間的廣電局并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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