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或許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元宵節的那個夜晚,將會成為十三年來,葉子衿最難以忘懷的一個夜晚。
人或許就是這樣,不是在風中,便是在雨中,慢慢長大了。
葉子衿看著銅鏡中,自己憔悴的容顏,恰似那重門深鎖后的白蓮。而蘇明睿,便是那雨后的水珠子,只在她的花瓣上,滑動幾下,便墜入了無邊的池水中。葉子衿很難想象自己以后的命運,也不敢去想。
她神智無比清醒,然而在心底深處,卻懷著一個少女夢。
總盼著一日,會有那么一個人,來到她身邊,將她拉出此刻的泥潭。而直到如今,她才明明白白的看清楚,這個世上,沒有誰是誰的救贖,更沒有誰是誰的救命稻草。命運的走向到底如何,她不知曉,誰也不知曉。
可葉子衿永不會放棄。
從出身來看,她已經要比許多人好得多。在莊子上,不知有多少女兒家因為家貧,被賣入大戶人家做丫鬟,遇到好主子的,處境可能還好一些。可若是遇到那性子暴戾的主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知過的有多么凄慘。
至少從這個方面來說,葉子衿從來沒有嘗過饑餓的滋味,綾羅綢緞,也是從不曾缺過。除了那一次國公爺扣下她的嫁妝讓她對于自己的未來憂慮以外,在銀錢方面,她從來就沒有緊張過。
瘟疫那一次,她曾經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那時的感覺還清清楚楚,她不想死,更不想渾渾噩噩的生!既然活著,那就要好好的活著。世事易變,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事情。
想到此處,葉子衿心里明亮了許多。
既然處境已經不可改變,那便改變自己的心態。即便是嫁入晉王府會遇到重重磨難,甚至可能還會有羞恥,可只要人還活著,只要宋寧默不是不可救藥,葉子衿堅信她總能過好自己的日子。
只是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前往一個陌生的地方,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一旁的紫蘇自從正房歸來就一直留心著她的神色,見著她難看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才松了一口氣:“小姐,您還沒有用早膳,是否要送到房中來?”經她這么一提示,葉子衿總算回過神來,覺察到自己的餓意,無力的笑了笑,“叫廚房送一碗粳米粥過來。”
屋子里的空氣,顯得端凝而沉重。
這些個丫鬟,連帶在場的宋媽媽,人人都是跟著葉子衿一路從莊子上走過來的,對于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和絲毫不知底細的宋寧默比起來,蘇明睿在她們心中留下的印象實在太好不過。
不過莫說是國公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就是那小門小戶,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由父母做主,這是天經地義的。宋媽媽等人也唯有唏噓罷了,人人都盡量小心不去觸碰那條線,避免惹得葉子衿不痛快了。
事實上葉子衿心中也的確不大痛快。
不過這么些年她習慣了獨自窩在一角生悶氣。
大吵大鬧,落在下人們眼中,也不過徒添笑柄罷了,葉子衿從來不會如此為之。
小丫鬟已端著粳米粥進門來,葉子衿搭著醬菜吃了幾口,也沒有往昔的食欲。看見她放下了碗筷,紫蘇嘴角微嗡,“小姐,要不要再吃點別的?”“不必了。”葉子衿搖頭,“看這時候也不早了,待會也該用午膳了。”
紫蘇眼中驀地一黯,退了下去。
卻見屋外有小丫鬟來報:“二小姐,三小姐來了!”
葉子融,她來做什么?
葉夫人和葉子衿母女二人都不大喜歡這二夫人,而葉子融這么多年一直唯唯諾諾的跟在她母親旁邊,導致葉子衿本人和葉子融的關系有些疏遠。甚至仔細想一想,已經想不起來上次兩個人單獨的,面對面的說話,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對于葉子融的這次造訪,葉子衿自然是驚奇不已,可還是打起精神來款待她。葉子融今日穿著銀鼠皮毛挑的刻絲襖子,水綠色的綿裙,極好的顏色,不知為何,穿在她身上,卻顯得有些老氣橫秋。
或許是葉子融太過少年老成的緣故。
不過葉子衿很厚道的沒有多說什么,反而笑語盈盈的笑道:“這銀鼠皮出的可真好。”葉子融接過紫蘇捧上的茶盞,微微一笑,“是今年才新做的,樣式也還新著。”葉子衿附和了幾句,在心里暗自嘀咕,從今往后,可不能再相信女人對自己衣裳的奉承之語,那多半是礙于情面……
對比起自葉子衿歸來就沒有露過面的二爺和二夫人來說,葉子融的態度顯然要好過她的父母,不止一句句問了葉子衿關于莊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還偶爾也流露出幾分興頭。葉子衿卻時刻保持著警惕,只挑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說,至于遇到蘇明睿楚夕暮和宋寧默,以及莫語曾經到訪的事情,卻是一個字也不曾提起。
不過她也并沒有扯多大的謊言,十句話里九句真,這樣才能讓人信服嘛。
葉子融從始至終,也只說些輕飄飄的,無關緊要的話,讓葉子衿瞧不出她到底是何用意。
末了葉子融吹了浮在茶水上的茶葉幾下,問道:“這天又冷,不能出門,明日我還來尋你說話,如何?”姿態如此之低,叫葉子衿一時也找不出由頭拒絕,只能微微頷首:“好。”葉子融似乎很是歡喜,帶著丫鬟,邁著輕快的步子出去了。
葉子衿望著她的背影,眉頭蹙了又蹙。這沒有來由的熱情,的確讓人有些犯疑。
總不能說是她太過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吧?不少字
葉子衿揉了揉眉心,隨手招了個一直留在燕京的小丫鬟問:“二小姐這些日子可有什么事情?”那小丫鬟一愣,思忖了片刻才搖頭:“奴婢不知道,沒聽說過什么話。”也是,莫說二房和大房之間到底隔著一層,就是這樣一個小丫鬟,能鬧明白自己院子里發生的事情就了不得了。
葉子衿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你下去吧。”那小丫鬟屈了屈膝,退了下去。紫蘇順勢接口:“小姐,要不我去打聽打聽?”葉子衿點頭,不鬧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實在有些膈應。
寧可揣著明白裝糊涂,也不能因為不知情被人耍了。
紫蘇出去了好一會兒,才折轉了回來,面露愧色,“小姐,沒有什么動靜。”葉子衿垂下眼瞼,捂著手爐,望著墻角那株茂盛的冬青樹,沒有說話。卻聽得青黛的聲音從屋外響起:“二小姐,夫人讓您去用膳了!”
葉子衿應了一聲,自有媽媽替她撩開了厚厚的簾子。立在屋檐下,看見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傾城而下。葉子衿仰面望了許久許久,才輕聲嘆息:“今年這冬日,晴天格外的少……”身后的丫鬟們都垂下了頭。
唯有紫苑笑道:“下雪也沒有什么不好啊,只是略冷了一些罷了。”葉子衿淡淡笑了笑,自有老媽媽前來,立在臺階下,蹲下了身子。葉子衿對于年老之人總懷著一種悲憫,哪里肯讓她背自己,也不過命丫鬟撐著青布傘,便去了正房。
到了正房臺階下,小靴子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葉子衿跺了跺腳,撩開簾子進門去,一股暖香鋪面而來。葉夫人望著她,眼里滿是慈愛,“過來坐。”葉子衿坐在了臨窗的小炕上,見炕桌上擺著幾碟子果子,信手拈了幾顆,“娘,二嫂近些日子有沒有對您提起什么事情?”
“她能有什么事!”葉夫人透出了幾分不屑,撇了撇嘴,“也不過是無事生非,上躥下跳罷了。”看樣子,葉夫人對二夫人的態度更冷漠了幾分。從前那種厭惡深埋著,至少面上是平心氣和的,可如今卻越來越不加掩飾了。
或許是在自己女兒面前不需要掩飾吧。
葉子衿想著,老老實實說道:“三妹妹今日來尋我說話,也不知是為了何事。”葉夫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諷的笑,“老子娘都不成氣候,這女兒卻是個聰明人。”葉子衿一愣。葉夫人又冷笑道:“不過聰明反被聰明誤,倒寧可那人愚鈍些的好。”
葉子衿默然又拈了一顆蜜汁杏仁,聽得葉夫人在耳邊說道:“子融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葉子衿又是一怔,很快會意過來,可仍然有些猶疑,“可和我熟絡了,又有什么好處?我如今也不能幫她什么。”
葉夫人冷哼了一聲,“我方才就說過,子融是個聰明人,你大姐這些日子來來去去的,她如何猜不到?”葉子衿別開臉,自嘲的笑:“只怕是要叫她失望了。”誰能知道她要嫁的并非是寧王,而是晉王府的二公子。
葉夫人卻是神色一黯,握了她的手,“傻孩子,你嫁給宋寧默,是做正兒八經的夫妻,不比跟了寧王強?”
已經連續一周的陰雨綿綿,宿舍的被子都能擰出水了,冷死了冷死了,這鬼天氣是要鬧哪樣啊啊啊???我要晴天,我要曬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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